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疑问的目光,傅医师连忙解释。总之他的意思是:因为船员们不愿意和我们两聊天,所以在随机操作之前先把我们和船长分在一组了。
“这是谁的想法?”我在徽章事件后有点神经过敏。
“是白船长的意见。”傅医师急呼他得调整一下声音传输系统,下一秒身影变得虚化(下线状态)。
白津点头承认,他略微狭长的眼眸里映着半是惊讶半是气恼的我,幽蓝色的瞳孔轻描淡写地掠过我的头顶,宣告此案了结——和之前调解厕所纷争一样。
我不由感到脸红害臊:不知不觉竟然在船长的扮演式纵容下有心理年龄逆增长的悲哀。
他又不是我真正的老师!
好吧,好吧。这是“善解人意”的船长的主张和命令,我举双手服从。不得不从。连傅医师都站在他那一边。
“好,我调好声音了。那我们三个开始吧。这边录影功能开了。”傅医师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他又上线了。
三人各唤出界面,把本周读完的书投影在手边。
《荆棘堡》。古代欧罗巴女神身陨之地的后裔所作。
我在初级学院的一门古典研究课上已经读过,所以这次重读只是囫囵翻阅而已。
白津颇有绅士风度地请傅医师先讲。
如果是之前的我,只会觉得船长尊重向导人群;现在的我则悄悄观察着他的脸和看似放在两侧自然下垂的手臂,试图捕捉船长的真实。
那天我的确是神经过敏,傅医师在说什么完全没听进去,只是揣测着、揣测着,然后得出结论——白津是个心思深沉的天生上位者,他在运用以退为进的法则以掌控交流会的进度。
这个结论有什么可揣测的呢?他是十九岁就获得资格组建了一艘作战飞船的哨兵。
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顾医师?”
“顾医师?”白津发现我在走神,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点名。我的自尊和别的什么情感都抗拒这样的“优待”。
他也太自以为是了,区区哨兵。
眼下轮到我发言。我沉吟片刻道:“呃,我觉得这本书的情节比较生动,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在与世隔绝的古堡相知相恋,他们与代表社会普遍意识的仆人和朋友们决裂,所做的抗争和几次精彩的发言,像是‘我永远不会忘了我是为什么诞生,我是为了什么来到人间。如果上帝只是要看我生儿育女,我便不再是祂的信徒。’带给读者强烈的震撼,在作者那个年代更是精彩绝伦。……以上,我说完了。”
傅医师请我告诉他我引用的原文在哪一页,他说他当时也记得的,现在怎么找也找不到在哪。
我把页码发给他。
轮到白津了。他刚才就一直看着我的头顶或者侧方,让我产生犯了错误的心虚感。
“抱歉。……我不喜欢这本小说。”他没有再看着我,因为是批评反驳我的意见,所以按照礼仪不可以直视被批判之人,那样便加剧为挑衅或指责。
白津的手改按在《荆棘堡》的封面上,整理思路后继续发言:“作者是饱受爱情之苦而死的女神的后代,他所写的男女主人公的‘抗争’实是在搅乱人间——颠覆了平淡宁静的古堡。为了不为世所容的爱情,他们破坏了其余人应有的幸福——我想,作者真正要描写的、要同情的是那些无辜的人类如何遭受‘地狱魔鬼’的报复,却始终固守阵地直至死亡。作者是在为先祖打抱不平,他在嘲讽因为欲念就玷污女神的大神明,因欲作恶的大神明在书中的化身正是男女主人公。”
傅医师拍手赞叹,他说船长的想法让他发现了阅读的新视角,真是听君一席话云云。
从此,在某种层面我对傅医师刮目相看。
实际上我的发言完全来自于初级学院时阅读的文学批评和我模糊的阅读印象,此刻我并不了解《荆棘堡》的真实。我不知道怎么替不属于我的‘我的读后感’辩解,因为一直在紧张地打腹稿,在虚拟环境中我看起来就像愣住了一样。
白津见状,沉稳地接过了交流会的主持角色,就该小说的语言体系和历史考据与傅医师聊起来。
等我想发言的时候,又踏入了白津准备好的聊天舒适圈。
我非常了解语言学。
其实我也非常了解经典文学。
唉,就那次的读书会出了点差错。
我母亲说得不错,逃避会遭受命运的反噬。我再也不会轻视每一本书,再也不会让白船长和傅医师冒犯我。
第30章
老实平凡的傅医师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联合他的专属病患冒犯我。
而我对此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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