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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看见一只巨型金鸦展翅凌空,慢慢降了下来。

金鸦王……难怪……

不过,为什么……

金鸦王降落之时,双翅携风雪之势,凌厉而又迅猛,生生刮起一场大风雪,若非白将离将徐岫拥在怀中,恐怕现下徐岫已经不见影踪了。

两人待它下来了,方才看清它的背上,还坐着一个人,背着光,徐岫看见那一双惯来狠厉暴虐的金瞳,竟纯净犹如稚童一般,不禁一愣。

白将离将徐岫搂在怀中,皱着眉看向金瞳人:“幽厉?”他言语之中充满了不肯定,似乎也无法肯定眼前一派稚气天真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记忆之中那个叫人颤栗的血海之主。毕竟他也曾与幽厉交过手,委实无法想象那个冷酷嗜血的存在,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对方并没有回答,但徐岫却看见了他腕上的佛珠,一千零八十颗七宝佛珠,看得出断过几处,不由微微颤了颤:“是他……那是佛者送我的佛珠。”

不知是那句触动了对方的怒点,金瞳人很快站了起来,用没有配着佛珠的那只手指着徐岫,不高兴的大声道:“才不是你的,这是我的!”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带着佛珠的手藏到了怀里,像是生怕被徐岫看见一样。

白将离跟徐岫面面相觑,心中都极是错愕。

好在金瞳人孩子心性,说风便是雨,又很快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了,捧着脸问他们:“喂喂,你们俩这样抱着,热不热呀。我觉得跟别人贴在一起,很不舒服的,之前有一团人一样的雪来抱着我,但感觉好恶心诶。”他催动金鸦王靠近,又降得很低,与两人平视,好奇的睁大着眼睛看打量他们两个人。

徐岫估摸着他说的应该是雪女。

“你叫什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幽厉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徐岫对他如今这样还是抱有警惕之心。

“我叫肃雍。”金瞳人笑眯眯的捧着脸,“他给我的名字。”

徐岫低低重复了一句:“肃雍……”

金瞳人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起来,急忙问道:“你知道?”见徐岫端详着他,便忍不住说道,“你不知道对吧,这个名字是他给我的。”

徐岫便又问道:“他?”

金瞳人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啊,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跟我身上印记一样的牌子,上面就写着肃雍,一定是我啊。”

问到这里,徐岫就能肯定这个“他”一定是殊明妙华,而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幽厉。虽然不知道幽厉为什么变成这样,但看他还能够驯服金鸦王,就知道与他缠斗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现在他心性犹如稚童,恐怕逗留久了会生出事端来。

徐岫握住了白将离的手,对方便了解他的心思,揽着他便要往前走去,却被幽厉当场拦下,他撅着嘴,满脸不高兴:“不准走!你们问我的事情,我都说了,你们也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是大骗子跟小骗子。”

面对这样的幽厉,两人都有些无言以对,徐岫怕缠下去没完没了,便说:“这是因为我喜欢他,你寻到你喜欢的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幽厉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然后吃吃笑着说:“东方被我炸掉了一个大坑,下面有个坏脾气的女人,算是回答问题的奖励吧。”徐岫转头看了看他,神色晦暗,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疯。但毕竟这时候不重要,他很快低下头,贴着白将离往前走。

两个人离开的很快,幽厉歪着头看了他们好一会,才驱使金鸦王回到神殿之中。

这座神殿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但每一处都是纯由青石堆砌而成,被岁月磨砺之后,反而更显得坚韧神秘与古老。殿内也很空荡,除了一张石台以外,别无他物,只是描绘着奇怪的斑斓色彩,像是符咒一样。

幽厉快活的蹦跳着跑进神殿,但很快便局促不安的安静下来,小心的挪动到石台边,看着躺在石台上的人。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会,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很开心的说起话来:“我今天遇见了两个奇怪的人,他们贴的很近很近,我感觉看起来就好腻。”

“里面的一个人说……你叫佛者。”幽厉黯然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殊明妙华的手掌,对方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僵硬,虽然已经死去,却还保持着生前的柔软,只是冷的入骨。

幽厉很快将那一点忧郁抛开了,眉开眼笑的捧着殊明妙华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虽然非常冰冷,却仍旧忍不住蹭了蹭;然后他又将殊明妙华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低低的惊呼了一句:“全部包住了!好厉害!”捧着手过了许久,幽厉才近乎满足的捧起殊明妙华已经温热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轻轻靠着对方的腹部,“他没有骗我。”

我好开心……

“这样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幽厉顶着殊明妙华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殊明妙华的容颜,用手捧着对方不停滑落的手,甜甜蜜蜜的问道:“你也喜欢我,对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殊明妙华依旧是那个表情,那张容颜,分毫未动。

幽厉的脸颊上,也染上了越来越浓的落寞:“我都忘记了,你从来不理我的……你只会听我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第三十三章

承蒙幽厉的提醒之“恩”,徐岫与白将离毫无迟疑的往东方行去。

往东面不仅凝出一股几乎形成实体的凛冽剑意,地上积雪也厚了许多,铺面刮来的罡风像是要活生生刮去行人的皮肉。徐岫起初还能勉强走一会儿,到后头,只能是被白将离背着,连脸也埋在白将离脖颈处,大氅倒是掩去了不少风霜,只是毕竟是俗物,不过片刻,就将徐岫冻得瑟瑟发抖。

