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昱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眼前的人,他累得快到极限,连聚光都让他殚精竭虑。
“你…是谁?”
他本能地保持警惕,拼命维持神志,在这个地方,他不打算相信任何人。
男孩大方地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叫米粒。”
蒋昱其实也没记住这个简单的名字,他只是木讷地点点头,“我弟妹呢?”
“哦。”叫米粒的男孩指着不远处的角落,“他们照看了你一夜,撑不住了,刚睡下。”
蒋昱顺着他所示的方向看去,见弟弟妹妹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放宽了心,他不由衷地笑了一下,“多谢”
那男孩倒是害羞地挠了挠头,“不客气。大哥哥…”
“米粒!”一个女人拽着他的耳朵将他薅了起来,“别扰人家,出去看着。”
“娘…”
“快去!”
“哦。”
男孩乖乖出去了,那蓬头垢面的女人难为情地挽了挽乱发,伸出手想将蒋昱扶起,犹豫了一番,却又瑟缩了回去。
蒋昱见状,心中明白了大概,直接扶着她的手臂坐了起来,“大姐,在这个地方,前尘过往皆是虚妄,你救我们三兄妹一命,就是恩人了,有话直言便是。”
那女子抿起嘴唇,抱着膝盖在他身旁蹲下,“公子,你也看出来了,我本是个年年老色衰的下贱娼妓,有幸遇到一位恩客,赎身给人家做了小妾。受尽冷眼也就罢了,我男人待我不错,也没什么可怨恨的。我这一辈子,什么谩骂诋毁都听过,只求肚子里的孩子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谁成想…”她苦涩地笑了一下,“好容易从了良,夫家冒犯了当朝权臣,我怀胎七月沦落到这个地方,为了能把米粒养大,又要捡起从前的营生…”她看向蒋昱,空洞的眼眶中甚至寻不到悲伤,“公子,你信不信?这个岛上,只要是个男人,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就都睡过我…”
“嗯。”蒋昱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想说什么?”
那女人笑了一下,“那山大王叫虎头,原是个土匪,来到这里之后砍砍杀杀的,所有粮食都被他和那群恶霸管着。连鱼都抓不得,岸边都是他的人,被发现就是一顿毒打。想要活下去,就要听他的话。”
“没人反抗过么?”
“有啊,他就是这么上来的啊。一波接着一波,推翻了这个,又换上了那个,没人想拯救我们,只是想取代他,甭管谁坐上那张兽皮,都是同一张嘴脸。没办法啊…”女子仰头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叹,“谁让这地方太无聊,人呐,手中哪怕攥上一点鸡毛蒜皮的小权利,不压榨别人,不钻营别人,就仿佛丢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
她随意摇晃着瘦削的身体,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蒋昱知道,他迟早会沦为同样麻木的人。或者说,他已然是了。
艰难困苦打磨不了人性,只能让人迫不得已自揭虚伪的伤疤,露出真实不堪的血肉,不存在例外。
“我知道了,多谢。”
“公子放心,我再糟蹋自己,也不想儿子看到我的下作。”女子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他心知肚明蒋昱在防备什么,“我只是有事相求。”
“求我?”
“嗯。”
“我一无所有,能帮你什么?”
女子掩唇一笑,轻轻跪在他的身侧,“公子,奴家…想请您教我儿子识字。”
蒋昱不由得一惊,揶揄道:“有用么?”
“没用是没用,但我那死去的男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啊,颜如玉啊…”
“那都是骗人的。”蒋昱冷漠地打断了她,“书读得多了,满心都是忠正仁义的大道理,到头来,还不是被那些谄媚的奸佞之辈害死?我倒是宁愿父亲…”
蒋昱哽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宁愿父亲什么?他扪心自问,那个愚忠的,为国家鞠躬尽瘁的老人,肯定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心。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重蹈覆辙。
“公子你傻啦?我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子都懂得,那不是道理的错,是人的错。就是因为他们不懂道理,才会犯错。”女人回头望了一眼儿子,“我呀,原想着死在这就算了,自从有了米粒,我连做梦都指望着逃出去,离开这。”她向前蹭了几步,恳求道:“米粒自出生就在这个岛上,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想让他读书,等将来重归故土,和他爹一样,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光明?”蒋昱吞下一口酸涩,“哪来的光明啊…”
“您呀,就是没吃过苦。”那女人戳着他的心口,笑道:“这里啊,不装着点盼望,活不长久的。”
“哪怕只是痴心妄想?”
“哪怕只是痴心妄想。”米粒大概是更像母亲,女人也有两颗小虎牙。“奴家浅薄无知,可有些东西,盼着盼着也就来了,就像我那一根筋的男人,不也是我盼来的?只他给我的这一点点甜头,就够我窝在心里,念一辈子了。”
蒋昱终于认真审视了面前的女人,她疲倦,柔弱,甚至苍老,她傻得可怜,天真得愚蠢,可他心底的某处早已枯竭封死的地方,竟突然涌动出什么,究竟是同命相怜的温暖还是油然而生的敬意,他也分辨不清了。
无论那是什么,蒋昱意识到,他至少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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