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往十里坡的路径,李逍遥一向是走得惯熟的,一路奔行,不多时上了罗刹岭。
时候已近初更,四下里寂无声息。李逍遥行了一阵,眼见身前身后尽是幢幢的树影,犹如鬼怪一般,想到梦中罗刹女穷凶极恶的模样,心下暗自悚然,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忽听得头顶处传来〃咕咕、咕咕〃几声怪叫,却是猫头鹰的啼声。山谷回音,霎时间便似有无数的鬼怪齐声哀鸣。
江南乡下,故老相传,猫头鹰又名姑获鸟,乃天帝之女所化,是不祥之鸟,好食人爪甲,其现身之所,往往有灾祸发生。李逍遥闻声而惊,当即停步凝神,却又再无声息,耳中只听自家胸腔里〃突突、突突〃的心跳之声,一时间背心给汗水浸得湿漉漉地。
停了片刻,调匀了呼吸,这才又蹑足前行。才至前面土冈处,突然一片乌云飘来,月亮恰给掩住,四下里立时伸手不见五指。李逍遥刚待驻足,猛觉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来,其利如刃,割得肌肤隐隐生疼。
他此刻虽不能视物,也立时晓得不妙,疾忙左臂当胸护住要害,右掌一竖,正待向前击出,突然身后又是一股大力扯到,其劲如山,登时身不由己地〃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跟着只听一声低叱,风响过处,眼前金光跃动,顿时云开月霁,身前倒着一只硕大的坛子。
这一连串变故突如其来,李逍遥竟未来得及吃惊。只见那坛子黑黝黝的,足有一丈高下,坛口大如水缸,内中探出一条毛森森的巨臂,通体惨白,便如刚由巨人肩上卸下来一般,犹自抽搐不已。
坛子之旁立着一人,黄面鼠须,宽袍双髻,正是昨日向自己讨酒的道人!此刻那道人身形笔挺,眼中精光四射,浑不似先前那般醉醺醺的模样,举手一挥,坛口已给一道黄纸符咒封住。那巨臂顿如给人抽去了筋骨一般,只挣扎了几下,便即颓然不动。
李逍遥又惊又喜,赶忙踏上一步,叫道:〃道长……〃那道人一语不发地摆摆手,向前面指了指,拉着李逍遥绕过那大坛子,登冈站定。冈下山谷里乃是密密层层的竹林,似乎未现异常。李逍遥等了片刻,茫然向那道人看去,见他满脸凝重,神色如临大敌,心下正觉奇怪,突然一阵〃嗡嗡〃之声钻入耳中。
那〃嗡嗡〃声初起之时,几如蚊鸣,渐渐的自弱而强,转瞬间便已响彻山谷,直欲震天动地一般。那道人点起手中火把,远远的只见竹林中升起一团浓烟,有如乌云也似的聚在半空。跟着绕空一匝,直向二人扑来,速度奇快,交睫之际已至近前。
李逍遥大吃一惊,定睛细看时,那浓烟竟是一群蜂子!个个大如鸡卵,翅厚睛圆,浑身黄黑相间,布满发丝般粗细的绒毛,总有万千之数。
那道人疾喝道:〃退后!〃双膝半蹲,两臂如抱琵琶,一圈一推,尺许外便如凭空生出一道无形的气墙,蜂群鼓噪如潮,却再不能前行半寸。李逍遥忙不迭向后跳开,那道人突然纵声长啸,一张口,喷出一道白光。跟着〃劈啪〃之声四起,白光过处,群蜂纷纷堕地如雨,顷刻间便一扫而空。
李逍遥心中惊骇交集,月光下但见地上密密麻麻满是蜂尸,每只蜂子皆被从中劈作两半,有些一时未得便死,兀自蠕蠕而动。当下冲上去伸足便踩,口里不住大声咒骂。
待众蜂被踩得尽死无遗,这才转身〃秃〃地拜倒在地,叫道:〃道长!老神仙!多谢……多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那道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差,刚好我老道来得及时,否则……
嘿嘿。咦,还跪着做啥?等下还有要紧的事哩。〃李逍遥爬起来掸掸衣上尘土,连连点头道:〃对,对。咱们先前说好的,小人帮你老人家降妖除魔。小人言而有信,这个……这个……绝不撒赖。〃那道人也不多言,当下循路向西而行。李逍遥紧步跟上,问道:〃道长,适才要吃人的酒坛子同大马蜂,又是什么妖怪了?莫非也同那罗刹老鬼婆有甚瓜葛?
