第二十章 群众的思想工作总是要做的（1 / 2）

住到第五天，鸿钧拆线出院了。小飞和小木喜洋洋地手拉手，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乔海帮忙抱着婴儿。

“小海，你小心着，别摔着弟弟。”乔娜搀着鸿钧在后头慢慢走，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哎呀，我没抱过孩子我还没抱过小狗嘛，真是的。”乔海说，“钧叔，您给孩子起名没呀？”

鸿钧习惯地撑着后腰，“还没想好，小名就叫小彦吧，先叫着。”

吼吼，起个女孩的小名，看样子又要惯着养了，乔娜想。

一大家子人回了公寓。这次重新安排住宿。为了保证睡眠，鸿钧一个人睡乔娜的书房。小飞和小木则在大屋睡双人床，乔娜和乔海挤另一间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夜里他俩负责轮流给小彦喂奶。

一周后，两个男孩回校。一个月后，古乔二人带着孩子回了市区。

乔娜有点恋恋不舍。原本度假休养就是很难忘的回忆，再加上产育经历中的痛苦和甜蜜，更加足以铭刻终生。采苹山庄有不少回头客，都是当初在这里生过孩子，来年又带着孩子专门度假的。

真会做生意，乔娜想，可以考虑投资入股。

鸿钧没有想那幺多，他在琢磨其他的事。

回到旧居，往日的一切又都浮现在眼前，让他既感到那幺遥远，又感到惆怅。生完第三个孩子，再次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似乎自己这一辈子，等于别人过了三辈子了。

心态无比苍老，他想追求新的快乐，不想再回忆了。

和乔娜短暂商议，两人卖掉了各自的房产，在燕郊尽可能离市区近的地方，合买了一处庭院式小别墅，两个月后入住。

这里房价和物业费还算担负得起，虽然过于僻静，但安保工作很值得信赖。

小宅院自然没法和高家老宅比，只有一排三间向阳小平房，带一厨一卫，和一个弹丸小院。小木倒高兴得很，乔娜送她一条金毛小奶狗。

小飞还跟着乔大嫂住老宅。从小单亲家庭长大，小飞养成独立的个性。他是那种，如果大人同意，他甚至愿意自己背个包袱去少林寺学武功的孩子。不和母亲同住，世界变得大了许多，虽然他也很想念妈妈和爷爷，哦不，古先生。

旧居的家具都处理了，新家只添置了简单的家具。房间里带简单装修，墙壁上涂了一层漆，地面只铺了地砖。二人对日常生活没什幺奢求，有水电煤气wifi，已是富甲天下。

燕婉的遗物，乔娜整整齐齐地收拾了好几大纸箱，辛辛苦苦地运回小院。鸿钧过来略作检点，都是燕婉穿过的时髦时装，还有一堆首饰。纸箱里还夹着一张旧报纸，打开来看，是当日自己写的那一联诗：东风欲归归不得，桃花满山开无主。他笑笑，这一定是乔娜珍藏起来又拿回来的。于是他拿去压在书桌玻璃板下。

“这些东西邮寄到美国去吧，我觉得小妹和小德会喜欢。物贵在致用，各得其所。”他说。

于是乔娜又吭哧吭哧运到邮局。

乔娜曾经建议，在书房或者正屋挂一张燕婉的照片，被鸿钧拒绝了。

“又没客人来，挂给谁看啊。搞这些表面文章。”他说。

但他要在庭院两角种两颗泡桐树。树苗运来，乔娜还得管挖坑。

还不如挂照片呐！乔娜想。

如今鸿钧已是半退休状态，他的副业是担任高氏医院的学术顾问，也管实习医生的培训，少数时候也主刀做手术，主职饲养小彦。乔娜忙着和采苹山庄谈投资入股的事宜，时间过得倒也飞快。

想向采苹山庄注资的商家很多，没想到竞争还挺激烈。但乔娜的投资计划里包含兴建扩建孤儿院一项，显得特别与众不同，所以山庄的合作意向很是乐观。

鸿钧还在哺乳期，乔娜不希望他太累。等投资的事谈妥，以后这一项的利润都归鸿钧名下，他就可以正式隐退了，乔娜想。

原本这也名正言顺，当初鸿钧曾拥有高氏医院最大股份，还不是毫不犹豫就送给她了。等她把想法和鸿钧一说，他却随手一挥，表示不介意。

“什幺你的我的，连你都是我的。”

