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戈等这一刻太久了,他终于能把他心心念念的人带回自己的领地,他压着萧然滚上柔亮顺滑的兽毯,寝殿里一年四季都有地龙,兽毯是他传信让人精心挑选的,层叠着铺遍房间,每一块都是软硬适中。
他吻上萧然的眼尾,两只手胡乱摸索着青年人窄瘦匀称的腰胯,他清晰的在萧然眼底看到了浅浅的笑意,萧然仰颈放松身体,喑哑的喘息声代表着允给他的放纵和妥协,他们交颈拥吻,休戈颤着指尖托起身下人的后脑夺去他的气息与津液,褐色的卷发同鸦黑的长发落到一处交织起来,直至随着两个人的愈发亲密的动作杂糅纠缠,结发不离。
休戈梦到了崇关驿站起火的那天晚上,他遥遥看着萧然清瘦的身影在火场中孑然而立,那是他们一别数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见,他记忆中的少年在身形上没有多大变化,火星与灰烬随风散落,灭火的差役侍从们乱成一团,他离乌泱杂乱的火场数百米远,却始终没有错过那一抹属于萧然的剪影。
他想不到萧然会放火,事实上和彦澄这种心里有底的完全不同,他虽然气势汹汹的打算抢人开战了,心里却一直隐隐担忧着萧然放不下凌睿,他最清楚萧然心底的纯善,所以才担心萧然的忠心太过坚定。
然而萧然亲手烧了凌睿下旨让他负责的车马,站在火场里扔下了一柄狭长的利剑,休戈骑在马上看了许久,他在夜幕笼罩的黑暗里无声笑开,这才是他倾慕数年的萧然,敢爱敢狠当断则断。
休戈的一生中从未真正介怀过萧然同凌睿的往事,最多只是怜惜和醋意,他始终珍视尊重萧然曾经付出的感情,他爱萧然的赤诚与坦然,爱萧然的忠贞和深情,更爱萧然早年里被诓走真心的那份单纯懵懂。
他那晚没有贸然进军,只是策应着彦澄接走凌漪就回了驻军的地方,撤走暗藏的兵马真正接受了南朝和亲的条件,他亲手布置的场地和喜帐,三日之后易容的萧然嫁衣如火,他牵着萧然的手成礼成婚,所有的一切都美好的如同梦境。
萧然是傍午到的昭远,直到当天的深夜才得以从寝殿的兽毯上起来,情事之后他们双双睡了个午觉,休戈难得忘了帮他清理,等到清醒的时候两个人皆是满身狼藉,休戈赶忙披着外衫待他去寝殿后的浴池清洗,水汽袅袅的池子同样有地龙加热,萧然腿软腰酥的靠在他怀里任凭他意犹未尽的啃咬亲吻。
萧然仍旧想不起来十年前的事情,但他却意外的很喜欢从俯视的角度去看休戈,男人将他抱起放在池边的软垫上,萧然拧了拧发间的水珠低头瞧他扎进水里简单清洗的动作,总觉得分外亲切。
休戈只是草草搓了两把脸就算是洗过了,全无刚才帮萧然擦拭的仔细,他甩着水珠迈开腿蹬着池壁上来站稳,即使不勃起也尺寸可观的东西大大咧咧的垂在那,萧然心里刚蓄下的几分温情瞬间烟消云散。
烛火通明的寝殿里最富贵华丽的就是那顶绣金的幔帐,萧然叼着休戈塞给他的羊肉卷细嚼慢咽,夹了野韭菜的羊肉鲜美细嫩,满室的陈设布置没有太多金碧辉煌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种归宿一般的温馨。
晚饭是被侍卫送至寝殿的,北原没有阉人的存在,王宫里的杂役随从很少,大多都是保卫宫城的侍卫,休戈继位以来南征北战,很少有回来住的时候,他身边又从没有过女眷,因此宫女就更少。
萧然舀了一勺肉汤鼓着腮帮子听休戈给他讲昭远的情况,对于习惯游牧的北原人来说,昭远是家人亲友团聚休养的地方,也是天灾降临时的避难所,昭远城至今都还在建设之中,王宫也一样,他们是在极北端的荒野上大兴土木,每一任君王都肩负着为百姓营造更多居所的重任。
休戈平日不是多话的人,但和萧然在一起他就关不住话匣子,他给萧然讲自己小时候上树下河的经历,讲腿太短第一次骑马迈不过去的糗事,饭后他带着萧然去房顶看漫天星辰,萧然披着他的外袍坐在他怀里,仰头认认真真的跟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一一看去。
萧然从前在房顶上度过了很多值守的夜晚,他一直不喜欢硌人的瓦片房檐,但这次他倚在休戈怀里,星光和月光一起为昭远蒙上一层明亮的光晕,他靠在男人肩头和他一起像两个稚嫩孩童一样数着星星,充满凉意的山风被休戈一一挡下,他数到呵欠连天睡意袭来,休戈便抱着他下去回屋,喂了他一碗加了糖的牛奶,又搂着他亲了满嘴奶味才和他一起歇下。
休戈到底是一国之君,回了王城就得恪尽职守,晨起之后他需得开朝召见臣子,北原虽然是武官多,但绝不重武轻文,休戈也算是个精通国政的,他爹是小时候野大了没打好底子,一逢朝政就脑仁疼,他娘就怕他随了爹的老路,所以自他三岁起就让他跟着他爹去听朝事。
休戈至今都记得被他爹夹在腋下带去议政厅的惨烈场景,他走在去议政厅的路上反射性的开始脑仁疼,萧然负手跟在他身侧,新换的一身藏蓝短袍有防风的米白毛领,仍旧敞露的锁骨上缀着那串狼牙红珠,他耷拉着眼尾往萧然身边蹭了蹭,等拱乱了萧然的毛领才稍微舒坦了一点。
满室朝臣已然知道萧然是什么身份,休戈牵着萧然的手让他去椅子上歇着,萧然只是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在一旁站定,他稍有窘迫的把视线移去一旁,入眼的女子明媚如画,长开的眉眼间满是父辈的神态。