〃那道人道:〃这两样东西分别叫做鬼坛妖同毒王蜂,是罗刹女豢养的妖物。
倘是给毒王蜂蛰了,那人便中了yin毒,一月之内若无法解毒,便要神智迷失,糊里糊涂去到十里坡,做了她的人花或花种。那鬼坛妖更是厉害,里面的鬼手一伸,人便给拉了进去,再不能出来。〃李逍遥〃啊〃地一声,惊道:〃这鬼婆娘,还真是歹毒。〃猛然间想起一事,又道:〃道长,去年我村里有个王老爹,脖子上肿了个大黑疙瘩,足有拳头般大,一个劲地往外流脓血,莫非便是给毒王蜂蛰了?〃那道人〃哼〃了一声,道:〃傻小子,自然是了。你道是生了疔疮么?〃顿了一顿,问道:〃……嗯,我教你带的绳索、刀子,可都带来了?〃李逍遥拍拍腰间,道:〃你老人家吩咐,小人如何敢不听?都带在这里了。
〃那道人满脸狐疑地侧头一瞥,道:〃你小子,今天这嘴上抹了蜜糖还是怎的?
哼哼,言辞谦卑,必有所图。不过我老道现下穷得叮当乱响,脚上这双破鞋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你再恭维也是白费劲。〃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片刻来到一片树林之前。那道人四下望望,正色道:〃妖孽厉害,咱们也要准备准备。〃做了个手势,引着李逍遥钻进树林。
李逍遥问道:〃道长,咱们到这鬼地方做什么?老鬼婆住这里么?〃那道人摇头不答,伏低了身子细细查看,半晌说道:〃是这里了。〃伸手道:〃绳索拿来。〃李逍遥取出绳索,交到他手中,迟疑道:〃道长,这……这是要……〃那道人道:〃捉麂子。〃轻手轻脚地布下一处绊索,而后扯了束野草,抹去绳索上沾染的气味,跟着灭掉火把,伏在一块大石之后。
李逍遥见他行动敏捷,手法纯熟,显然是个中的老手,忍不住奇道:〃道长,敢情你老人家来时没用过饭?咱们捉了兔子、麂子,烤来吃么?〃那道人〃呸〃地一声,笑骂道:〃你小子真是个吃货……咱们捉了麂子,是另有旁的用处。那妖孽这几年残害生灵,修炼花胎魔功,道行甚是厉害,我独个儿怕也难降伏得住她。等下动起手来,全靠这麂子帮忙了。〃李逍遥更觉惊异,心想:〃打架要靠麂子帮忙,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待要再问,那道人一皱眉,叱道:〃别多嘴,给我老实待着。〃李逍遥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林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过了约莫半顿饭的工夫,李逍遥渐渐不耐烦起来,东张西望了一阵,捅捅那道人,轻声道:〃道长,道长。你……你老人家左右没事,说说昨天是如何给小人托梦的罢?〃那道人斜了他一眼,挪了挪身子,缓缓道:〃你小子肚子里的话还真不少。
嗯,说起来那既是个梦,又不全是梦……你从前听说过‘黄粱功‘的名头罢?〃李逍遥茫然摇了摇头。
那道人咂咂嘴,似乎甚是无奈,接着道:〃早先有个故事,说的是唐朝年间一位穷苦书生,小店中偶逢仙人,遂叹生平之不遇。而后仙人施展法术,于黄粱饭生熟之间,幻化出人生富贵百年,以此点拨书生的事,‘黄粱功‘也由此而得名。‘黄粱功‘乃是我道门中绝顶的功夫,内力修为既臻无上,可以施展出来,令对方不知不觉如堕梦魇,进入虚空之境。我昨日向你发功示警,为的是令你晓得这婆娘的厉害,可笑你尚以为是做梦。〃李逍遥〃啊哟〃一声,叫道:〃如此说来,那梦里的飞剑、人花、丁香兰,都不是假的了?〃那道人〃啪〃地在他头上重重打了一记,瞪眼道:〃干什么一惊一诈的?留神吓跑了麂子!