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没想清楚?”白诤冷哼一声,“当年他尚有一颗纯净之心与暴虐之气抗衡,现在还有么?当年他尚能忍受五百年的相思之苦,现在还能么?当年他坚如磐石无所挂碍,现在还是么!”
白讥一时语塞,白诤舔了舔嘴唇,在他身旁蹲了下去,“梵玉啊…”
“干嘛?”
“趁着尚未泥足深陷,割舍吧。”
“你怎知我尚未泥足深陷?”白讥目视着前方,露出不容置疑的笃定微笑,“我啊,早就不可自拔了。”
白诤摇了摇头,“看来你是要执迷不悟了?”
“嗯。”白讥想起那人,盈盈的眼波中尽是温柔,“臭名昭著,罄竹难书,我当然不否认他曾经的丑恶,更不会为他狡辩,错了就是错了,无论这罪孽因何缘由,他都是错了。”白讥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可怀安你知道么?遇见黑屠之后,我变得不那么锋利了。我愿意对这人间的媚俗施舍一点点悲悯,愿意不再那样冷眼旁观,愿意审视自己的立场抑或他人的处境,我甚至开始理解极乐门存在的意义…”白讥笑了笑,将自己的心声一字一顿地凿刻进白诤的耳朵里:
“我们都在粉饰太平,只有他,只有黑屠,活在真实当中。”
白诤无言以对,他深知多说无益,只得长叹一声,“你别后悔。”
“我呢,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白讥挽起白诤的手臂噗嗤一笑,“谁让媳妇儿姓黑呢,是不?”
“不好笑。”
“是嘛…”白讥没皮没脸地拱了拱他的肩膀,眯起那双粼粼秋眸,“不说我了,师兄,我怎么感觉,你格外关心澈儿啊?”
“没有。”
“别耍赖啊,你有!”白讥指着他的鼻子,调侃道,“白正直,你给我老实交待,对我徒弟打什么歪主意呐?”
“什么你的徒弟!”白诤拂袖甩开他的胳膊,“你一走了之,总要有人收拾你的烂摊子!”
“你这人一向如是,一点都不坦诚。”白讥啧啧嘴,也不追问下去,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敛起笑容,对白诤深深一揖,“怀安上仙,你定会是一个好师尊,以后小徒白澈,有劳你多关照了。”
白诤抬手将他虚扶起来,“不用你说这些废话。”
见他脸上隐隐露出一抹忧虑,白讥搭上他的肩膀,“师兄,面对和逃避一样,一枚铜钱的正反面,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之常情。他已经长大了,莫担心。”
“嗯。”白诤不置可否,“我去寻他,你去么?”
“不去。”白讥干脆地回绝了他,“还有人在等我呢。”
“你好自为之。”
这句话他说烂了,白讥也听烂了,二人在不言而喻的默契中相视一笑,分道扬镳。
有选择就会有牺牲,但是那人值得。
白讥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转身朝着黑屠奔去。
极乐门。
苍乙真人打坐完毕,才垂眸看向早已在身前伫立良久的徒弟,“见到梵玉了?
“是。”
“他不肯回来?”
“是。”
白咎只是笑了笑,似乎不出所料。
“师尊…”
白咎摆摆手,“澈儿呢?”
“在梵玉的灵堂,一直跪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嗯。”白咎捋捋花白的胡子,“随他去。”
“可是师尊…”
白咎又阖上双目,“随他去。”
“徒儿果然没有慧根,不懂您,更不懂梵玉。”白诤甩下这句压在心底无数年未道出口的话,离开了。
极乐门的灵堂肃穆冷清,白澈跪在梵玉上仙的牌位前,呆滞地盯着那盏不灭的长生烛。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至,他也没有回头。
“白澈…”白诤靠近他,变戏法似地从胸前掏出一个布袋,“喏,吃不吃?”
白澈瞟了他一眼,“师叔,天界不允将人间的玩意儿带上来,你不是最守规矩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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