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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长了，理所当然的，大人忽视了孩子的想法。

突然有一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孩子爆发了。一开始只是以表面遵从的态度抗拒杜离祥的命令，哪怕受到了殴打也只是迁就的改口而已。后来，一直扮演乖孩子角色的他干脆大闹了一通，先是揍了别家颐指气使的小孩一顿，接着抓住大人也不放。虽然只是幼稚的打斗，但那孩子眼里确实流露出想要致人死地的狠劲。

杜离祥被一个电话抓到了现场，得知他们打架的缘由只是一句“杜子腾你是没妈妈的小孩”，当场就抡了杜子腾两大耳光。对方家长被这不掺水的家法吓呆了，他孩子更是被吓得大哭，主动道了歉，杜子腾却没掉半滴眼泪，扭过头不肯接受。

那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杜离祥却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倔强。

犟点好啊，只要不是在关于那女人的方面。但杜子腾就偏偏只倔在那个方面了，杜离祥无可奈何，尝试用暴力纠正儿子的想法。

显然，这是还没纠正过来。杜离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抄出一根鸡毛掸子，抡圆膀子就要打，目光却对上了杜子腾的眼睛。

眼里没有乞求或怯弱，只带着隐忍和不肯屈服。这哪是孩子应该有的单纯眼神？杜离祥突然想到，杜子腾也是初中生了，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小学时见他妈也是偷偷摸摸的去，从不敢光明正大的提出来，这也算是一种成长么？

杜离祥叹了口气，放下鸡毛掸子松开了全身紧绷的肌肉，闭上眼似乎做了什么屈辱的退让：“去吧。你就溺死在那个女人怀里吧。”

显然杜子腾也没料到杜离祥这么简单就同意了，满是不敢置信的扫了一眼父亲，生怕他反悔，迅速的冲了出去，刮上大门一口气跑到了楼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同意了？杜离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么？

不管如何，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杜子腾迈开腿跑起来，轻车熟路的拐弯穿小巷，过了两次马路再一转弯，就到了破旧的小公寓楼下。

记忆中，直到母亲离去，她一直住在这里。

没办法啊，她想搬都搬不了，她只是一个没了丈夫儿子的可怜女人而已。离婚后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十来年，或许受到了刁难无数，但她一直勤勤恳恳，也从未想过再嫁，守在空闺里好像在等待已失去的丈夫孩子。

可杜子腾之后再没见过她。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母亲家门前。

不，应该不能称其为“家”，“房子”或“居所”才更恰当吧。

手掌虚握成拳状，抬手，手指关节离铁门还差两厘米，停住了。

手，没敢敲下去。

杜子腾害怕了。

杜子腾对于自己的父母，都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恐惧。对他父亲，这种恐惧源于暴力，但害怕中还夹杂着愤怒；对他母亲，这种恐惧源于内疚，他对她的害怕则掺杂了稍许自卑。

他觉得他就像一条白眼狼，接受了母亲给予的恩惠后拍拍屁股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看过她，留她一个人，致死都未再见。做出如此自私卑劣的行径，又让杜子腾以什么脸面去见他的母亲？

明明是至亲之人，反而变得比陌生人还疏远。杜子腾不知道持着这样心理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人，他只觉得，越是亲近的人，越久没见，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对方，真的见面时却拘谨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摆哪儿。

时间一长，这种拘谨就成了怯弱。加上父亲的家暴，杜子腾更是不敢去见他生母，只敢在心里默默的祝福他妈妈活得幸福些。

万事不如愿啊。

杜子腾觉得自己脸皮真是有够厚，人走都走了，如果不是这次莫名其妙回到了初中，他又有什么机会再站到母亲家门前？他只是一条对母亲生死不闻不问的白眼狼而已。

停滞在门前的手终是没敢敲下去。杜子腾叹了口气，嘲笑自己和杜离祥吵了一顿能出来见妈妈又怎样？他依旧那么胆小，没有任何改变。杜子腾迈动僵硬的腿，下意识放轻脚步声想以离开来掩饰自己来过的痕迹。可刚下楼下了一半，就见一老太太拎着菜篮利落的爬上楼梯，杜子腾躲到一边给她让道，老太太抬起头想道谢，看到杜子腾却眼睛一亮，拉住了他的胳膊：“这不是小腾吗！来看妈妈啊？孩子就是孝顺……”