……飞剑、人花自然不假,至于什么丁香兰之类,只怕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有的。〃李逍遥痛得一缩脖子,连连道:〃好厉害。〃心中却道:〃你老人家这一掌虽痛,却还不及我家老太婆手重,看来多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功夫。〃那道人道:〃哼,还有更厉害的呢。听说异门教派中有一项妖术,叫做『回梦‘,可以让人进入虚幻境界。那实是将时空倒转了过来,堕入术中之人,很难知晓自身己入幻境。这人如不能在幻境中达成心愿,那就永难返回了……〃李逍遥惊道:〃道长,这『回梦‘、『去梦‘的玩意儿,既是邪门外道的功夫,你……你老人家想必不屑学它罢?〃眼见那道人点了点头,心头登时一松:〃亏得这老道不会妖法,否则不小心惹了他发火,将老子送去『糖朝‘还是『醋朝‘做那落魄公子,岂不大大的糟糕?〃却见那道人依旧眼望漆黑的林际,口中喃喃地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嗯,人生一世,是梦是真,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晓得了……〃便在此时,只听草丛中〃泼剌〃一响,似乎套中了什么。那道人面露喜色,连连挥手,示意李逍遥过去察看。李逍遥钻入长草之中,突地欢声大叫:〃啊哟,好了!好了!〃回身向那道人道:〃道长,是……是个挺肥的家伙!〃那麂子给绳索套住了颈子,愈挣愈紧,不住地哀哀而鸣,叫声短促高亢,一如犬吠。
那道人叱道:〃你嚷个什么?快瞧瞧是公是母!〃李逍遥原本满心欢喜,却给他抢白了一句,心中甚是恼怒,暗道:〃这家伙叫得比老子还响,他妈的,你怎么又不骂它?〃伸手过去摸索良久,低叫道:〃是……是个带把的家伙……〃冷不防给麂子重重一腿蹬在小腹,痛得〃啊哟〃一声,叫出声来。
那道人笑骂道:〃你小子真是没用。〃走过来瞧了瞧,又道:〃阿弥陀佛,是公的没错!你带的刀子呢?快些将它杀了。〃李逍遥一惊:〃什么?你……你是要小人杀……杀了它?〃那道人掸掸长袍,奇道:〃自然是你动手。老道出家之人,慈悲为怀,难道你要我亲手杀生不成?……咦,你这小子笨手笨脚,别是连只鸡也没杀过罢?〃李逍遥心中有气,暗道:〃不成想老子这回『小贼撞大贼‘,上了贼船了。
这牛鼻子不肯杀生,却教我来顶缸。他妈的,我老人家不是出家之人,倒不必怕前怕后。〃踌躇片刻,道:〃这个……说起杀鸡宰羊这等事,小人马马虎虎,多少也还会得一些。〃那道人笑道:〃会便是会,怎么叫做会一些?……来,来,来,快些杀了它,将血盛在这葫芦里。〃说时由腰间摸出一只葫芦,递了过来。
李逍遥接过葫芦,单膝跪倒,压住那麂子脖颈,打怀里摸出杀鸡的尖刀,虚比了一比。他干那招猫逗狗之事,自然是老于门道,对付这活生生的麂子,毕竟却差了些手段。当下闭起眼,咬了咬牙,那架势一如庖丁解牛,又似盲人摸象,有分教:〃十年廿年老屠户,不及逍遥手段高。〃跟着一狠心,刀如弯月,去似流星,猛地捅入那麂子颈旁动脉之处!那麂子蓦地长声哀鸣,四蹄乱蹬,伤口处鲜血泉涌。
李逍遥哆哆嗦嗦凑过葫芦去,盛了满满一葫芦血,扭头却见那道人向空拜得几拜,口中喃喃祝道:〃无量天尊!想我老道出家半生,怎敢妄杀生灵?你的命是教这小子取去的,冤有头,债有主,做鬼也须恩怨分明才是……〃李逍遥白着眼,只气得哭笑不得。
