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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去年离开扶摇庄前往邙山,祁云再未见过这少女,此时相遇,只觉得万分诧异,不禁道:“你来做什么?”

竹烟儿笑嘻嘻道:“来找你呀。”

祁云见到她便想起谢清迟。他眉头一蹙,不客气地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竹烟儿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笑道:“我在申城找你好几天啦,一直找不到你,还是前日听说大牢闹鬼,想来看看热闹的。没想到你就在这里。”

闹鬼一说,想来是因为祁云那几次越狱。他没有刻意避人,夜里飞檐走壁之际被人撞见,可不就成了鬼。

祁云不在意这个,继续问道:“你找我作甚?”

竹烟儿道:“是梅姐姐教我来的。她本想亲自来,却因急着赶去洛阳而不能成行。我正好有空,便来接你啦。我们也要去洛阳的。”

祁云听她说起梅姬,略略放松了戒备,问道:“她去洛阳做什么?”

竹烟儿歪头道:“不知道呀。她接到先生的飞鸽,急急地就去了。”

听到谢清迟消息,哪怕连名字也没提,祁云仍是心中绞痛。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谢清迟在哪儿?”

竹烟儿瞪大了眼睛,似乎很诧异祁云直呼其名。祁云心绪浮动,无暇解释,也好在这少女一派天真,并不起疑,认真答道:“我也不知道呀。在襄阳没碰见庄主呢。”

祁云心弦一松,不再提问。竹烟儿见他半天不说话,自觉无趣,也转开了注意,趴在铁栅上四处打量。大概是头回来到牢狱之中,她对各种事物都充满了好奇。祁云不去理会她,转向一边的狱卒。已是午时,祁云招手让狱卒将饭菜递过来。那狱卒显然是被竹烟儿威胁了,哆哆嗦嗦站在一边,手里汤饭已洒了一半,祁云也不介意,待饭盆被推进房内便开始用饭。

今日午饭乃是一份米汤,上面飘着孤零零一根菜梗。祁云吃到一半,听到竹烟儿开口:“你就吃这个呀?”

她盯着乌糟糟不知何物的碗底,脸色明显有些嫌弃:“你不出来吗?我可以帮你。”

祁云摇头道:“谢谢你好意,但我不急出去。”

竹烟儿疑惑道:“你不去帮先生吗?”

祁云心中一紧,道:“什么意思?”

竹烟儿左右张望一眼,压低了声音:“玄机教要杀先生哩。”

竹烟儿性情至纯,说话也像小孩子一般,难以叫人信服。祁云却是心中一震,皱眉问道:“谁告诉你的?”

“梅姐姐说的。我猜,她让我们去洛阳,也是跟先生有关。”竹烟儿道。她敲了敲铁栅,又问道:“你真的不出来吗?”

祁云心乱如麻,随口推搪道:“我要练剑。”

竹烟儿“哦”了一声,似是想起了在扶摇庄时祁云每日练剑的情形,点头道:“那你先练吧,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是练剑,祁云根本静不下心。他满脑子都是今日竹烟儿带来的消息,不觉已紧紧咬住牙关。祁云自己也不知道是渴望见到谢清迟,又或是害怕见到他。关于谢清迟的情绪太复杂,他专心练剑躲了这么多日子,终于是躲不过了。

谢清迟是玄机教的人。

祁云相信这是真的。赫安那时没必要说谎,而人掌令的身份也能解释谢清迟的情报来源。赫安的话在当时对祁云造成了冲击,祁云不愿意细想谢清迟与他在对立面、一直欺瞒他的可能,因此他的思考尽数止步于此。但若是狠心继续想下去,顺着谢清迟的确是玄机教的人、他向祁云隐藏了身份这个假设继续推理,倒是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结论。

至少一点,谢清迟针对玄机教的行动都是不假。

首先吴金飞之事无可争议。祁云亲眼见到他屠戮祁家堡,此人死有余辜。至于赫安,定罪他虽然完全依赖谢清迟的讯息,但他死前也亲口认下了搜寻炼心洗身剑、监察祁家堡之事。更重要的是,这二人的确都死了。吴金飞是一方舵主,这也就算了。赫安乃是玄机教天地人三掌令中的地掌令,位高权重。谢清迟若是人掌令,为何要借祁云之手杀他?

