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在他那里的位置,因为自己的贪心?
杜亚琛抬手勾住宴喜臣的脖颈,手上微微用力。宴喜臣却挺直身板,无声地与杜亚琛对峙。
杜亚琛被他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气笑了,索性猛地伸腿将人扫倒,从上方压制住宴喜臣。他的气息从上方而来,完全淹没了宴喜臣。
“又跟我犯轴是不是,嗯?”杜亚琛任由下面的人拳打脚踢,他自岿然不动。
宴喜臣气极了,在他抵住他的手臂上留下个又深又红的牙印。他急得眼眶都有些发红,这举动让杜亚琛意外,微微卸下些力道。
“你到底在犯什么魔怔?”杜亚琛又凑得近了些。
宴喜臣索性别过脸去,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就当我是发发魔怔,反正你猜得没错,我马上要去混乱区了。你教我的那些本事,这回真的都用得上,你放心吧。我还真的是来跟你道别的,别的再没什么。我最近压力很大,压力一大脑子就犯浑,就别管我刚才问的什么话,让我走吧。估计你以后也不会留在C区,现在想想挺好笑的,前段时间每天和你在一起,但却对你每天在做什么一无所知,以后也不会知道。也许还有缘分的话,我们能在混乱区再见吧。”来到里世界后,宴喜臣从未对谁这样掏心窝地说过大段的话,可他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听起来就像诀别词似的。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想这样,话说多了没把别人感动,倒把自己说得有些心酸。
“看着我。”杜亚琛捏着人的脸,强行对上宴喜臣的双眼,“你想去S区,对吗?”
宴喜臣睁大双眼,眼中有难以掩盖的不可置信。
“因为S区有当初该隐的骸骨,以你的性格,已经怀疑自己和该隐有关系,就一定会调查有关该隐的事,这也是你想要去混乱区的原因之一吧?那天你提出去混乱区的话题之前,就是在说该隐。”杜亚琛的眼里溢出点笑,他放开宴喜臣,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我说我会照看你,当然不是流于表面,我还没那么不真诚。你的焦虑,你的恐惧,你所有的诉求,我都知道。记得那天你推开酒吧的门,对我说你在那天失去了一切吗?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有,你得信我。”
杜亚琛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压制着他,不容许宴喜臣有丝毫的逃避。
他说,你得信我。
宴喜臣沉默地放弃挣扎,他伸出手勾住杜亚琛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心里有无声的感情在缓慢地流动。
他想,杜亚琛知道他的焦虑,他的恐惧,他的诉求,可连他的这份感情,也真的知道吗?
宴喜臣从未对杜亚琛主动表示过亲近,哪怕杜亚琛偶尔能从宴喜臣的眼中看到闪烁的情绪。
杜亚琛侧头看着宴喜臣,他的脸被掩埋,只露出缎子般黑亮的发。
他变成了一匹温润的鹿,露出|毛茸茸的鹿角,却不是为了攻击,任由亲密信任的人抚摸。
杜亚琛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一小片缎子样的头发,感觉宴喜臣把他抱得更紧了。
他没忍住,轻轻又偷偷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发顶,不好让他发觉:“混乱区你放心去,我会照看你,不管你在哪里。”
当天晚上,宴喜臣缩在被窝里躺了两小时没能睡着,他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回想今天在E区的一切。宴喜臣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了患得患失的这种心情,可他不想去细想。
想到杜亚琛时,心里那片寒冷的雾气退散了,也不再像行走在沼泽上,步步难行。沼泽好像忽然变成湖泊,还向上冒着气泡。
他将被子往上拉到眼睛,将自己包裹起来,觉得自己充满了安全感。
渐渐他的呼吸变得悠长,他的意识涣散开来,在黑暗中漂浮着。先是很狭窄的一道光,接着那道光的缝隙越来越大,从光中出现一个影子走进房间。
方烁站在卧室门口,静静端详着床上的人,半晌他来到床边蹲**,将宴喜臣额前的发向后捋去。如果宴喜臣这时候睁开眼,就会看到方烁素来漂亮乖巧的脸上,在黑暗的映衬下折出种近乎无情的冰冷来,就像那天他无意中看到的那样。
但宴喜臣没能睁开眼,他睡着了,心灵沉静而平和。
方烁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片刻,伸出手放在他额头上。
“明天就要走了吧。”那声音嘶哑而干涩,完全不是平日里清亮的少年音,他笑了一下,“那么晚安,祝你好梦。”
宴喜臣做了个梦。
画面中是冬天,雪花放肆地砸向大地,落入软而干净的平原。远方茫茫一片不见天日,偶尔有飞鸟展翅的黑色身影掠过,更显衬得天地寂寥。
他看到雪白一片的视野中有黑色的房子,透过氤氲的雾气,两个少年凑在一鼎火炉前烤手。墙上老旧的海报和日历上是俄罗斯语,房间干而寒冷,柜子上放满了威士忌与伏特加,他们脚下放着一瓶冰酒。
蛋糕少年和雀斑少年都长大了一些。他们依旧面目不清,宴喜臣在梦中没有实体,却能清楚地分辨出两个少年来。雀斑少年褪去孩童稚气,皮肤黑了些,蛋糕少年依旧白净,双手冻得通红,在炉前烤着。
他们的关系看上去像孩童时一样好,两人不停地说着话,可后来不知怎么就争吵起来。
雀斑少年拎起门口的枪,穿上大衣转身投向鹅毛大雪中。身后蛋糕少年冲了出来,对他大声喊着什么,但雀斑少年没有回头,毅然走进了白茫茫一片的风雪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画面倏忽一晃,日光倾斜,光阴斑驳,时间忽然就到了夏天。
蛋糕少年趴在玻璃前,看着育婴室中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她浑身皱巴巴的,像只剥了皮的猴子。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照片,上面是他出生当年的照片,他转身对着身后的男人说,看,她跟我小时候是不是一模一样?
听到他的话,身边的男人好笑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弯下腰,和蛋糕少年一起看着里面的女婴,宴喜臣听男人问少年开心吗,有了妹妹。
蛋糕少年默默念着妹妹两个字,有点呆地看着玻璃里那个小而脆弱的“红皮猴子”。
蛋糕少年睁大了眼,那床上的女婴忽然就化作一道光,把趴在橱窗前的他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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