杜子腾细不可见的一僵。但被老太太攥紧了胳膊他又不好挣开，既期待又不情愿的被拉到了刚离开的门口，老太太“咚咚咚”把门敲得好大声，一边热情道：“怎么，小腾，不认识老婆子我哒？”

听到这话，紧张着的男孩不得不正视老太太的脸――杜子腾一想不喜欢对上别人的眼睛。他飞快的扫了眼老太太的脸，仍想不起来，却不想和别人有视线上的交汇了，装作思考的样子开始支吾。

隔着门的里屋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门开了。一身休闲装的女人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儿子，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小腾！你怎么来啦！”

“诶诶，还有老婆子我呢！”老太太装作不满的嗔怒，也是笑容满面的。女人掩着嘴笑眯了眼，一眼瞧出杜子腾的为难，拉过儿子和老太太进屋，亲昵的对杜子腾解释道：“是你外婆呢！记不得了？”

杜子腾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实在太久没见面了，杜子腾后来连母亲的相貌都模糊了，更何况母亲的母亲。男孩立刻转向老太太，礼貌的问候了声：“外婆好。”老太太笑呵呵的摸着杜子腾的脑袋。

三人坐在小茶几周边，一人一杯热茶。杜子腾完全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敢开口：“我…我考取了市立一中。”

“咦，真的吗，小腾好厉害呢。”两个女人一愣，不遗余力的就开始褒奖杜子腾，杜子腾更是一阵紧张，后边那句“爸爸帮忙疏通了关系才能进的”硬是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说了，也只能给她们徒增不快吧。

以前也是这样。杜子腾不知道他父母到底为什么会离婚，只知道在结局已定后，两人都非常有默契的拒绝了和对方的任何交流。小小的杜子腾非常喜欢自己父亲，也非常喜欢自己母亲，他当然不希望他们分开。可不管孩子怎么乞求，这两人皆是拒绝。

花了一年的时间尝试说服他们，小杜子腾终于明白，镜子碎了，用５０２他妈都粘不好。

一想到后来他母亲孤独的离开，杜子腾就心痛。

“妈……”杜子腾突然唤了声，女人微笑着应了声。

“实在不行的话，找个男朋友吧。你一个人，过着也苦……”

女人一愣，跟着老太太也是一愣。杜子腾仍低着头，闷闷地说：“你长得漂亮，也能干，还没有拖油瓶。就算是二婚，不愁嫁不出去的。”

女人的笑多了几份苦意。她眼圈微微泛红，问道：“为什么小腾会这么希望呢？”

杜子腾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她，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很快又低下了头：“儿子和丈夫都不在身边，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最后句话好像成了击溃堤线的致命一击，话音未落，呜咽声就掩盖了杜子腾的话语，女人越哭越大声，跟着老太太也掉下眼泪，她一把一把的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杜子腾呆呆的看着他们，表情一点一点的就垮了下去。

“对不起，妈妈……”

在心里梗了十年的话语终于流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写着写着就有点喉头小凝噎了难不成是因为代入感太强_(:з」∠)_？表示在这里杜子腾父母离婚的原因先隐瞒一下……老实说他们为啥离婚我也不知道，也不是很想探寻，我又没结过婚大人的事我不想懂啦混蛋

下章就是杜子腾初中正式开始了，我会写得轻松一点的……喜闻乐见的军训嘛哼哼哼……至于刘骐，暂时还不会露出锋芒的，学霸表示他会低调一段时间让杜子腾先得瑟得瑟吧

第4章04开学军训

从母亲那里出来，杜子腾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既不能称作轻松，也不能称作沉重，不如说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释然感吧。

阳光安好，白云闲然。街上行人悠悠，三三两两嚷嚷落语，虽是四处可见的风景，杜子腾却感到了一丝久违。

“总之，先从学校开始吧……”杜子腾口齿不清的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声音打发沉默，眼尖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跑了两步又在人堆里看见他，这才确信，原来真的是熟人。

刘骐正背着书包步履轻便的往大街上走。大概是补习班刚下课吧，书包方方正正看起来装了不少书。

真是努力啊，不愧是咱班的学霸。现在心情极好的杜子腾准备蹦跳着上去打招呼，刚蹦了一步就想起刘骐现在还没见过自己呢，他们根本不认识。虽然在未来是交流了多年的好哥们儿，但现在一切都说不定，贸然上去搭讪说不定还会引得刘骐反感――刘骐曾对他说过，至少要半个月的时间他才能把一个人的名字和相貌对上号，只见过三五面的陌生人是不可能记住了。

