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岳无缘现在还是安全的——这让他稍稍平静。
“我可以申请去现场吗?”花常乐问。
之前的小警员说:“你说那里面有你的亲属,我觉得方队长不会同意的,你先冷静,千万别冲动……”
事态紧急,岳无缘命悬一线,花常乐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那些被害人家属的心理,在关键的时候,法律不能救他们亲人的性命。冲动之魔鬼缠着他的心,他不得安宁,即使他认识岳无缘没多久,即使他和岳无缘是假结婚,即使岳无缘是个性格糟糕的小混蛋,即使……这世界上哪他妈有这么多即使!那份焦虑冲昏了他的头脑。
就在这时,女法医一声不吭拉着花常乐出去。花常乐还没意识到怎么了,他哽咽着问:“孟姐……你怎么了?”
“你的亲属在里面,是不是?”女法医问。
“对。”花常乐意识到什么,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同理心多是出现在经历相似的人身上。
女法医的表情冷若冰霜,然而那目光里生着濒临崩溃的怨火,她没有多语,只问了一句:“你过去救他吗?”
出于职业习惯,花常乐纠结了一下,如果他走了……他不能走。但是岳无缘在里面。他不能走。但是岳无缘在里面。即使他知道自己擅自离职也不能对岳无缘的生命安全有什么好处,但是他不甘心——面对惨烈的现实,他只能做个卑微的局外人。天崩地裂的焦虑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说:“我想去。”
“好。”
女法医说完,拉他离开警局上了车。
第十三章局外人(二)
车子启动的时候,花常乐犹豫了。他不该走,走了也没有用,但是那种崩塌式的焦虑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他不愿回头。他望着窗外,人与景都在灰蒙蒙的空气中渐行渐远,唯有泛光的彩灯格外瞩目。也许是因为眼花,他感觉远方的霓虹和交通灯被一根手指抹开,晕了光华,散了颜色。他问坐在驾驶座上的女法医:“那个女孩子也在图书馆吗?”
女法医点了头,然后继续专注地望着阴沉沉的前方。这鬼天气像是要下雨了一样。
花常乐寻思着找个话题缓解心理压力,他不想沉浸在焦虑中,就随口问道:“能透露一下吗,为什么?”
——为什么,这句话是在问女法医,也是在问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豁出一切去接近命悬一线的岳无缘,为此甚至愿意丢下自己的未来。作为警察的理性告诉他,这是幼稚冲动的表现,也就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就像很多年前他的老师对他说的——像他这样情感丰富的小子根本不适合当警察。
所谓的正义执法者可不是幼稚少年眼中高高在上的英雄主义,那份威风凛凛背后有很多看不见的坎坷,首当其冲就是执法者需要强大的情绪控制力。而花常乐呢,直到他坐在女法医的车上才认清现实——他在自我与本职的博弈中一败涂地。
女法医还是看着前面,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前面的车距离他们的视窗越来越近,最后快要贴上他们的车头。交通堵塞让他们无法前进,这时候女法医才正面回答问题:“那孩子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死掉了,大巴在高速路翻车,全车乘客无一生还。”
花常乐问:“那孩子是你的亲戚吗?”
“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她说:“那时候我在外省负责那个案子,她在外面等他的父母,实际上她的父母已经死了,完全没有回来的可能,但是她无处可去。我还记得那天,和今天很像,雾蒙蒙的,看着就要下雨了,她带着作业来做,欠了一周的作业,一沓数学卷子,她坐在大厅那里,把草稿纸画得乱七八糟的,却一个数字也写不出来。后来,我收养了她。”
“你把她当女儿吗?”花常乐本想说“代替女儿吗”,最后还是没敢说出口。
女法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愣了片刻,才说:“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前面的车子动了。
女法医继续驾驶,但是不再沉默,也许是“女儿”一词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开始叙述一段往事:“十多年前我就是法医了,专注于工作,兢兢业业,后来有一天,我女儿被绑架了。我以为我的丈夫会救她出来,我相信他,那时候我相信他——我就是一个傻子。也许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擅自离职,虽然也没法救出我的女儿,但是至少我能作为一个母亲为她努力。但是我没有。那个混蛋也没有。”
花常乐小声说:“我能理解。”
女法医没有看她的听众,她望着前路,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
潮湿的地面反射水光,看得出这个片区之前下了大雨,现在也说不准之后的天气怎么样,那乌云还在他们头顶上。前面人来人往,与他们无关,行人踩在斑马线上,泥浆打在褪色的牛仔裤上。
女法医说:“口头理解不算真正的理解,我也不需要理解,我只是想,如果有一个机会,我不会再做那样的选择。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我这么说,我这么做,我承认我是个蠢货。我想救那个孩子,不是因为我是她的‘母亲’,原因很复杂,我不想知道,也不愿去想,我只是想做。”
行人走完了,但是红灯还没有变成绿灯,她毫不犹豫地踩了油门。而这知法犯法的行为被前方闪烁的监控器照了下来。
花常乐想提醒她,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他知道,她也知道,事态紧急。这一刻,他倒是希望自己想着岳无缘——只想岳无缘——而不想其他事情。多余的信息让他心乱如麻,他的意识就像头顶欲雨的乌云。
花常乐靠在窗边,对着外面转瞬而逝的商铺和居民楼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也许是别人,也许是他自己。
“我也不知道。”女法医说。说完,她脸上浮现出隐隐的苦笑。
这种尴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下车。
他们运气不差,到场的时候正好躲过了交通管制。现在周围的车道都在管制范围内,外圈路况堵得一塌糊涂。事发突然,警方必须减少这里的群众,但是就算他们在努力疏散,现场的人还是很多。
围观的群众被拦在警戒线外面,人挤人,像是要挤出肉渣一样。人质的家属冲在最前面,里面甚至有几个老人,他们哭得声泪俱下,余音都在不安地颤抖。他们的亲人在图书馆里面,但是现在他们连叙述自己痛苦的心态都很难。痛苦像是不透气的塑料膜,包裹着他们的心肺和喉咙,那些绝望的字词被复述了千万次,活像一颗负重的恶性肿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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