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羽早抓住了他的眼神,憋着笑晾他。正好前边大货好不容易动了,他赶紧把汉堡塞到许衍手里,勉强从两辆大车的缝隙间插了过去。
这么一松动,他们终于从车龙中钻到了入口处,这才算真正出发了。
许衍是缺了早餐绝对不行的人,吃完自己的包子,惦记上了谈羽的胃。
他将汉堡纸小心折好,只留出一口余地的汉堡:“我喂你吃,影响你开车吗?”
谈羽没回答,张了嘴,多转了点脸过来。
两人第一次这么配合,倒也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汉堡。
有点多余的酱沾到了许衍手上,他伸出舌尖一卷,被甜滋滋的酱甜得眯起了眼:“我小时候不爱吃汉堡,觉得酱的味道很怪。”
他刚才的表情可不像是仍然觉得味道奇怪,谈羽问:“然后呢?”
“那会儿到老师家学书法,天天晚上九点下课,回家的路全是夜宵摊儿。”许衍叠着汉堡纸,“我爸有时来接我,都是带着我妈的任务来。有一次我妈要吃汉堡,我俩买了肯德基当时的新品,好像是孜然还是什么堡,就买了一个,我妈给我俩一人咬了一口,真的特别好吃。”
这是许衍第一次提起父母,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连手底都分外温柔,叠好汉堡纸还轻轻摸了两下。
他接着说:“我妈还爱吃鸡爪,那会儿是真的贵,好几十一斤,就买一点,她吃好,我俩尝味儿。”
“我们那条街啊,就没有我们一家三口没吃过的小店。”
谈羽没有这么亲切的家庭回忆,他设好定速巡航,颇有些羡慕地说:“我小时候也在外边吃,不过就不是什么温柔回忆了。”
“那你的温柔回忆是在哪儿?”
谈羽倒是能想起些碎片,但想抓起来就是件难事了。他苦笑着摇头:“我真想不起来。老三密人都知道,说是两兄弟开的乐和超市,实际上老大屁都没干,我爸就是那个屁。”
“你爸就是那个老大!”许衍乐了,“我也听说过,只当是什么家族秘辛。”
“没什么说不得的,其实我爸就和挺多人一样,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其实没聪明过一天。”
“这种人我熟,我外公就是!”
哪有说这种事还激动起来的。
谈羽握着方向盘用咳嗽掩饰笑意,失败了,他笑着说:“这种长辈就是一道劫,不到他死你就跨不过去,只能学着习惯、学着应付。”
“我看也是。”许衍点头,又问,“那你哥呢?”
“我哥啊……”谈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像我小叔,是非常有能力的人,很厉害,能扛事。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他有没有很劳累的时候,好像生来就是给我们这样的家庭做大家长的。”
“惠姐也跟我说过……”许衍及时止住了话尾,没说不该说的话。
谈羽却好像知道了他没说出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他超了一辆大货,平淡地说:“惠姐说,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的是吧?”
许衍沉默着看他。
“他最后一趟是去新疆,回程那天正好是我嫂子的预产期。他心急,去的路上就开太快了,人从车里甩出去,撞到了石头上。”
从三密市出去往北的这一段路上隧道很多,谈羽说着话,车经过了一个摄像头,驶入了隧道。
地上铺了减速板,车辆经过踩出一片哀鸣。
他说:“我那会儿就想,好人不长留,那些人为什么总也不走呢。”
话音刚落,车头经过了隧道的出口,又是一个摄像头。
许衍突然间有些茫然,他往两边看了看,笑了一下:“是啊,我也经常想,尤其是当你经历过好之后,想接受坏是一件非常难的事。真的很难,但是不得不。”
气氛不可挽救地坠到了最低点,不过并不难受。
谈羽的视线始终在路上,许衍偶尔会歪头看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看得非常满意。
约莫开出两个小时,车进了第一个大服务区。
不是节假日,服务区的小车依然很多,天气有点冷了,下车的人都扯了外套随便披着。
许衍懒得穿外套,放了水站在车旁抽烟,远远看见谈羽打完电话进了超市,再出来带了一兜子饮料。
“供货商有点事,咱们得一口气开到西宁去。”谈羽也点了支烟,“受累了,许老师。”
许衍走前搜过路线,一路高速、一脚不歇都得十二个多小时,他又不会开车,谈羽一个人这么开过去,还得工作……
他一句话都没说,心疼的表情倒先浮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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