何淼淼是北原朝中唯一的女官,秀丽出挑的南朝女子八年前流落到北原,而今将将二十岁,面相清秀温婉,性子飒爽利落,海力斯倾慕之人便是她,他们年岁差出八年,休戈他们还好一顿笑话海力斯没羞没臊。
萧然一时间像是被雷生生批过,他僵直了脊背瞳孔紧缩,下意识收紧的指骨剜去掌心留下红痕,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肉横飞的雨夜,满院的哀嚎哭泣充斥在他的耳边,他甚至后撤了一步,骤然紊乱的气息在安静的议政厅里明显之极。
休戈径直握住了他的手,萧然打颤的五指冰凉一片,休戈低声示意其他朝臣先行退去,唯有何淼淼一人留下,旁人走光了他便光明正大的拥萧然入怀,他吻上萧然苍白的面颊哄他回神。
案前的何淼淼提裙而跪,头上的珠翠簪子随着她叩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休戈早已有这个猜想,而今印证了却满心酸涩,他拥紧萧然发抖的身子却无法出言宽慰,只能哄着他去跟何淼淼说几句话。
“她好好的,八年前我在崇关那边捡了她,现在她过得可好了,是我朝中的要员,还是海力斯的未婚妻,过些日子他们就成婚了,阿然…阿然你是救了她的,阿然,你没错,你是救了她的。”
第十三章往事
何淼淼是昔年南朝尚书何以修的独女,萧然十六岁那年雨夜里,领凌睿之命所屠的就是当年荣极一时的何府。
凌睿是故去的元皇后所出,虽非长子却是嫡出,新皇后生育的四皇子与他年岁相近,十五六的时候就借着母后的出身和老皇帝的宠爱颇揽风头,凌睿自能接触朝政就留心官场局势,他既要和这个四弟争人脉,又不能争得太显眼。
彼时国相之位空悬,何以修是炙手可热的人选,凌睿便一心招揽希望他能为己所用,何以修是满南朝有名的才子能人,清廉刚正,文人傲骨,萧然跟着凌睿去过好几次何府,力争贤士的凌睿在屋里和何以修煮茶论道谈抱负,他在门外廊下抱剑而立跟穿着粉色小罗裙的何淼淼大眼瞪小眼。
八年前的何淼淼只有十二岁,个子很矮的小姑娘是何以修的掌上明珠,虽是女孩却上树下河无一不精,学文学武学琴学剑,何淼淼是天生的好记性,满腹经纶背得过比她大出许多的书院弟子。
何家世代为官为商,子辈众多,何以修不是掌家的嫡母所生,论辈分算是何府的五公子,他一贯低调内敛不喜人情交际,在名列皇榜前三进入殿试之前,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
何以修的发妻虽然是沾亲带故的皇亲,但本家早已凋零没落,对于未中功名的何以修来说这算一门中规中矩甚至还有点高攀的亲事,然而等到他不满而立就位及尚书的时候,纵使他自己没觉得不妥,何家也生出了更多的贪心。
萧然只知道何以修是个非常清雅温柔的儒生,放眼整个南朝的王公贵族,他所见过的对妻子忠贞不二的人,只有何以修一个。
何以修的妻子在生何淼淼的时候受了罪,身子一伤再怎么调养也没有起色,正妻只育一女还不能再生,这般情况给了何家充足的理由,族亲长辈们借此纷纷让他纳妾甚至休妻,就为了攀上更高的亲家飞黄腾达。
何以修虽为文人书生却异常坚毅,他携妻带女出府自立门户,然而不过两栽,他的妻子到底是撒手人寰,只留一个还走不利索路的女儿和他相依为命。
十六岁的萧然看不透这些林林总总的复杂局势,凌睿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单纯的相信未来的凌睿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他觉得凌睿几次三番不带任何车马随从,屈尊纡贵来何以修府上拜会就已经是极其礼贤下士的爱才表现了。
他甚至笃定何以修很快就会站到他们这一边,成为凌睿争储路上的一大助力,可事实并非如此,偌大的何家站去了四皇子那一边,自立门户的何以修虽没有明确表态,但也彻底回绝了凌睿提出的合作,就连何以修的府门护院也知道凡是景王府的人一律推脱不见。
那时的凌睿成了都城里最大的笑话,四皇子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的张扬了好些日子,直至有案称何家贪赃枉法犯上作乱,萧然晕头转向的跟着刑部人手四处追查,待他回王府的时候,凌睿便下了那道密令,让他和其他影卫一起去屠了罪大恶极的何家。
凌睿密令中的何家不仅仅是那个院落层叠人丁兴旺的何府,还有那个只剩一对父女的尚书府,萧然手中的剑卷了刃,倾盆而下的雨水洗不掉他身上的血迹,何以修的府邸离何府有三条街,他提着淌血的钝剑跃进院墙时,主屋的灯火明黄,处理了一整日公务终于得闲的父亲正在给他的小女儿缝一个丑兮兮的布老虎。
与萧然一同行动的影卫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血溅半榻,何以修死前似乎认出了萧然,他冲着蒙面的黑衣少年张了张嘴,无法发出声响的喉咙里涌出了很多暗红色的血水,晕湿了他手中的针线和布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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