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跑神只是一瞬,甄琼总算还记得今天自己算是个主人,不可丢了邈哥的脸,便笑道:“小道甄琼,见过苏官人。”
见这张笑起来越发显得好看的俊脸,苏轼也笑了:“当年在韩相公府上见景声时,他还是个总角孩童。未曾想经年不见,居然也成家立业了。只是这爱俏的性子,从未改过。”
这话顽皮,却也有些轻佻。若是换个性子板直的人听了,怕是会动怒。然而甄琼哪管这个,一听这话就高兴了,连连点头:“我家韩大官人就是眼光好!”
哪有这么厚脸皮自夸的?连苏轼都有一瞬愕然,旋即大笑,扭头对韩邈道:“景声眼光果真不差啊。”
韩邈虽然多年未见苏氏兄弟了,但是对于苏轼的脾气,还是相当了解的,也笑道:“能寻到良人,亦是小子的福缘。”
他说的坦荡,目中更蕴了情谊,倒是让苏轼忆起亡妻,止住了取笑的心思。韩邈也是个圆滑的,不再说此事,转而介绍起了在座各位宾客。
听到米芾的名姓,苏轼眼睛一亮:“莫不是‘米日新’?”
《日新报》的题头下,可是大剌剌印着米芾的名字呢。哪能料到苏轼也见过他的字,米芾兴奋的脸都红了:“就是景声兄相邀,愚弟才在报上题字,让子瞻兄见笑了。”
“少年可畏啊。”苏轼才夸一句,又直言道,“君之书率性有余,灵动不足,当取晋人风。”
米芾眼睛一亮,他向来习颜真卿、褚遂良,最善临帖,可以假乱真,不过向来习唐楷,真没在晋人文书上下过多少工夫。但是苏轼指点,却恰到好处的戳中了他的软肋,若是真改习晋人文书,说不定也能让他的笔墨自成一派。
然而这一句指点,苏轼又哪里放在心上?在得知李格非的身份后,也是讶道:“未曾想《日新报》主编也在。你那报,杂文当真有趣呢,尤其是梦溪生的小论。”
只说杂文,不说刊首,倒有些让人难堪。好在李格非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苏轼,是文宗欧阳修都要言“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的奇才,自己的文字是万万比不上的。只羞愧道:“学生文字鄙陋,自是比不得存中兄……”
“等等,梦溪生是存中兄笔名?”苏轼一下就抓到了重点,愕然看向沈括。
哪想到在这上面露了马脚,沈括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都是些旁门左道,让子瞻见笑了。”
苏轼却连连摇头:“存中兄那些小论,样样都可重试,心思奇巧,令人叹服。”
沈括诗文都不如苏轼,哪当得他这么夸的,连道惭愧。几人转瞬就聊开了,倒是一旁苏辙只含笑看着,待人也是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兄长的热情外放。
等众人都见过礼,韩邈这个地主笑着领人入了内院。这里倒也有亭有湖,然而最让人惊叹的,还是那一片片的桃花,灿灿若云霞铺陈,让人心中都生出醉意。把几人引到了最适合观景的凉亭中,韩邈命人取山泉御茶,招待宾客。
苏轼也是个喜茶的,一听就高兴起来:“御用的龙团可是佳品,愚兄倒是沾了贤弟的光。”
“这是沾了通玄先生的光。”韩邈笑着把功劳推到了甄琼头上。、
听到这话,苏轼才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凌霄子说要玻璃杯,可是准备作画?”
玻璃杯插花,是极为流行的题材。如今在座的米芾、李公麟都善绘画,他也是个中里手,主人想借此品评诗文图画,也不奇怪。
谁料甄琼摇了摇头:“玻璃杯有啥好画的,这是存中兄要演示大气之力呢。”
大气之力是什么?连苏轼这等博闻广识,遍览群书之人,也不免有些茫然。
沈括笑着解释道:“天地之间充盈大气,这大气包裹万事万物,自然也要有些表征。我也是近日才察觉此事,想出了几个实验,跟凌霄子交流一二。”
苏轼继承了其父的“以情为本”之论,平日最重性情,自然也重养气。只是在他心里,“大之气”为世间罕有,为文人必不可少的器量。谁料沈括竟然突发奇言,称大气无所不在,怎能不让人惊奇?
“这实验,愚弟可能一观?”他忍不住问道。
此事乃是为了“真空”说做准备,多几个人看,倒也合了沈括的心思。大方点了点头,沈括对甄琼道:“还请凌霄子准备些平口的玻璃杯、玻璃管,还有清水、硬纸,容我一一演示。”
第138章
这可是赏花文会,玻璃杯也就罢了,哪有准备玻璃管的?然而甄琼还真就带了。不多时,仆从就取来了一堆玻璃器皿,还有大盆的清水。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苏辙,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这玻璃杯并非寻常用的杯盏,形状古怪不说,上面还绘有墨纹,标了刻度。更别提那玻璃管了,简直让人搞不清用途。偏偏沈括随意就提了出来,凌霄子也能随意取出,应当是常用之物。如此珍品都能随手取用,韩大郎以阖家之力供养雷霆真君的传闻,恐怕确有其事。只是今日请他们兄弟前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苏辙自然知晓韩邈和韩相公的关系,想来《日新报》也是韩相公在朝中留下的伏笔。他和父兄都曾受惠于韩相公,是应该走动一二。不过得知沈括就是“梦溪生”,《日新报》的主编、题字的米芾也到场后,他就明白了过来,多半是韩邈想请兄长在《日新报》上发文。
然而此事,他心底隐隐有些顾虑。毕竟之前新法颁行,《日新报》竟然有支持之意。虽说表露的并不明显,但也难免让人介怀。若这真是韩邈的意思,而非韩相公的,为《日新报》撰文可就有些不妥了。
苏辙暗自思索,苏轼却压根没想那么多,只聚精会神的看着沈括。只见沈括挽起了袖子,拿起玻璃杯,斟了满满一杯水后,把一片略大些的硬纸盖在了杯口,随后缓缓反转水杯,杯口朝下。有纸片挡着,杯中水自然没有倾覆,谁料下一刻,他把压在纸上的手移开了。
料想中的“哗啦”声响并没有出现,那盖在杯口的纸片,竟然悬在了半空,也牢牢把水拘在了杯中。
“咦?”苏轼惊讶的叫了出来,“为何没有洒?”
不只是他,亭中一片哗然,米芾都好奇的凑了上去,就连方才还暗自思忖的苏辙,也被眼前情景惊得忘了心中所想。众人皆是一个念头,水因何不洒?
沈括笑了笑,并没停下手上动作,又把杯口朝着上下左右转了一圈。那纸仍旧稳稳的盖在杯口,没有掉落的迹象。
米芾已经忍不住了:“存中兄是自哪儿学了术法?这纸片可有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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