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有问题,立马打过去,对面是一个哭泣的女人接的,他知道这是谁了,是杨美娟的妈妈,他之前做过家访的。
杨美娟死了,就在昨天半夜,十二点半发出的这条短信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在大家都在庆贺新年的时候她从学校宿舍顶楼纵身一跃,跟自己二十几年的生命做了告别。
白澍如遭雷击,杨美娟是他进咨询室以后接触的最早的孩子,这个孩子自己其实没什么问题,年纪轻轻学习很好读的是C大的化学专业,马上就要毕业了。她最大的问题来自于家中□□的父亲。父亲年轻时候当过兵,在家中对其实行的也是棍棒式□□教育。从小到大她没有替自己做过一次决定,全是按照父亲的意思来的。他父亲发火也是不分场合,时常会在外人面前打孩子,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他当时就觉得真正该来做心理咨询的是那位父亲所以跟杨美娟要了他父母的电话,跟家长约了时间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做了一次家访。
那次家访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更多的时候都是他在讲,他试图改变这个爸爸,而爸爸最后也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会改。家访的确有一定的作用,杨美娟后来再来做咨询的时候明显轻松了很多,谈起家庭也不再那么恐惧,直到两周前她觉得自己可以停一停咨询了,说自己有了一定的自愈能力想试试过自在一些的生活。那个时候的杨美娟是非常积极阳光的,白澍跟她谈了一个小时确定她心里是的确充满了向往同意了这个请求。
直到现在,杨美娟的妈妈告诉她昨晚他们一大家人在外面吃饭,他爸爸因为她吃饭的时候筷子伸的太远说了她两句,她一顶嘴,爸爸就当众扇了她一耳光。就是那一耳光断送了她之前的所有美好憧憬与想象,吃完饭后她选择自己回了学校寝室,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在整洁的床单上放了一张自己临时写好的遗书,之后就上了顶楼。
白澍打完电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小声抽泣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身旁的被子拱起来半天季定才发现白澍坐在床上哭,他吓坏了,立马坐起来哄人,一边给人拍背一边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白澍抱着季定从抽泣变成大哭,哭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来,等心中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才断断续续告诉了季定杨美娟的事情。
“她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我的,那个时候她一定很绝望,我如果昨晚能晚一点点睡,哪怕一点点她都可能不会死。前两个星期她真的已经很阳光了,感恩节的时候她还做了贺卡给我,就摆在书桌上。季定,我真的好没用,我害死了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季定哄着他,“那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怪他父亲的□□,可以怪她母亲的懦弱,唯独跟你没有关系。作为一个咨询老师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她,要不要再就医是病人的选择。而且你已经跟她父亲谈过,给了她一段有希望的时光,只是她父亲亲手抽走了这段希望。阿澍,她自己如果没有一点想活的欲望,就算你昨晚站在她面前她依然会跳下去。她自杀前铺好了床铺,还放了遗书,你知道的,这不是一时冲动。”
季定看白澍的样子心疼又有些害怕,怕他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出不来。
“那你呢,季定?”白澍哭了一阵突然问道,“如果我们分手了,你怎么办?”
季定希望自己听错,但他十分确定并没有,白澍果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虽然他自以为藏的极好,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
“阿澍,如果我们之后分手,我会好好活着。”季定说。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病情了解多少,我没有骗你,身体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刚去美国那段时间,那时候我跟你说我苦,苦的是求而不得,其实不全是。我是恨我自己,为什么在做了那件事情之后要逃走,如果不是我避走美国,我们也许已经在一起了,就算不在一起也可以把那种行为推脱到醉酒上,凭我们的关系我相信你一定会原谅我。可是我逃了,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跟你解释跟你和好。我同你讲过我在曼哈顿住的那间公寓,我住15楼,房间里有大大的落地窗。我买了一张懒人沙发放在窗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想我自己从上面跳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但是最后也没跳,我舍不得死,我还要回来找你啊。后来我妈过来陪了我一年,在她的监督下我配合医生吃药定期去做咨询,总算恢复正常。”
“你是猪吗季定,你那个时候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澍哭的歇斯底里,“你要是有事死在美国你爸妈能接受吗?我能接受吗?”
