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从护卫手里接了伞,遮在对方头顶。
“到檐下去。”他说。
少年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往檐下站了。他说谢谢时的温和模样,和捋开湿发的小动作,总让高杉感觉非常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也来参加高杉先生的葬礼?”
“……是。”
“在下祝部太郎。你的名字是?”
“吉田……”
“吉田?”
高杉耐心地等他说下去,结果对方噤了声。从刚刚开始,少年就一直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谢谢。”
又重复了一次谢谢,估计是忘记刚刚谢过了。
少年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名让男人想起了刚刚失去松阳的自己。
“进屋吧。”
推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决定对迷弟温柔一些的总督大人,把他带到了楼上的房间。忽略护卫们讶异的表情,高杉指了一下房间门口,意思是清场,顺便帮他关门。
男人忽略了密医的嘱咐,温了一点暖酒,给少年和自己的杯子满上。一个泥泞的下雨天,楼下是自己的葬礼,身上带着伴随惨痛回忆的刀伤,这种奇妙的场合里,他难得想要跟一个陌生少年,坐下来聊聊天。
黑发少年喝了温酒,又开始望着窗外的雨水发呆。高杉略有些无奈,从对方嘴里把被咬住的杯子拔出来,放在桌上重新倒酒,然后又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
果然是以前见过的人。只是这张脸,的的确确是陌生的。
“高杉晋助对你来说很重要?”
少年很艰难地一点头。
“是。”
“想必是很深的交情。”
高杉循循善诱,话中带话。
“我与高杉先生相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我们相当于从小一起长大的。”
少年略带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什么时候跟他一起长大过”似的。这一眼被高杉敏锐地捕捉到了。
男人微微勾了嘴角。很好,范围缩小至参战以前。莫不是当年同村的孩子?
少年不怎么说话,高杉就随意吹了几句自己。他注意到,每当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少年眼中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倍,到了最后,简直整个人都要被这痛苦击垮了似的,脊背都微微蜷曲起来。
已经把松本村的所有人脸都回忆了一遍了,依旧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算了。高杉放下酒杯,起身膝行两步,把莫名感觉熟悉的少年笼进了怀里。
他很清楚,少年濒临崩溃边缘了。
曾经捧着松阳的人头,漫无目的走了几公里山路的自己熟悉这种状态。在刚刚失去的时候,神智会变成一根绷紧的细绳。每一次回忆,每一次确认那人已死的现实,都会将这根细绳缓慢拉紧。
一旦拉断了,这个人会被完全摧毁。
他深知这一点。那时没有人在他身边,他也不想要。他日以继夜地用复仇的执念麻醉自己,舒缓那根拉紧的细绳,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活下去。这之中的痛苦,是非常人可以想象的。
“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安慰罢了。”
察觉到少年不解的挣扎,男人懒洋洋地笼着他,无所谓似的,“毕竟对于我来说,也在刚刚失去了重要的友人。”
黑发少年顿了一下,缓慢地反过来抱住了他。高杉差点笑出声来,真是一个耳根软又温柔的家伙,随口一说就信了。
笼进怀里的是雨水的味道,还有更加熟悉的气息。高杉敛起原本无所谓的笑意,搂着对方后背的手顺着脊椎抚上去。掌心下贴合的身体不是少年发育中的脊背,是属于成年男性的柔韧腰身,薄薄衣衫下,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疤痕。
他的手掌越过蝴蝶骨,自然地抚摸到陌生人的后颈上来,像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在亲昵又安抚地捏捏小孩子的脖颈。实际上,他在找发套的接合点。
是易容,他早应该想到的。
谁会易容出席自己的葬礼?没有在对方身上感知到危险性,易容技术却如此高超,明显是受过训练,或者来自忍者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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