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杀人。”
“其实除了罗百香、莫乔和方正乂,我没有剥夺他们的生命,其他人都是‘被我自杀’的。”
“什么意思?”狡辩?花常乐闷头笑了,这简直是犯罪者用烂了的开脱理由。
“他们想要寻死,他们需要死亡,我满足他们,我们是合作关系。我只要他们把下杀手的权利交给我,因为我需要信息素原液才能保持理智,想要信息素原液就得杀人。”
“怎么证明你没教唆?好吧,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没有良知。”
“你说得对。”他歪着头,鞋底抵在铁桶表面。桶面涂的数字红漆被他的鞋底遮掩,多余的涂料像血一样从他的脚底流淌。
花常乐突然发现,即使他愤怒且痛苦,也会被一种摇摇欲坠的欲望所勾引,只要他望着那男人冰冷无情的轮廓,便会因为某种“可恶”的审美去注意恶徒的脸。他面对残酷的杀人狂,却不由自主爱上一副“有生命的”优雅皮囊。他情不自禁却无法反驳,爱与恨像动脉和静脉一样构建了他的生命,并将血管刺入他的心脏。
他说:“我不会让你继续作恶的。”至于诅咒和脏话,他才懒得对这个凶手说。等到黄衣狗被缉拿归案,会有很多人对这个凶手说,但是花常乐不一样。不知为何,花常乐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你没法阻止我,阿花,你救不了我,只有我自己才能救我,你也无法改变我,这是已然发生的现实。”
“上次你说你在深渊边缘。”
“对不起,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在深渊下头了。那里好黑。我只有保持虚伪才能在这个虚情假意的世界存活。”他把面具扔到地上,就像回家以后脱下领带一样随意。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花常乐的身上,他说:“但你不一样,你是白的,发光的,发热的……”
“滚开。”花常乐不想任他阿谀奉承,这些假话会烂了他的耳朵。
“好的,”黄衣狗说,“人不愿意理解他人的痛苦,我也不需要被理解。”
花常乐说:“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做了哪些事?图书馆绑架案里人质的手指也是你割的吧。”
“你真聪明,”他笑着说,“失业者是绝望的,绝望者比残忍者更容易操控,他们真的很容易被有胆识的局外人`操控,人总是容易被`操控。欺骗、诱惑、控制,这是那个世界教我的。”
“然后是莫乔?你控制了莫乔,杀了罗百香,偷走了TOFFEE,又利用我伪造不在场证明?”
“是啊,是我威胁莫乔让她帮我放火的,是我给你下药制造不在场证明,是我在你昏睡的时候杀了莫乔,是我用电话录音伪造莫乔的求救。”他说得像是在炫耀,“但我觉得莫乔和罗百香都不无辜,莫乔害了多少人你比我清楚,至于罗百香,呵呵,如果不是她,我妈妈就不会那样死了。”
花常乐反问:“你妈妈不是自杀的吗?”
他从铁桶上下来,靠近花常乐,亲昵抚摸那张脸,说:“别相信我的鬼话,谎话只是把残酷的现实模糊成悲剧,但是就算是假话,在正常人那里看起来还是挺悲伤的。当然,我也不需要同情,我活到今天挺不容易的,怎么说呢,如果一个人要把自己变成人渣才能活下去,确实是挺悲哀的一件事。”
花常乐用肩膀撞开他。这种感觉十分恶心,这个和他肌肤相贴的男人是谎话连篇的人渣。
“别让我恶心你。”花常乐扭头瞪着他。
“我知道,”这凶手炫耀似的对花常乐说,“你爱我,你爱着一个垃圾,你是我的灰色地带,而我是你的梦幻泡影。”
邪恶的真情流露,花常乐自认无福消受,他忍受着闷沉沉的扭曲爱意,咬牙切齿问道:“那为什么要杀死方正乂?你一开始就在注意他。”
那冰冷的手套覆在花常乐的脖子上,罪魁祸首的唇面贴着花常乐的耳朵,他低语道:“其实那是一个意外,别的alpha闻到omega的信息素会发情,我不行,我的性冲动变质了,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的本能是杀人而不是性`交。”
第五十章房子(二)
如果这一切需要一个解释——杀人欲望,这再简单不过。
然而花常乐还不能完全相信,或者说他潜意识里拒绝相信,他对这个答案抱有质疑,因而恶狠狠地死盯那个穿着黄衣服的罪犯。
好吧,也许如此,大概,没错,谢天谢地——答案不是“我喜欢杀人”或者别的更疯狂的犯罪宣言。他仍记得上一次那家伙那句“杀人可是奢侈的体验”说得多么理直气壮令人恶心。
黄衣狗知道花常乐厌恶他,他很清楚,可他非要强硬地捏着花常乐的双颊逼对方看自己的眼睛。除了宣示权力,这没有别的意思。
“我生下来没有腺体,后来人造腺体坏掉了,这破事情,我不想谈。总之,我厌恶性行为,我的性冲动变成了杀人冲动。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解决的办法,比如COFFEE,可惜COFFEE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官方宣传的不一样,COFFEE会使人死亡……。”
“COFFEE不是安全的药物吗?”
“二三妈妈退休以后去岳家找了岳昶缘,那时候岳昶缘才知道一九妈妈把我带走了。对,我爸,那个研究员人渣,通过罗百香找到了我和一九妈妈,也是这样,我才被当做他的试验品装上了人造腺体。如果不是罗百香,他们找不到我们。”
“这和COFFEE有什么关系?”
“二三妈妈是死于COFFEE的副作用——腺体衰竭。她死后,岳昶缘解剖了她的尸体,然后他发现COFFEE虽然致幻但会导致腺体衰竭,腺体衰竭直接控制寿命终结。后来我得知狄子扬秘密研发的TOFFEE才是真正纯净的致幻药剂,可惜,TOFFEE不能改变我的欲望。”
黄衣狗贴着花常乐的耳朵冷静叙述,他本可以不这样暧昧,却硬是要膈应花常乐。花常乐知道自己在对方手里,没有反抗的余地,他的抵抗之道是仇恨的眼神,这种愤怒情绪是黄衣狗渴望得到的——
“你尽管恨我。”
“我知道你很惨,但是这和你杀人是两回事,不一样,你从不因为剥夺他人的生命而忏悔,你没有这种认知。”花常乐说得很是艰难,像是与另一个物种对话一般。
“我知道。”他冷静的语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濒临爆发,他说:“我忏悔了,说实话,我试过很多办法,吃药,化学阉割,脑波设备,都没有用。我以为TOFFEE能抑制我的欲望,但是不能,我给莫乔用了,我也用了,然后我还是想杀人。我控制不住自己,发情机制一开始,我只想杀死她,信息素药物可以减缓杀人欲望,但是只能压抑一时,信息素原液可以让我在比较长的时间不受发情期控制,但是孕期信息素过于浓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杀死方正乂的,那时候我已经失控了,如果我不杀人提取信息素我就会变成丧失理智的野兽,如果我变成那样我的本能还是杀人,这是无解的。我尽力减少伤害,但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一个,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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