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看他面有厉色,吓得不敢多言,只把头点得鸡啄米一样。
成去非用眼神止住赵器,掀了帘子,对赶车的小厮道:“让这人也坐上去带路。”
“大公子,底下的路不好走,怕是走上一夜也指不定,您看,要不然明日再赶路?白天也方便些。”赵器犹豫着提议,心里想着那王公子病重,却要折腾我家公子一宿不能歇息……
话刚说完,马车一个趔趄,两人都没防备,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赵器慌得连忙成去非,果真是他们的大公子被□□着了!
成去非以手扶额,疼的后劲一时还过不去,前头赶车的小厮早吓得魂飞魄散,呵停了马,扭头掀了帘子一脸愧色请罪:
“不知路上哪来的石头,硌着了,小的领罚!”
他无声扬了扬手,小厮便看赵器,会意继续赶车去了。
好半晌,成去非才缓过来,兀自又掀了帘子,想看行程,外头灯火渐渐冷落,建康城宵禁的时辰很晚,明显是到了城郊处。
借着隐约的光亮,只觉眼前一片建筑占地颇大,仔细瞧清了,竟是一所宅子,可这么大的宅子,门前至少该挂上灯笼的,一眼望去,烟黢黢卧在如墨的夜色里头,像沉睡的一头兽,不认真辨别,根本瞧不出来。
再往周围看,便是农田了。
赵器见他凝神往外看着什么,还在忧心不知他伤得可重,只听成去非道:
“你这几日有空,来给我查查这个宅子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说,脑中已联想到一些,目光便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车马开始颠簸起来时,两人心下都明白,这是彻底出了京都。
而此刻,黄鸟圩里,王朗正挣命咳着。
前一阵他染了肺病,如何也不见好,半夜昏沉间清醒,心头跳得凶,身子乏且沉,脑中却是清醒的,咬牙撑起身子,吩咐仆人去成府请成去非,仆人踟蹰,他苦笑,是啊,常人去乌衣巷特地拜访且不敢说能见到大公子,这个时辰让成去非亲自上门岂不荒唐?仆人料定他是病昏了头,瘦骨伶仃的模样看着真是可怜,王朗猛咳一阵,脸颊上病态的嫣红一直不散,几乎是低吼:“让你去便去,就说是山东王朗请的!”
这一发力,全身散了架似的,婢女忙从身后拖住他,勉强灌了药,倚着靠枕歇息半晌,才觉得心底那口气又慢慢缓了过来。
王家宅子甚小,院落却整整齐齐,幽静冲和,等成去非到时,天色已朦胧,隐约看得清青石板小径,半片竹子掩着柴扉。有人过来行礼,接过灯笼,在前引路。
屋子里汤药味粘稠,成去非蓦然念及父亲,来不及多想,就听里头剧烈的咳嗽声骤起,快步靠上前去,只见王朗半散发着伏在榻边,往昔白玉般的面庞如今看着倒像座坟墓了。
细细一算,他上次见王朗,竟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您来了,朗就知道,大公子会来,”王朗抬首看见他的身影,嘴角动了动,焦枯的笑艰难聚拢:“朗不能行礼,失敬。”说着摆手示意婢女退了,袖口上已落了点点血渍,被他不动声色拿袖子掩了,成去非看在眼中,顿生不忍:“怎么病这么重,既病了,为何不去府上告知一声,也好请个好大夫来。”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人呢?”王朗轻轻笑起来,“我怕是快要死了,夜里醒来忽然烦躁得很,唯恐命不待人,竟等不到天亮,让您来,朗冒失了。”
成去非皱了皱眉,只低声说:“我已吩咐下去,早饭后便有大夫来,公明不可消沉作此语。”
“生有时,死有时,我自年幼便不离药,早不避讳这个,”王朗说到此,面上有些惨淡,“天命不可强求,纵然朗心怀天地,却也有心无力。家父旧事,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后面话音低下去,几近呢喃:“家父临死前十分落魄,王家也许本不该南渡,离了故土又有何依傍?”
他面上并无戚戚色,只是分外的孤寂,最初南渡而来的北方几个家族,皆受江东排挤,王家子嗣稀少,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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