祁云于谋略上一窍不通,苦思半日,只想出争权一种可能。谢清迟作为人掌令暗中杀害地掌令赫安,或许可以接过一部分赫安的权柄,甚至更进一步与教主争锋。但谢清迟是慕权之人吗?祁云扪心自问,却也不像。这一年来祁云有**个月都与谢清迟在一处,见他深居简出,不曾有什么大举动。谢清迟手下无人可用,除却扶摇庄侍卫与竹烟儿,连梅姬与他也只是平辈论交。

若说是谢清迟想争权或想谋夺玄机教主之位,这准备实在是太草率了。若说是谢清迟在他面前故意伪装……祁云苦笑一声。谢清迟不将祁云放在眼里,透过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祁云又何德何能,让谢清迟耗费这么大功夫,为他营造假象?

祁云心中有太多疑问。他知道自己不擅于此,也曾想过闭目塞听,装作无事发生,一心练剑。但毕竟世事弄人,竹烟儿找到了祁云,又带来谢清迟的消息。这事情譬如一声惊雷,风雨飘摇可期,祁云已被逼到这里,与真相仅仅相隔一线。

空想无益,祁云不如谢清迟能掐会算,消息灵通。要想得知真相,他得亲自去找寻。

赫安已死,祁云不能再从他那里探听消息,于是想起了乐平县主。赫安对这女子用情颇深,虽然乐平县主看起来不晓江湖事,但也许曾经听赫安聊起什么。说起乐平县主,祁云记得刚下狱时,自己曾被提出去刑鞭泄愤,却不知为何,那刑鞭之事到了今日也再没有过。

竹烟儿已吓唬过那狱卒,他便也干了同样事,将狱卒唤来,问他可知道乐平县主消息。狱卒已见识过这些江湖人的力气,听祁云发问,立刻恭敬答道:“有的有的。若是旁的皇亲国戚可不敢乱说,但这乐平县主的事街头巷尾都在传。”

狱卒将乐平县主的故事讲了一遍。先是元宵灯会大乱,乐平县主不知所踪,十几号差役在城门外找到她时,她正伏在一个陌生男子身上哭泣;后来乐平县主的母亲知道了她那日的出格之举,出面将她交给仪宾带回了县主府,县主被关在后院礼佛;不过几日,又传来消息,说乐平县主刺杀了仪宾,自己也殉情自杀了。

难怪她不再出现了。祁云心想,乐平县主的确是殉情,却不是殉的府中那位仪宾。他记得乐平县主提着那盏梨花灯将匕首刺入他后心,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关于那盏梨花灯。也不知那灯如何了。他曾想将它送给谢清迟的。

无关的想法一闪而过,祁云摒空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到赫安与乐平县主身上。除却这两个人本身,他们的住所也值得关注,正如原知随家的藏宝楼。赫安应当是定居在青陵山的,他暂时打探不到,但乐平县主的小灵山别院他却熟悉得很。赫安对乐平县主用心颇深,应当会给她留下退路。

祁云回忆片刻,想起了夜探县主别院时,曾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个藏在书架深处的铁匣。那个铁匣与书房装饰格格不入,不像是乐平县主之物。若是它是赫安带去的,那铁匣里,或许有玄机教的消息。

祁云想到这里,霍然起身。他原本就不把这地牢的禁锢当回事,只是被心中思绪困住,此刻想到小灵山,便干脆夤夜出行,决定前往别院一访。

祁云到达小灵山别院时,已是入夜时分。借着月光,祁云见院子各处都已封存,不闻人声,想来护卫也尽数撤走了,只剩一个素衣婢女抱着笤帚在院中瞌睡。祁云轻身潜入书房,再次找到了那个铁匣。这回不必顾忌过后被发现,祁云直接拧开了精铜挂锁,将铁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是一封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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