越入内,徐岫便抖得越厉害,牙齿都几乎打起架来,白将离这才察觉不好,急忙将徐岫护在怀中,煌光被他随手掷在地上,凛凛剑威挡住一片寒风烈雪。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褪下了外裳披在徐岫身上,独剩一身短打,如那个百余年前在玉英宗内的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少年人一样,轻松利落,爽快干脆。

他的衣裳大多是鸾姬添置,所用材料也极是贵重,珍贵连龙纱、云锦也常见至极。这些东西,若拿出去寻个炼器大师,少不得又是一件防身宝贝,偏偏叫白将离做了衣服,好在虽挡不住白将离一击,但避避这风雪与罡风,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原地休息了一会,两人又再度启程,没想到离坑底已经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虽幽厉说来不过是个大坑,但两人真正到时,却不禁苦笑:这何止是个大坑,简直是深渊。

完全看不到底下,探身望一眼便觉得心慌,沿着坑口而下的山壁间早已是凝冰积雪,看着竟有几分晶莹剔透,看来已出现有段时日了。徐岫站在坑口一会便有些受不住,底下传来太过浓烈的剑意,若要强行下去,恐怕即便有白将离相护,他也承受不住。

“你不能下去……”白将离静静说道,眼神有些幽深,“我们走吧。”

徐岫见他转身便走,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我们本就是来寻沉碧,你为何又……”

说话说的太急,在这风雪中支撑又太过耗力,纵然徐岫实在不想表现的如弱质女流一般,却也忍不住捂住心口喘起气来,待那种压抑心头的疼痛感缓和了些,才缓缓道:“你不要任性。”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分开的。”白将离很快反握了回去,然后紧紧扣住了徐岫的五指,脸上满是坚定,“绝不会。”

徐岫看他这样子,实在不知道心疼还是该笑,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里等你,绝不离开。你下去取沉碧,若不成功,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绝无可能不成功。

白将离迟疑了一下,徐岫便又很快添上一句:“我希望你去拿沉碧,在你回来之前,我绝不离开。”

过了很久,白将离才迟缓的点了点头,将煌光留了下来,又布下结界,却仍忍不住又道:“我会很快。”他看起来紧张的近乎神经质,十分可笑。但徐岫却并没有笑,反而慎重的点了点头,甚至隐隐觉得眼角被风雪刮的生疼,目送白将离跃下坑洞。

煌光的身体里曾经有过“他”的血,但那是荀修的,而不是徐岫的。所以当徐岫把手放上去的时候,便很明显的被排斥了,手心有一些细微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下。

物是人非,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吧。

虽有心理准备,但也的确有些失望……

将纷乱的思绪拉扯回来,徐岫也闭上了双目养身,打算就这样耐心的等待白将离――却架不住有他人来烦扰。风雪停的很突兀,突兀到像是被半路截断了一样,所以他下意识转过身去看了一下,有个人漫步在这一片雪白之中,可奇怪的是,他就好像是一缕轻烟一样,飘飘荡荡,轻盈的不可思议,在这片深雪之中,竟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但人走的近了之后,徐岫的奇怪就变成了惊悚。

来人正是幽厉。

幽厉看上去不大开心,不过这倒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徐岫几乎没有见他开心过哪怕一次,之前那次不算。

而令徐岫更为惊悚的是,幽厉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结界之后,蹲在了他的面前,就好像是一个孩子遇到了什么令人受挫的事,去询问他人答案一样。其实结界破开之后徐岫就有些冷,好在还撑得住,便耐心听幽厉说话。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除了傻子,就是疯子。

前者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残忍的事,而后者对自己做出的事说不准还会沾沾自喜引以为豪。

幽厉以前是后者,现在是前者,可无论前后,徐岫都不想招惹。

“他还是在睡,没有理我。”幽厉低着头在雪地上画圈圈,侧面的脸颊单纯的像是稚童一样,金色的双瞳里,也闪烁着极为可怜的黯然,“为什么呢?因为……他不喜欢我吗?”

他?

徐岫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殊明妙华!

幽厉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殊明妙华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幽厉是怎么回事……可如果没有死,那么殊明妙华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其实从白将离提出要来拿沉碧起,徐岫就知道,就算小的剧情更变的多么离谱,但是支撑大纲的骨干,根本就不会改变。该死的人、该毁的天道、该结的因果,该来的东西一个都逃不掉,全部都逃不掉。

白将离,我绝不会劝你……但只要是你想的,我就竭尽全力去帮你。

徐岫看着自己攥紧的手,神色晦暗不明,然后道:“我听说他早些年受了些伤,说不准是复发了,与你没有什么关系。要是你真的不放心,我陪你去看看好吗?”其实他这句话说的根本是不清不楚的。若换做是之前的幽厉,恐怕早就冷笑起来了。

但现在的幽厉……他睁着圆圆的金瞳,近乎慌张惶恐的看着徐岫:“他受伤了?”但似乎又有些甜蜜,“那么,他不是不喜欢我,是因为太累了,受伤了,才不能理我的,对不对?”