清晨，鸿钧抱着小彦站在门口，看乔娜在小院里打太极拳。她穿了一身黑绸子裤褂，动作舒缓优美。旁边小木穿了一身粉色衣裳，跟着学得惟妙惟肖。乔娜并不总是这幺娴静，她把西边角屋当做健身房，给鸿钧买了一台跑步机，竟还装了一个咏春拳的木桩，时常嘿嘿哈哈地，叮叮咣咣也吵得很。鸿钧叫她安静些，她就拽鸿钧过去跑步。

日子真美好，鸿钧想。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乔娜听了他这提议，居然并没像往日那样一贯响应，她既惊喜，又有点犹豫。鸿钧也懒得多问，只让她说好还是不好。

“那我也很干脆，”乔娜说，“就领个证吧。”

“那也太简单了吧。你不要婚礼吗？”

“哎呀，谁没结过婚呀。”乔娜说，“我嫁小飞他爸那次，也只拍了结婚证上的三寸合影，连婚纱照都没拍，你信不？”她哈哈笑。

鸿钧瞠目：“我….我好像信。”

“唉，要不是他战友闹得厉害，我连婚礼也懒得办。这次正好，你也没什幺朋友，太省心了。”

于是，至亲之内的意见，终于要开始征求了。两人一直想逃避的最现实的问题，终于到了面对的时候。

小彦已经长到六个月大，小木的收养手续也已经全部办妥。孩子们正一片欣欣向荣的时候，高老太太却很善解人意地要去世了。

于是族人们又都赶去见她最后一面。有的赶上了，有的没赶上。没赶上的自然是远在美国的高小妹一家以及德平姐弟。

唉，人活一口气，说没就没。

弥留之际，老太太少有地清醒。她问：“鸿钧呐，燕婉…..，我都好久没见着了，别是…已经没了吧…….”

鸿钧沉默片刻，低声说：“妈，看您说的。燕婉去美国看小德和平平了，现在正往回赶呢，您很快就见着了。”

“唉…..”这是老太太说的最后一个字。

老太太的葬礼自然是很隆重，该来的都来了，一时间殡仪馆的大厅里拥挤不堪。

重回人间，鸿钧觉得一切都是那幺熟悉。那些人，那些话，那些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没离开过。在人前，他又回复到原本的冷淡，沉默的气质。

乔大嫂看看他，没有多聊。虽然一直深居简出，女儿和鸿钧的事，她也多多少少从乔海那里听到些口风，心里十分不满。鸿钧心里也明白，也就不想主动找不自在，葬礼结束，他就离开了。

如今是乡下人了，进趟城不容易，他顺路去做了宫颈炎理疗手术。

乔娜自然是葬礼上迎来送往的主力，鸿钧离开都没察觉。一个多小时后，宾客寒暄的，劝慰的，告别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忽然接到鸿钧打来的电话。

“……你来接我……”鸿钧在电话里有气无力地说。

等问清楚了事情挂了电话，她急火火地招呼高小妹一干人等自己回老宅暂住，并叮嘱小飞，过几天带德平二人来燕郊小宅院做客。

“乔娜，你干嘛去呀？”母亲叫住她。

“有事儿。”她没多说，带着小木走了。

见到鸿钧，他正在市中心一家大医院一楼走廊的长椅上瘫坐。

“你怎幺跑这做手术来啦？咱们医院又不是做不了。”她抱住鸿钧问。

“我不想让人知道….”鸿钧靠着墙，脸色苍白，手一直捂着下腹。

“疼得厉害幺？”乔娜帮他揉肚子，小声问。

“没事…..，能忍…..”鸿钧一边说着，一边倒在她肩头亲她脖子。

“别闹，赶紧回家。”乔娜打他一下，把人掺起来往外走。

“小木，快过来扶着爹爹。”男人继续撒娇。小木蹦蹦跳跳地过来，把小手塞进鸿钧手里，头上戴的小白花一闪一闪的。

小萌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车里鸿钧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