那时杜子腾兴冲冲就问刘骐，当初刘骐花了多长时间记住他，刘骐非常诚恳的给出了回答：你长得太太大众了，我用了多出记普通人一倍的时间才记住你。

发生这段对话的时间大概是高中，那时打架打过头的杜子腾真是越长越歪，毫不客气的说，他的相貌是在平均线以下的。刘骐仅称呼他为“太太大众”还算委婉了。

现在……还没长歪，应该没那么……难记吧？杜子腾表面上对刘骐说着不在意，事实上却天天挂念着这个都快把残念写在脸上了。他摸着鼻子想着这回千万不能再打架把鼻子打歪了，讪讪的穿过小巷向自家走去。

用钥匙打开门，沙发上杜离祥正架着眼镜看报纸。听见开门声，缓缓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转向杜子腾。杜子腾被这激光一般的视线扫到，下意识就挺胸收腹站直了，杜离祥以看破红尘般的不悲不喜的语气问道：“怎么，还晓得回来？”

杜子腾耸耸肩，发现要调和他父母的矛盾是不可能的了，再废话说不定就又是一顿皮肉之苦。对自己父亲已经产生一种深刻的恐惧心理，已经得了便宜的杜子腾不敢再忤逆父亲，顺了他的意上前捶肩捶腿一阵讨好，杜离祥不置可否，像一只冬眠刚睡醒的熊一样懒懒的哼了声。

终于从父亲的态度中得到了放行的意思，杜子腾如获大赦一般一溜烟冲到了自己书桌前，顺了口气，背对男人不给他看到自己表情。

讨好杜离祥？以前他做梦都不会这样想，哪怕和杜离祥说句话他都会自我厌恶半天。但是这次他愿意让杜子腾去见他妈，以男人的性格已经做了相当大的让步了，杜子腾要是还不知好歹，那下次大概再没去见他妈的机会了。

不讨好杜离祥，讨好谁呢？他还需要他父亲的帮助，他所有的生活费都来自这个男人，之后他还需要这个男人更多的帮助。

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在母亲病的时候说服他给予一些支援吧。

也正因为知晓了未来，所以杜子腾才需要加倍的努力，不能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

他需要一个规划……

妈蛋，想不出来。

杜子腾只得承认自己还是相当嫩的，不管是对未来的规划设计也好，对现状的细致分析也好，全都没个底。他已经放弃否认自己的智商相当平庸这件事了，换句话说，大部分时间，他觉得他非常蠢。

……自从发现自己曾做出的比如说“学坏”“打架”“偷窃”仅是为了报复父亲而且根本没有用还浪费了大把青春后，杜子腾就对自己绝望了，那些幼稚得连报复社会都不算的行为总让他拒绝回首回去，实在太丢脸了。

其中也掺杂了一部分恐惧心理。最后那天偷窃不成却被人打得差点横死街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荒谬到让人笑出眼泪的地步。明明那么年轻，什么都还没做成呢，白白浪费一条性命。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哪还有让他在这里沧桑感叹的机会？

总之，走一步是一步。杜子腾自信满满的准备再迎来自己的初中生涯，很快就遇到了横挡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难关。

所有初中生必须经历的，军训。

地点就选在他们当地的一个大型公园里，整个年级先在一块空地集中，领导公式化的讲几句致词后各自带开来训练。杜子腾所在的８班跟随教官选了一块黄土地，靠着一片绿藻满覆的湖，环着几棵恹恹的柳，勉强算是好风景吧，开始了三天的军训。

虽说全国统一九月一日开学，但各省各市学校心照不宣的会提前那么十天半个月，九月一号那天就缴交学费充个样子，没人真把开学当个事儿。而他们市立一中的好名声也不是吹出来的，光是这开学时间就提前了近半个月，八月二十号，炎热还没有半点褪去的迹象，太阳张牙舞爪的在空中散发辐射。

娇生惯养的小学生――现在应该叫做初中生了，在领导讲了几句话的时候就热得受不了，抹着汗纷纷露出不堪忍受的表情。不过初中对他们来说是一片新天地，谁也不想在这时候丢脸示弱，一张张小脸上露出煎熬的忍耐。

杜子腾看他们的表情看得都快笑出来，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虽然和小学生比不太好，不过看那群没受过苦的孩子露出一副即将死在撒哈拉沙漠般的干瘪表情，实在有趣得紧，不禁高高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