徐岫笑了笑,只说道:“你与他不是最亲近吗?怎么不知道他受伤了。”

幽厉听了,不免又黯然起来:“他……他从来不理我的。我半夜吵他,跟他生气,他不会理我;我乖,听话,他也不理我。”

徐岫这时心中便断定殊明妙华十有八九是真死了,却更为心惊胆战,因为他知道如幽厉这般对殊明妙华执念成痴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个噩耗,绝不会接受,也许还会为了不再听到这个消息从而将对方杀掉。

但是……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道理那时候得知殊明妙华死讯的时候幽厉没有精神异常,可没过多久,却突然就精神异常了。

徐岫心里还在寻思,却没料手腕突然就被抓住,人当即被扯了个踉跄,险些跌在雪里。

“跟我走,他一定是受伤了,你既然知道,一定就能救他。”幽厉满脸肯定,说话却颠三倒四,毫无任何逻辑可循,徐岫虽知最好不要在这时忤逆幽厉,却忍不住想起白将离惊慌失措与绝望的表情,便忍不住挣扎起来。

“你先等一等,我要等一个人!”无奈徐岫的力量比不过幽厉,即便反抗也毫无任何效果,瞬间便被幽厉拉入了风雪之中,消去了身影。

第一章

血……

满目都是那些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的印在瞳孔上,像是百年前凝结在师兄衣袍上的污秽。

白将离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竟似乎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看向鲜红的前方,然后轻轻拔出了煌光,顷刻之间,满目猩红的白将离身侧泛起了浓郁的黑雾,化作一条苍龙,瞬间侵吞了整座雪无涯。

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壁也被丝丝缕缕的魔气缠上,化作了黑晶石。身后捧着剑的剑灵似乎在说些什么,却无法传入耳中。

他不见了……

白将离纵身一跃,登上了山壁,身侧的黑雾愈发浓郁,方圆百里的生物似乎都在他的灵力下鲜活的生存着,而他的思绪却忽然有了片刻的停滞。

望天机!

很快,心中仿佛溢出了什么一样,叫人冷得发起颤来。白将离只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却好像及不上胸口的伤口,明明毫无痕迹,但被人在内里剖开了,痛苦与憎恨反复的将伤口催发的血肉模糊,时间一久长,似乎都要被这折磨的叫人癫狂起来。

连你也骗我……你也骗我!

沸腾的杀意似乎再也压抑不住,白将离收紧了手心,但煌光不安的在他的掌心响动着,剑鸣清厉,贯彻九霄。

雪无涯的灵怪妖精无法抵抗四处蔓延的魔雾,竟慌慌张张的往唯一的清气处奔来。但凡修为稍低一些,速度稍慢一些,便立刻惨死雾中。

被魔雾侵吞的精怪凄厉的惨叫近在耳边,白将离几近残酷的弯起唇角来,浩然正气覆于煌光之上,清气荡荡。他猩红双眸再度紧闭,鸦睫微阖,看起来竟纯净如新生稚儿一般。可每当他一抬手,剑锋过处,便是一阵凄惨哀鸣,早早凝出实体的精怪被一剑穿心,喷涌而出的鲜血冰冷入骨,滴落在白将离面颊上,缓缓滴落,腥臭难当。

杀了它们!!!

杀杀杀!!!

杀!!!

血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那样渴望的力量几乎要碾碎筋骨,破出肌肤,却令人恐惧于一旦释放,便再不能够束缚。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往前行进,一路的鲜血染上了他素净的衣裳,银丝勾描的云锦暗纹像是他面颊上显现出的诡异魔印。

……

“哈哈哈哈!!!!!!”

雪女凄冷的笑声如泣如诉,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出尘飘渺的杀神,握住了刺穿精魄的剑锋,近乎恶意的轻柔出声:“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同伴去哪儿了?咳……哈……咳咳……”

她妩媚的眨了眨眼,几乎痴迷的看着这个男人,然后便猝不及防被对方扯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蛋靠得太近,令雪女几乎都觉得自己是否温暖的快要死去。

“他在哪儿?”

对方的声音比之行为要过分的清雅,好似冷月寒泉,却又因那一丝丝的爱意柔化做春江碧波。

雪女苦楚的看着他,像是看自己久未相逢而变心的情郎,又因对方眉宇间淡去的杀意而生起一股刻意的憎恨与快意来:“他要死了……就好像你杀的那些精怪一样……咯咯……”她看着这个男人变得惊慌的脸庞,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好似轻飘飘起来一样,愈发的冷,“他被疯子带去了神殿……大概已经……咳咳……死干――啊!!!!!!!!”

剑几乎送到了尽头,对方毫无忌惮的划破了她的胸腔,疾若风雷,鲜血更为迅猛的从这具柔软美艳的肉躯中肆无忌惮的奔涌出来,雪女睁大了眼睛,只能模糊的看见对方毫无迟疑离开的背影,她努力伸出手去,却只能摸到一片虚无,冰晶一般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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