那道人祷祝已毕,点点头,赞道:〃瞧不出,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老道这可不如你了。〃李逍遥苦笑道:〃小人在家之时,日日杀鸡杀狗,杀猪杀羊,连耗子也杀过无数,杀个把麂子算得了什么?你老人家还有什么要杀的东西?索性一发交代给小人,省得零敲碎打的,谁又耐烦哩?〃那道人道:〃哪有那许多要杀的?只这一只,老道也是于心不忍哩。你小子不懂上天有好生之德么?简直太也忍心!〃说着话,打从衣囊内取出一根白森森的人腿骨,递与李逍遥道:〃来,将这东西研碎了,一并放进葫芦里。〃李逍遥见了死人骨头,心中不由打了个突,颤声道:〃这……这又是什么了?
〃那道人不耐道:〃这是人骨。要除那妖孽,须得用这个,方才有效。〃见他脸上满是惊惧之色,忍不住笑道:〃这还真是奇了!你小子活物都敢杀,如何还怕一截死人骨头?〃李逍遥道:〃小人只杀畜生,可从未杀过……杀过人的。〃那道人笑道:〃我晓得你从未杀过人。我教你这般做,你只管照做便是,怕个什么?〃将人骨硬塞入李逍遥手中,在他肩头轻轻一搡。
李逍遥无奈,只得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将人骨横放其上,又拾起一块圆石,奋力砸去。那人骨年代久远,已甚为酥朽,只砸得十余下,便碎成一堆细细的骨渣。
那道人道:〃成啦。〃笑眯眯瞧着李逍遥将骨渣慢慢倾入葫芦,有一搭无一搭地道:〃那罗刹鬼婆原是血藤成精,不知何时,同个榕树精结成了夫妻。三年前,我师兄在峨眉山撞见二人,当下用天师符将榕树精镇住,一把火烧死,却给这婆娘溜了。老道寻了她整整三年,不想却躲在这里害人。若非我来得巧,哼,你这几村的人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唉,可怜,可怜……〃说着连连摇头。
李逍遥心道:〃罗刹鬼婆是株臭树藤,其实老子早就晓得。你师兄将她赶跑便算,也不斩草除根,这才多伤了无数条人命,难道不是个大大的祸首?你也不用在老子这里卖好啦。〃一面收拾家伙,一面又问:〃道长,小人听说这驱鬼除妖的事,黑狗血最是管用,为啥咱们倒用麂子血?〃那道人道:〃说起这麂子,最爱在山上瞎刨乱拱,又喜吃血藤的茎干、种子,是以血藤便是成了精,麂子血也能克制了他们。血藤亦分公母,母藤多半较公藤粗壮,成精后最难对付。这婆娘既是母藤成精,咱们便用公麂子对付她。嘿嘿,至于这人骨头么……〃咳嗽一声,又道:〃麂子血味烈,那鬼婆娘隔了八丈远便能分辨得出。天下间的物事,以人骨死气最重,那死人味是她闻惯了的,血中搀了人骨,自然不虞给她发觉。我辈剑客,一生除妖太多,也不能亲自动手取血,这才请你相助。唉,若非那妖孽这些年修炼魔法,功力大增,我又怎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李逍遥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大是佩服,竖起拇指赞道:〃道长,你老人家果然不似先前那几个骗钱的和尚,着实有些手段。〃那道人瞪了瞪眼道:〃呸,原来你小子到这时方才信我?……行了,少说废话了,咱们这便动手除妖去罢。〃摆一摆手,当先领路,出了树林。
眼见月明如鉴,清光四射,时候已近二更。那道人向李逍遥道:〃前头尚有三、四里山路,咱们须走快些。〃伸手扣住李逍遥的腰带,猛力一提,跟着展开提纵之术向前疾驰。李逍遥只闻耳旁风声呼呼,那道人几如足不点地一般,携着自己时而高蹿,时而地跃,须臾便到得山神庙前。