“我错了,阿澍,我错了。你放心之后在美国的那几年我挺正常的,但回过之后就开始紧张,焦虑,我妈盯着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有点点复发征兆,她就被吓坏了。其实从我住进你家开始焦虑感就减少了很多。阿澍,我跟杨美娟不一样,你跟她父亲也不同,我很清楚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我现在拥有的幸福不是假象,即使分手这段回忆也会被我好好保留珍惜,阿澍,别怕。”
“而且我的治疗周期一个月前就结束了,新的测评结果很好,我可以翻病历给你看的,所以真的放心好不好?”
季定好话说了一箩筐好半天才把人哄的平静了些,不过白澍确实像惊弓之鸟,一下床就让季定去翻病例,翻药瓶,还自己打电话给他的主治医生求证,确定他是真的没有问题才放心下来。
杨美娟的出殡仪式在三天后,白澍在季定的陪同下过去了一趟,远远在门口看见了相互不理睬的女孩儿的父母亲都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们今后可能都要在争论杨美娟究竟是被谁害死的这个问题上度过。
白澍没进去,突然就不想进去了,人都死了,再做这些过场有什么意义?他拉着季定回去,一路上反复告诫季定有什么事情要第一个跟他说,不可以自己藏在心里。
杨美娟出殡后的第二天,他辞去了咨询室的工作。
26章因为锁了,暂时放在这儿
白澍跟他妈坦白一周后,两家人趁着周末去双流吃烤全羊。羊是从简阳拉过来的,十来斤一整只,先在外头的架子上烤好,再放到桌面的烤架上,羊子都是新鲜杀好的,因此剩下的羊肚羊肠羊血就直接做成了两锅羊杂汤就煮在烤全羊旁边烫菜吃。
本是十几个人吃的份量,两家人因为是来认亲的,愣是六个人在吃,再加上两位爸爸忙于喝酒谈生意,两位妈妈忙着商量过年应该先回谁的老家以至于整张桌子上在吃饭的也就白澍跟季定两个人。不过家长们显然对他们带对象回家一事已经期盼已久,一顿饭吃下来最后竟然定下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两家都一起在银杏吃年夜饭。
季定闲了那几天又忙碌起来,只是不论怎么忙一日三餐也会给白澍收拾妥帖,搞的他体重直线上升,不得不痛定思痛在桃源楼上办了□□身卡。两人除了睡在床上的时间几乎见不到面,但也能保持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一月一过就是期末,季定的学科实验从年头做到年尾,期末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忙碌,白澍出完题却是彻底闲了下来,也就是闲了才能主动把收拾屋子的活揽过来,让季定这个洁癖满意。他跟季定之间没有秘密,所以整理信件的时候也没有避忌,他真不是故意想看到绵阳那边的单位寄给季定的挂号信。
晚上,他坐在客厅等季定回来,桌上放着两封信件,季定进门的时候后背一凉,那感觉就像是老婆在家翻到了老公外遇的证据,正准备摊牌。
“怎么坐在这儿,灯也不开?”季定心尖尖都在颤。
“等你呗。”白澍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跟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季定垂头走过去,看到信封就开始认错:“阿澍,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反正我也不会去绵阳,所以就觉得没必要告诉你。”
“季定,你是不是觉得我傻逼呀?你刚回来的时候说自己不愿意去绵阳,想留在这儿教书,我信了。但我刚才给你们学院打了电话问过,你的教学质量并不高啊,这么帅一张脸尽职尽责的,学生给的评价竟然是良,你心思究竟放在哪儿了?”
“刚参加教学工作,自然是有些疏漏的。”
“那这两封信怎么解释?一封是之前的,另一封是两周前的,你没有表示过一点点的意愿想去,人家会寄信给你?季定你脑子在想什么?”
“我,我舍不得你。”季定道,“绵阳太远了,我们做实验可能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星期都回不来,怎么见你?”
“你,你是猪吗?”白澍气的不行,指着他鼻子说,“你知道有一种联系方式叫做视频电话吗?再说成都到绵阳多远?一百三十公里,开车一个半小时,我每个星期就一天在江安有课,其他时候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家看书。你是觉得我开不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吗?”
“我错了,宝宝,我错了,我确实有点儿想去,绵阳的站是前几年刚修好的,我学长也在那儿,实验条件确实很好,我是有点想去。”季定认错不含糊,也不管是不是被人指着鼻子,直接抱了白澍。
“喜欢就去。”白澍道。
“好,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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