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低声自语道:“没有声音。”
宋迎与岁千秋共感,所见所闻都比平常放大放远了许多,自然知道岁千秋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蓑衣人走起路来仿若一丝游魂,没有任何声音,这尚可以解释为他修为深厚,健步如飞,但是方才在船上,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他只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宋迎心下一沉,忽然觉得楚丘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岁千秋走到一处避雨的屋檐下,借着门上的灯笼,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
他从里面抽出了信纸,在最下方落款的姓名地址上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收起信封,继续前行。
看刚才信上的内容,宋迎就明白他来这里是做什么了。
仙门以道盟为首,管辖着四海土地,大小宗门。每个地带都会有一个大宗门镇守,保护着自己地盘上一些势力较弱的小宗门。
而这些规模不一的小宗门,又各自有自己的小地盘,他们保护小地盘上的平民百姓,只要有百姓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厉鬼邪魔,都由小宗门处理。
小宗门处理不了的,就上报给地头蛇大宗门,大宗门再处理不了,就上报道盟,由道盟想办法解决。
信上说,近来千灯坞一带镇守此地的大宗门玄趾宗,在收取“平安费”一事上遇到了阻碍,所以请道盟派人来帮忙。
所谓的“平安费”就是保护费,大宗门向小宗门收费,小宗门再向老百姓收费,既然提供了保护,自然要收一些费用,这笔钱,也是维持宗门运转的重要款项之一。
这套规制已经流传了数百年,偶尔遇到拒不交费的也实属常见,但是千灯坞这一带几乎形成了规模,所以就不得不由道盟出面解决了。
道盟派出的是新上任的剑宗。
宋迎不知道这是他死后的第几年了,也不知道此次一行是道盟硬指派给岁千秋的,还是岁千秋主动请缨要来的。
反正他在世时,和道盟没什么交集。
历代剑宗其实和道盟都没什么交集。一是地位太高,进入道盟后免不了要掺和一些杂事,显得自降身份。
二是道盟水太深,里面的人钩心斗角,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剑宗又一向遗世独立,在这方面应付不来,也无心争名夺利。
所以加入道盟这些事,就交给了外系来做,因此凤麟宗代表剑宗一脉成为了道盟一员,并且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差池,地位颇高。
可能岁千秋新任剑宗之位,又和凤麟宗没什么往来,所以不了解此中缘由,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道盟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眼下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岁千秋这是替道盟出面摆平事端来了。
确认了地址后,岁千秋顺着信中指引前往玄趾宗。
谁料刚从一座桥上下来,就听见一道不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抬头。
粉墙黛瓦的屋顶上,那本已走远的琴师站在屋脊尽头,手中横琴,在洋洋洒洒的雨幕中笑了一下,眼角勾起,嘲笑道:“跟了我一路,又不说要干什么,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屋脊的另一端,四平八稳的站着方才那个蓑衣人。
楚丘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抬了抬斗笠,似乎想将雨中人看得更清楚些,然后手里的剑蓦然翻转,划出一道极快极冷厉的剑弧。
只这一招,宋迎立刻就确定了,这个斗笠人,正是当初在吉光阁与谢还岁千秋打架的那个!
吉光阁一行,此人是为了灵梭,如今时间倒流,他又出现在了岁千秋的过往中,还和楚丘打了起来,这次,他又是为何而来?
依旧是灵梭吗?
夜雨倾洒,瓢泼如雾。蓑衣人出剑又快又狠,几乎直奔琴师命门而去。楚丘站在屋脊尽头,将手中长琴信信一拨,飘飞的长袍不沾一丝雨水,霎时间清透的琴音穿破夜色,在雨幕中震出一道道波浪,朝蓑衣人打去。
然而蓑衣人只是速度微微一滞,音波过后,又立刻恢复了原样。
琴师反应极快,躲过了他的攻击,那寒芒毕露的剑刃贴着他的脸侧刺了过去,又猛的一个平斩,楚丘腰间一弯,被他削去一缕青丝,抬脚一踢,管他要不要脸,奔着蓑衣人的下身就踹了过去。
蓑衣人蓦然收势后退,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琴音铺天盖地袭来。
楚丘将琴弦撩拨得飞快,指尖近乎只剩残影,懒懒睇去一眼,道:“我看你身无分文,好心替你付了船钱,谁知道是肉包子打了狗。”
蓑衣人以剑抵挡着这一波波的攻势,却丝毫不显局促,一边应付,一边又慢慢朝琴师逼近了。
琴师终于回头扫来,含笑的目光落在岁千秋身上:“我说那个看戏的,看了这么久,不顺便救人一命吗。”
只这一眼,宋迎觉得心跳蓦地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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