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袭君特意带着她去了一趟城镇,找了最好的大夫看过伤。将她腹部的伤口和折断的左腿细细处理包扎过后,又找出一件柔软干净的里衣在枕头旁边团了一个窝,夜夜将画眉鸟放在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画眉很乖巧,好像天生通灵般懂得弁袭君在为她费心,总是一声不吭地任他摆弄,每晚入睡之前,还一定要用脑袋蹭一蹭弁袭君的脸,一副让他放心的模样。
两只禘猊和蔽路童子都被打发出门,去给画眉找吃的。但画眉对秋天吃得滚胖的虫子不屑一顾,只愿意乖乖吃弁袭君掌心的小米。蔽路童子为此备受打击,吆喝着对画眉拼命龇牙的禘猊出了门,一路直奔杜舞雩的房子。
可怜老实人杜舞雩,一天打猎辛辛苦苦,回家一看屋子已经被一人两兽强势霸占。蔽路童子气得双颊微鼓,连声抱怨杜舞雩又弄来一位争宠的“小姐”,声泪俱下地哭诉弁袭君身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最后丢下一句“你找来的麻烦快去自己处理”,当着杜舞雩的面甩上门。
杜舞雩:……这里明明是我家……
他本想去向弁袭君“讨个公道”,推门之后却看到弁袭君坐在窗边,已经歪着头睡着了。黄昏的阳光落在弁袭君的侧脸上,将他苍白的脸颊渲染得像花瓣一样鲜艳温暖。画眉鸟被他捧在掌心里,在腿上窝成一个毛茸茸的球,也同样歪着脑袋酣然大睡。
杜舞雩拿起搁在床头的狐裘,弯下腰伸手将弁袭君拥住了。他用脸贴了帖弁袭君的额头,确认人并没有因为吹风而着凉或发热之后,便双手用力,把人和鸟雀一起抱起来,拢进了自己的怀里。
弁袭君久病,抱在怀里有些形销骨立的纤细,但那重量又刚刚好压住了杜舞雩的灵魂。他在暖和又柔软的怀抱里蹭了蹭,慢慢地醒了过来。
身边的人高大温和,环绕着他的双臂坚定温暖,从两人紧贴出传来的心跳沉稳有力,叠着他的心音,令人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将那器官搏动的声音听得更加分明一些。弁袭君被狐裘和杜舞雩暖得全身骨头都软了,一动不动地窝在那里,就像画眉窝在他的掌心一样。
“你很在意她。”杜舞雩的下巴抵在弁袭君的额角处,声音像藏在胸腔深处,如低低地盘旋的风。
“嗯,”弁袭君小心地捧着画眉,用指尖摸了摸她的喙,“她伤得太重,好得又太慢了,我很担心……”
杜舞雩握住了他的指尖:“她会很快好起来的。”
“你为什么将她带给我?”
“我平日里本是不走那条路的,那天却不知为何换了一个方向,”杜舞雩握着弁袭君的手,缓缓地说道,“我救下了她,突然觉得这也许是神的指引,是命运给了一个机会……”
是给杜舞雩,也是给弁袭君的机会。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握紧了两人的手。
弁袭君不知他话中的深意,却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些许命运的指引,他不敢抬头,却用余光看到画眉鸟动了动翅膀尖,冲他眨了眨眼。
他立刻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把想了许久的话说出了口。
“她是你救下的,你不想……”弁袭君顿了顿,还是将后半句话补完了,“你不想与我一起照顾她吗?”
杜舞雩沉默了片刻,默默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他与弁袭君手叠着手,暖着小小的画眉鸟。
他低下头,吻了吻弁袭君的发顶:“好,我与你一起。”
逝者不可追,过去的事难论谁对谁错,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与他一同承担。如果百年之后仍要论罪,那弁袭君的罪过,杜舞雩替他担下一半。
从那之后,弁袭君的床榻上多了一个人。
自从杜舞雩住下,就连画眉鸟的情况看起来都好了不少。她的伤口虽然恢复得依旧缓慢,但精神却好了许多,每天晚上还要在枕头旁边唱一支小曲才肯入睡。她黏弁袭君黏得厉害,每天变着法儿得向弁袭君撒娇,动不动就用头顶的绒毛蹭弁袭君的手心。
弁袭君一面被她的快乐影响,心情松快了不少,但另一面又始终担忧她不见起色的伤势,一晚上要为此惊醒好几次。而杜舞雩每每被他的动作惊醒,便会沉默着靠近过来,一手揽住他,一手覆在画眉身上,同时抚慰着他们两个。
但即便他们这样细心照料,画眉的情况还是持续恶化了下去。
深秋一晃而过,几场秋雨过后,紧接着便是一场过早到来的小雪。那一夜薄雪就像一个不详的信号,带来了一个过于漫长又格外寒冷的严冬。
弁袭君整日忧心忡忡,几乎片刻不离地守在画眉身边,无时无刻不将她放在自己怀里暖着。而画眉始终乖巧安静,将自己小小的胸膛贴在弁袭君心口,似是也要为他暖一暖满是惊惶的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弁袭君忽然开始整夜整夜地做梦,梦的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大多是昏暗的、不成篇章的场景,但也有一些格外明亮,刺得人双眼发痛,却又流不出泪水。他时常从梦中惊醒,也经常长时间地陷在梦境里无法抽身,时间久了,竟然开始分不清何处才是梦境。
究竟令人痛苦的是梦,还是现实?
那天夜里他又做了梦。
那是一个与往常不同、格外清晰而连续的梦。他在那梦中出生、成长、落魄……然后遇到了某个人。那么曾经看不清的回忆、那么多刻意不去回想的过往、那么多……那么多的爱恨。
那是他遗落的生命。
他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鸟雀一样的姑娘跌落尘埃,跌落在鲜血与泥泞的大地。他看到三十万的生命踏过一条血途,盲目又虔诚地化作血肉淋漓的尸体。他浑身发冷,又觉得彷徨无依,下意识便想退进身后那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里。
但接住他的是一片冰冷。
他绝望回头,却见最是温和宽厚的人面色冷硬,眼里盛着冰冷的恨与怒,一剑洞穿他的胸膛,高声怒喝:
“地擘,不能活!”
他自地狱一般的梦中惊醒过来。
窗外不知何时又落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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