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副哼了一声,好像整个人又被丢在地上。
我一边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一边按白津的指示战战兢兢地坐下,白津走到了我的对面。他的军靴在黑暗行走的过程中踹了不老实的大副好几脚,力度之大——我的小腿上有其咯血的血沫。
“我压住他了,你可以开始了。”
白津也许是用膝盖压制了大副的胸和肩部,我能感觉到大副的脑袋躺在我的正前方,他原本骂骂咧咧的嘴说不定也是被白津无情地扣住了,不然不会有些唾沫喷溅出来而没有什么声音。
我在黑暗中伸出手颤抖着摸到了大副的额头,滚烫如铁砧的皮肤下传递着鲜血奔腾的触感。
这就是教授们说过的失坠……我的心脏剧烈地运作着,鼓舞我完成冒险。
因为缺少医疗区的辅助器械,我按照学校精神操作科大教授的方式,用食指和中指指腹沿着他的眉心慢慢往两侧移动。高维空间的精神力与现实世界的连接点就在眼睛和眉心之间的地方,从表层皮肤穿过毛细血管和神经能抵达大脑的语言区边缘的哨兵神经桥梁。
啊,找到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这么操作,除了不断鼓励自己不会有事,别无办法。
然后,我必须高度集中精神力将其凝缩成两股,通过指尖输入大副的大脑,在人脑神秘的领域里寻找到那根韧而薄如纸片的桥梁。
直接被他人的精神力入侵非常痛苦,即使我是向导,我的精神力又一向是完美兼容型的。
大副剧烈地抽搐抖动起来,他的精神体兀地张开嘴从我斜上方俯冲而下。
我吓得差点把我的精神体召唤出来了。
白津不知道对大副做了什么,那只雄环王狮在碰到我的时候碎成了光点,随即消散。
“……”白津就在离我不过一米的地方,他平稳的呼吸声因此停顿了几秒。
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也许听到他开口就会想放弃了。只要他随便说句什么,安慰也好鼓励也好,我都会立刻表示我做不了,然后拉动开门环回去睡觉。
他用他的行为真切地践行承诺,宣布我的绝对安全,同时也剥夺了我再次后悔的权力。
黑暗遮盖了我和白津的脸,我永远不会知道他在禁闭室里的神情,一如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的。
于是我继续区分辨识大副的神经桥梁上的端点,这就像是用一根烧烤棍在你的大脑里翻搅——我对我的水平的估测大致如此——
要绝对警惕、提防大副的袭击,我堵在嗓眼的心脏就没有下来过,这让我一直想吐。
……
终于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了。
外层我很熟悉,是大副童年待过的废弃行星的模拟世界。
他在那里搭了一个垃圾城堡。
我快速地朝那里移动,因为脚下的沙土在疯狂下坠,身后的黑紫色光斑正在追逐入侵者。
“治疗失坠期的哨兵对已结合的向导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这就是为什么前线的随军向导稀少,而且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只负责给自己的哨兵及家属治疗的缘故。如果你们以后面临不得不进入失坠精神世界的情况,绝对不要被光斑吞噬。”
城堡里有许多大副童年的回忆,它们已经扭曲变形,成了非人的妖怪。
我之前给大副治疗的时候在他的精神世界做过标点,所幸还在,便立刻从城堡的右侧的一间密室里转移到了内层。
白光闪过,我被“眼睛”中看到的景象压倒。
这是一座肮脏破落的剧院,红丝绸的幕布在狂风中鼓胀成一只气球,啪地破裂,碎成无数片浸透血液的肉块掉落。
剧院里的观众是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僵尸,有的眼珠含在腐烂的嘴中,有的则四肢在背后聚拢呈一个扭曲的姿势,他们大多是男性,生前或许是战士。
这里是上古文学中暴力美学崇尚的浮世绘和人间地狱。
我就站在舞台上,在所有的聚光灯的照射下成为唯一的入侵者。
那大副在哪呢?教授说哨兵的灵魂就在精神世界的内层。
我环顾了一圈,在这些观众把我包围的时候感到脸颊上有一片湿滑。
大副的狮子从我的身后蹿了出来,它的舌尖有粗粝的倒刺,扫在我的脸上,卷起我的脸颊肉;而它金黄色的瞳孔里溢出了黑色的血液,我在看到的一瞬间就已无法把“视线”从那里移开。
黑血在狮子的瞳孔中变化成一个跳舞的人,他(她)在无声地有力量地跃动,每一次挥手每一次踢腿都代表着一个节奏点。
“那教授,如果被光斑吞噬会怎么样?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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