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书房……”吴银飞咳嗽道。他已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的歹人,不敢心存侥幸,见祁云抬手欲劈他后颈,以为是要被灭口,连忙叫道:“且慢!”他喘过气来,又说:“我若醒着,再过一刻哥哥便会来房里看我。壮士有话同我哥说,万莫害我性命。”
祁云眉头一皱,心想这吴银飞当真如谢清迟所言,胆小怕事得很,也不知那谢庄主从哪里得来的确切消息。他却不知吴银飞只是要哄他留自己一条性命。吴银飞不谙江湖事,以为他哥哥天下第一,等哥哥来了,必能不伤他而将这歹徒毙命。
为怕吴银飞叫来人,祁云将他各处大穴点了,披上外衣,摆弄成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又点燃烛台,让小窗上印照出一个人影,大窗则尽数用大件家具给封上了。过不多时,吴金飞进了这院子,从小窗望见他弟弟仍然醒着,果然便走了过来。
祁云藏在门后,从门缝里远远见到活生生的吴金飞,顿时心神大震。好在已有吴银飞一役,祁云克制怒气,没有当场发作,仍旧是屏息敛气。吴金飞不觉有异,推门而入,刚要招呼吴银飞,祁云已一剑从门后刺出。
单论武艺,祁云不如吴金飞,但相去不远。此刻他有心算无心,吴金飞一时竟着了道,被祁云一剑刺中左肩,离心口仅仅数寸。毕竟极有江湖经验,吴金飞骤然遇险也不慌乱,只怒吼一声就要后退。祁云哪会给他机会,反手便关上了房门,铁销应声而落。
吴金飞见侍卫被锁在室外,片刻内进来不得,果断反手拔出背上玄钺,不避不挡,欺近了祁云身前。吴金飞的钺与寻常的长柄斧钺不同,持握之处就在钺背,乃是近身武器。他将祁云困在一臂距离内,祁云使一柄长剑,反而腾挪不开。他硬接吴金飞数招,那千钧之力都劈在唐捐剑根部,震得他手臂发麻,连连后退,吴金飞却步步相逼,根本不给他拉开距离的机会。
耳听门口斫砍之声渐紧,祁云知道房门撑不了多久了。等门口护卫进来,他更没有机会刺杀吴金飞。他心念电转,破釜沉舟,拼着受伤刻意卖了个破绽。吴金飞手持玄钺猛力一击,正中祁云胸口,震断了数根肋骨。祁云再站不住,跌落在地。
吴金飞一脚踩在祁云持剑的右手,用力一碾,阴森道:“是谁指示你来?”话未落音,却是忽然大叫起来,原来祁云将红袖装在胸前,吴金飞的玄钺击中他胸口,固然震断了他几根肋骨,却也震开了红袖盒上的安全锁,此刻祁云左手轻轻一拂,红袖机括触发,其中银针飞射而出,正中吴金飞双眼。
吴金飞双目已盲,再难以冷静,怒吼着手持钺身胡乱挥动,祁云抓住时机,翻身而起,忍住每次呼吸的剧痛将唐捐刺入吴金飞喉咙,狠狠一绞,鲜血飞溅。吴金飞轰然倒地。与此同时,房门也已被护卫劈开,祁云精疲力竭,再不能战斗,随手将吴金飞的钺拾起,塞进仍呆坐在椅上的吴银飞手中,叫道:“不想吴金飞死就别过来!”
兄弟二人同胎双生,又兼穿着同色外裳,在昏暗烛光里,握着钺的吴银飞便相当于吴金飞本人,纵是护卫有所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祁云挟着吴银飞退到屏风后的内间,挪开窗前柜子,再无力挟持人质,独自翻窗逃了出去。
陈府本就戒备森严,又发生了如此大事,后院影影绰绰,处处是人声。祁云胸口剧痛,知道自己此次再难幸免。他蜷在树影下的草木之中,昏沉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谢清迟的话。谢清迟教他以性命为重,他却一心想着报仇。到如今,他报仇了,那仇人死于他剑下。祁云是否就满足了?祁家堡那数百冤魂能被吴金飞这一条性命抵掉吗?他也就要死在这里了……
却未必!