那道人停步四顾,而后向北一指,低声道:〃你瞧,那边有座石洞,便是那婆娘的老巢。你不必担心,现下正是她炼气的时辰,咱们小心布置,谅她也觉察不得。〃李逍遥循声望去,果见北面崖下黑漆漆地,似是一处山洞。那洞半隐在长草之中,月光不及,瞧来一派森然。李逍遥事到临头,才觉心中油然生出一阵寒意,双腿竟不禁地瑟瑟发抖。
那道人向他斜睨了一眼,笑道:〃你小子枉练过几日武,却这般胆小如鼠!
放心罢,有老道在这此,那婆娘又怎能伤你?〃李逍遥生平最气的是人家瞧他不起,当下一握拳,道:〃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个疤,我又怕的什么?……你老人家吩咐罢,咱们如何动手?〃那道人〃嘿〃地一声,赞道:〃这才像样……你放心,老道云游天下廿年,降妖捉怪便没一千,也有八百,还从不曾失手过哩。〃取过李逍遥手中的葫芦,轻轻晃了几晃,除下塞子,压低声音道:〃等下我一出声招呼,那婆娘便要冲出洞来,你伏在石洞的左首,那时将麂子血泼在她身上,便算大功一件。可是有一节要千万记住,任何时候均不能出手相助,否则反坏我大事。〃李逍遥接过葫芦,重重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老子一碗臭血泼在老鬼婆身上,这道梁子便算是结下了,今后再没半分退路。你老人家总不会先前吹牛皮,说大话罢?那可真害死老子了!〃二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摸将过去,分头按位站定。李逍遥向洞中张了张,见内中漆黑一片,也不晓得罗刹女此刻是躺是坐,只听得自家〃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那道人招了招手,口中忽地发出〃嗡嗡〃之声,听来便同毒王蜂所发一般无二。
须臾,洞内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跟着微风掠过,一条影子自洞中如飞窜出。这刹那之间也瞧不清面目,李逍遥但见此人长发披散,身形婀娜,依稀便是梦中罗刹女的模样。当下大叫声中挥臂抖手,一蓬血向着那人兜头淋去。
那人蓦闻风声,勃然长啸,身形一偏之下,麂子血便淋了个空,跟着身形骤然疾转,双掌向着李逍遥平平推出。李逍遥只觉胸口一窒,心头暗叫不好。那人出手奇快,情急之下已是无可闪避,赶忙一式〃春风拂槛〃,双掌交互递出。但听〃波〃的一声闷响,手中的葫芦在两股大力挤压之下,压得粉碎,漫天血雨洒了个彻头彻脸。转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汹涌而至,登时神智糊涂,仰天跌倒,晕了过去。
昏沉之中,只觉头顶百汇|丨穴有一股热流源源注入,顺着全身经脉循环游走,直贯进四肢百骸之间,每道骨缝里都给烘得暖洋洋的,当真说不出的受用。过了良久,李逍遥茫然张目。那道人正在头顶上方笑眯眯瞧着,见他醒过来,说道:〃唉,你小子真不中用,只给人家轻轻推了这么一下,便赶忙倒地装死,呵呵,成什么样子?〃李逍遥一惊而起,叫道:〃啊哟,糟糕!老……老鬼婆……〃眼光一扫,见身后丈许处的树上缚着一人,不是罗刹女又是哪个?这一喜当真非同小可,一把攥住那道人的左臂,叫道:〃道长,原来你老人家已……已大功告成了。〃那道人笑着点点头,道:〃嗯,也多亏你受了她一掌。葫芦打碎之后,这妖孽被血泼中,法力大减,现下给我用天师符镇住,再也作孽不得了。〃李逍遥听闻罗刹女再不能逞凶,心神大定,当下走近几步,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但见她头发蓬散,面色惨白,双臂已是齐肩而断,满身尽是血污,胸前尚印着一枚道符。
