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手机后,奶奶见陈其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犹豫,便解释:“人是你爸带回来的,还是别瞒着他。”
陈其年点了点头,本能地叹了声气,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
他坐在后座中间,爷爷坐副驾,奶奶坐后座右边,游北坐左边,见陈其年闷闷不乐,便大胆地揽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以示安抚。
奶奶看见了,也没在意,反而也宽慰陈其年道:“别担心,医院说人救得及时,刚好有船过来看见了,赶紧给捞上来了,没大事。”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崔烈肯定不会真“自杀”死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陈其年心烦意乱地顺势靠在游北的肩膀上。
游北却背脊一僵,使劲儿用小眼神飘奶奶和爷爷,示意陈其年这就过分了。
陈其年这时候哪还有精神注意游北这小眼神,自顾自地靠着,闭着眼睛反复深呼吸,平息心情。
好在,爷爷和奶奶是真心大,完全没多想。
陈其年他爸是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飞回来的,急匆匆地去了病房,也顾不上病房里面的其他人,去了病床前就哑声叫道:“小烈你没事吧?!”
崔烈已经醒了很久,只是一直恹恹的,没说什么话,此时见到陈父,红了许久的眼眶终于落下泪来,像受了委屈终于见到了唯一可依赖的人的可怜小动物。
陈父鲜少被人如此依赖和需要,一时激动,忙抱住他,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别怕,叔叔在这,啊。”
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但又不愿意扔下三个孩子在医院,便一直撑着陪在病房里,刚被陈其年劝着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睡了会儿,就被这阵响动吵醒了,打了个呵欠,低声道:“陈明。”
陈明这才反应过来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一边仍拍着崔烈的背,一边朝父母道:“爸,妈,太晚了,你们就在附近酒店开间房休息吧。”又朝陈其年道,“小年,你和小北带爷爷奶奶去开房,你俩也休息去吧,明天还要上学。”
陈其年从他进来病房,就一直看着他的每一个举动,此时被他叫道,迟缓了几秒钟才近乎无声地答了个“嗯”。
陈明没注意儿子的神色,安排完,又回过头去低声安抚还在抽泣的崔烈。
陈其年和父母的感情都不是很深,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父母就常年不在家,回来后倒是对他态度很温和,说得上是慈父慈母,可陈其年总和他们之间像隔着什么。
当年的陈其年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直到发生了崔烈那件事后,陈其年买醉被游北带走,在酒店里游北亲了他,抱了他,哄了他,他就哭了大半夜。
陈其年也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就抑制不住嚎啕大哭的欲望,他从未那样过,哪怕是发生了崔烈的事情之后,他也一直是近乎麻木的,大多数时候的感想只是“啊我好倒霉,崔烈什么毛病啊,我又没得罪他”这种近乎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角度。
直到刚刚那一刻,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崔烈,忽然想明白了。
是因为,在游北之前,从来没有人在他委屈的时候抱着他哄过。
陈其年从小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活泼,外向,开朗,友善,聪明,他的家长都以他为傲,他爷爷奶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也没怎么管他,他就是个小大人,自己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还能把别人照顾好。
这句话并没有夸张。
也因此,他所有的优秀都成为了理所应当。
他是陈其年,所以他考第一名很正常。
他是陈其年,所以他当班长很正常。
他是陈其年,所以他如果走路摔了一跤,不哭不闹,爬起来一脸没关系地拍拍膝盖,自己提着药箱找大人帮忙消毒涂药,完了笑嘻嘻继续走他的路,也很正常。
所以他无论遇到了什么挫折,譬如体育不及格,钢琴总也练不顺手,家长也不会说他,不批评,也不安慰,放着他自己想办法琢磨,反正他一定能自己制定计划克服困难。因为,他是陈其年。
发生了崔烈那件事情后,爷爷奶奶被气得住了院,陈其年的父母也天天吵架,可他们唯独在一件事情上面达成了共识:陈其年有足够的能力自愈。
陈其年被所有人这么看待了二十多年,自己都信了。
他也觉得,自己能自愈。
可游北抱住他,亲着他,哄着他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委屈。
陈其年第一次知道委屈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就是,有个人告诉他,他可以不是十全十美陈其年,他也可以出了事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哭了再说,还要哄,不然继续哭的那种。
而现在,他的父亲,正在这么哄着崔烈。
陈其年还以为,他父亲是天生不懂怎么哄孩子呢。
结果不是啊。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爸爸现在这个样子,不见了彬彬有礼的疏远,而是温柔亲近到了骨子里。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当年,父亲对着崔烈他母亲,也是和对着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很不一样吧?
毕竟,母亲是个很独立也很优秀的人,很多人都说陈其年的这些优点就是遗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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