祁云咬紧牙关,自点几处穴道,勉强止住胸口剧痛,避开渐近的人声,转身向内院逃去。他是重伤之身,体力将尽,又要尽力避开护卫眼目,走不得多时便被逼到一处小院。院落精致整洁,远远能嗅到胭脂味,想是住着女眷。
祁云见厢房黑暗无人便想先藏进去,然而他精疲力竭,身为习武之人,竟被矮矮门槛绊住,跌在了地上,再难行走。胸口被玄钺击中的伤使得每次呼吸都如同受刑,祁云渐渐喘不上气,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迷蒙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幅水袖。他意识昏沉,只觉得那颜色浅淡温柔,正是他今日为谢清迟穿戴的。祁云为此精神一振,费尽心神凝目去看,却哪里是谢清迟,分明是个不认识的女人。
他此时根本移动不得,哪怕想劈昏这女人都抬不起手,心知不妙,只能干等着对方尖叫引来护卫。不料那女人见到他却毫无惊慌之色,款步到他身边,自他领口取出一个打开的红盒。
那是红袖。
祁云听到那女人轻“咦”了一声。他竭力打起警惕,却再无力气,直直堕入了昏迷中。
再醒来时,祁云发觉自己身在一间陌生房间。他胸口仍然疼痛,探手一摸,伤处却缠着纱布,已经过救治了。他侧头张望,见一位女子背对他坐在桌边,手中把玩着一只红盒。祁云想起昏迷前经过,心中警惕,哑声道:“你是谁?”
那女子便回过头来。当时相遇是在深夜,颜色都难分辨,但此刻日光灼灼,日影透过纸窗照在那女人脸上,美目流转顾盼,竟是祁云此生仅见的绝色。他在燕真惯见高鼻深目的异域美人,也自其母处听闻诸多江南美人的形貌,却无一人能似这女子般惊人。
震惊不过片刻,祁云平复心神,执着追问道:“你是谁?”
“你知道红袖,却不知道我是谁?”那女子反问道。她的声音低沉悦耳,自有一股魅力。祁云循言望向她手里的红袖。刺杀吴金飞时盒内十六根银针已耗尽,盒盖便无法收回了,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竟又将红袖恢复成闭合的状态。
与红袖相关的女人,祁云只知道一位。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梅姬?”
那女子轻笑道:“正是。”
“怎么可能……”祁云喃喃道。梅姬与顾家双璧一段轶事乃是二十年前的旧闻,而眼前这绝色女子岂能是将近四十的年纪?
梅姬并不与他争辩。她将红袖放回桌上,道:“红袖已物归原主,就留在我这里了。作为补偿,我已将你带离陈府。”
祁云睁大了眼睛:“什么……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襄阳,梅园,我家。”梅姬简洁答道。她见祁云仍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叹了口气,仔细解释道,“你昏睡了一天两夜。吴金飞身死那夜,我将你藏在了后院歌姬的住所。玄机教众搜不到人,已折回峡州青陵山复命了,我于是把你带到了梅园。你在此处休养一旬,待伤势稳定,便可离去。”
梅姬话里毫无商量余地,祁云重伤未愈,自然也没有讨价还价的底气。他在梅园的客房又住了四日,到第五天上,已能下地走动。
梅姬居住在另一个院子里,平时除却送药送饭,并不来见他。祁云大仇得报,心中既满足也空虚,独处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有时翻看房里书架上的闲书,却往往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反而只盯着自己双手看。这双手杀死了吴金飞,就算是报仇雪恨了吗?但报仇之后,谁都没有回到他身边,什么都没有改变。
祁云觉得现实荒谬,自祁家堡事变以来诸事毫无真实感。他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去刺杀吴金飞的,事成之后,意外因为谢清迟的一句话,吊着一口气坚持到逃出生天。可逃出生天后又该做些什么呢?
这问题或许该由祁家堡的慈母严父回答,但他们都不在了,离开得那样彻底,连祁云梦中都不曾再见。
祁云从未有如此迷茫的时刻,仿佛暗夜行路,前不知所往,后不知所踪。他所思漫无边际,有时想起祁家堡往事,有时想起吴金飞死状,还有些时候,想的是扶摇庄的谢清迟。对祁云而言,谢清迟仍是一个谜。他说他要查河西舵之事,那么祁云杀了吴金飞,是否他那边也会顺利些?可那人现在是眼盲的,看不见这些……
他养病时思绪繁芜,纵是想起谢清迟,却不知自己对他是什么心思,感激有之,戒备有之,甚至怜惜也未尝没有。他不知道吴金飞的死是否能算作他的报恩,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再联系谢清迟、或者他是否该再联系他。
谢清迟会在碧苑春等他吗?
第9章九·窥豹
九·窥豹
祁云没料到的是,还没等他决定是否去见谢清迟,谢清迟便先来见了他。
二月初,梅园的梅花已开到盛处,冷香萦室。祁云在燕真少见如此种类繁多的梅花,难得地起了些好奇。他裹着厚实裘衣一路走入梅林深处,转过一处岔路,见到了一间飞檐小亭。亭子里已有一人背对他而坐。那人身着深青衣衫,背影清瘦,明明没看见脸,却已给祁云莫名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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