罗刹女晃了晃头,切齿骂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脸!老娘恨不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快给老娘滚远些!〃〃呸〃地一声,一口口水向李逍遥面门啐去。
李逍遥闪身避开,见她亮着白森森的两排利齿,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叫道:〃啊哟,道长,快……快些想个法子,弄死这鬼婆娘。他妈的,你死到临头还敢发凶,可见平日了。〃那道人大步上前,眼中精光暴射,戟指喝道:〃妖孽!你数年间害了多少人命?如今到此地步,还要再逞凶么?〃罗刹女目光转向那道人,恨声道:〃害人?我夫有何过错?剑圣老贼非要杀他不可?又是谁迫得我来这里伤人?哼,说起来这许多命案,还不是由你蜀山派而起!〃那道人道:〃鬼怪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你杀人无算,却将罪名推到我蜀山派身上,真真可笑。你道天下有人肯信么?〃罗刹女〃呸〃地一声,冷笑道:〃好威风哪。你这杂毛活了几十岁,还辨不清好人坏人么?夫君怕我伤人,怜我艰辛,舍身助我修行,活了多少条人命?那还不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自结为夫妻三百年来,我二人从未伤过一条人命,这又与人何异?若非丈夫平白给你师兄那老贼杀了,我又怎会伤害这许多人命?〃她每说一句,那道人脸上怒气便增得一分,待到话毕,勃然道:〃无知妖孽,胡说八道!谁与你争这口舌之长?〃手腕一翻,一道灵符平平飞出,印在罗刹女额头之上。
罗刹女通身一震,跟着便嘶声惨呼,身躯不住扭来扭去,似是痛苦异常。那道人须发皆张,喝道:〃孽障!这百多条人命,老道如今一发与你兑了罢!〃陡然间并指虚点,一道白芒自口中激射而出,罗刹女惨叫声中,那白芒已穿胸而过,身躯只抽搐得几下,便如秋花般委顿于地,渐渐化作了一段枯藤。
李逍遥看得咋舌不已,却见那道人点燃了火把,矮身钻入洞中。他进洞之后,片刻即出,提起罗刹女的原身,说道:〃走罢。〃转身向东而行。李逍遥愣了愣神,这才快步赶上。
二人一前一后,循路来至后山。月光下但见谷中生满高大的红花,皆是花朵低垂,纹丝不动,四下一片死寂。李逍遥回想梦中所见,晓得这一株株鲜花便是一个个女子,不由得毛发皆竖。那道人将罗刹女原身丢入花海,再命李逍遥收集些枯枝败叶,堆于花海上风处,取出火折子点燃,顷刻间火光冲天而起。
李逍遥惊道:〃道长,你老人家神通广大,何不施展法术,救救这些人?〃那道人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李逍遥知他意思,也觉心下凄然,咂了咂嘴,突然叫道:〃啊哟,不好!先前还有个花种住在这里,怎的却不见他出来?〃那道人依旧缓缓摇头。山风呼啸,火光映照得二人须发皆赤,身后的影子随着火势时隐时现,一如魔怪般张牙舞爪。
那道人默然凝注着人花一株接一株给烈火吞噬,眉宇间若有萧然之意,李逍遥虽怀满腹疑团,这时亦不敢多言。
过得良久,那道人忽地一转身,厉声道:〃小子,这妖孽数年间害死百人,老道为救天下苍生,/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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