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义太谦?杨延辉有朝日愁眉得展,誓不忘贤公主恩德如山!】
【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环环相扣,字字相贴,一寸咬着一寸,一句赶着一句,一整段快板下来,节奏严丝合缝,唱腔相辅相成,就连胡琴老师也来了劲,亦是拉起花样炫起技来。
【一见驸马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宽。你在后宫巧改扮——盗来令箭你好出关!】
傅晨在“巧改扮”三字拔起高腔,竟四平八稳气足腔正,台下学生忍不住响起掌声!就连严凤鸣脸上也不禁放松了表情,露出一丝笑意。
先前几段试戏到这儿,铁镜公主下场,就算是唱完了。可这回京胡依旧没停,司鼓打得更欢,急急催着柳砚书下一句开口。
柳砚书只愣了半秒,意识到戏还未完,自己难逃一劫,提气开腔:【一见公主盗令箭,本宫才把心放宽,扭回头来……叫小番——!】
一声嘎调石破天惊!
“好!!!”众人不仅鼓掌,更是起身叫起好来!年仅十二岁,底气能有如此之足,声音如此饱满,多少名家在这段折腰,他竟然轻松拔了上去!
此刻台上站的不再是苟且偷生的辽邦驸马,俨然又是驰骋疆场的杨家八虎,杨延辉!
镜头一转已是汇报演出当晚,一句“叫小番”赚得满堂喝彩,压抑了半场的情感喷薄而出,一手欲扬先抑用得出神入化,听得人酣畅淋漓。大灯照进柳砚书眼里闪出璀璨的光,寻常总是喜怒不表于色的柳少爷终于绷不住了,在台上嘴角翘得露出八颗白牙。
第一场《坐宫》博了开门红,可谓出师大捷,柳砚书一下台便被重重围住,众人齐声道贺。
柳砚书一进后台就脸色大变,拧起眉低声问:“傅晨呢……”
傅晨先他几分钟下场,踩着花盆底挤进人群,一把拉住他:“我在这!”
柳砚书感受到臂上力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登时双眼发黑、天旋地转。
“师哥?!”傅晨踩着花盆底,下盘本就不稳,哪里遭得住柳砚书这么大的活人朝他倒过来,两个人摔成一团,还被柳砚书的翎子抽了一脸。
大家都始料未及,七嘴八舌惊叫起来,有人甚至要拨120。
还是严凤鸣有经验,高声道:“都别慌!傅晨你扶他起来,给他把头掭了,髯口摘了!宋千峰去把他水杯端来!”
傅晨架着师哥坐回椅子上,一把扯下髯口。这才发觉他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解了盔头水纱,傅晨又轻轻给他揉太阳穴,揉了半晌,柳砚书终于活过来。
傅晨正要开口问,柳砚书抬手止住,撑着桌子要起身。他现在的脸色依旧很差,傅晨将他的手臂搭在肩上,也好借力将他拉起来。
柳砚书踉跄着走到厕所,哇地一声吐了。正当傅晨给他拍背顺气时,台前又爆出一阵好来。
戏正演到《巡营》一折,杨宗保在宋营设下绊马绳,杨延辉中招,被当做奸细擒回营中。其中看点乃是动作难度极大的“吊毛”——前扑空翻以背着地,以表示杨延辉人仰马翻之态。动作难度极高,稍有不慎则会窝着脖子伤及颈椎,乃至全身瘫痪。
穆凌霄的单腿“吊毛”亦是一绝,动作干净,翻得又高,观众们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叫好声亦是一浪盖过一浪。
柳砚书把胃里东西吐了个干净,总算是舒服了些,严老师朝他叹气:“还是嫩了点。”
许霖铃也扮上了,唱的是《盗令、别宫》两折,眼下已无戏份,接过宋千峰手上的瓷杯端到柳砚书面前。
“谢谢。”柳砚书抬眼见是她,扯起嘴角笑了笑。
柳砚书那双桃花眼里盈了笑意,再轻飘飘往人面前这么一送,这谁遭得住?许霖铃庆幸自己粉扑得够厚。
一直等在角落的雷宇起身,路过柳砚书的时候,有个极低的声音飘出:“勒个头还要死要活,真是金贵少爷。”
柳砚书走了个神,只听清后半句,应道:“啊?”
雷宇没有再出声,理了理辫子,握着铁链上台了。
笑容僵在脸上,柳砚书心里纳闷,雷宇似乎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
李嘉乐今天上二国舅,戏不多,趁着休息的空档凑上来问:“他刚才说什么?”
柳砚书推脱道:“没听清。”
“可能是夸你吧。刚才你唱的时候,他在后边听得可认真了。”李嘉乐补充道。
“行了行了,别夸他了,再夸他魂儿都要飞天上去,再晕一回我可接不住。”傅晨重新倒了杯温水端过来,“喏。”
李嘉乐吐了下舌头,乖乖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毯子功:戏曲表演基本功。泛指训练演员掌握和运用翻、腾、扑、跌各项技艺的基本功夫。因演出时各种筋斗翻跳不能超越舞台台毯的范围;练习时为不致受伤,也都是在毯子上进行,故称毯子功。
掭头:演员卸妆时褪去盔帽及水纱、网巾。就是把勒头的东西都松开摘下来,也指演出时盔头掉下造成演出事故。
嘎调:指京剧唱腔里,用特别拔高的音唱某个字所唱出的音。相当于歌唱中飙高音飙到嗨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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