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在塞尔维亚行动时,做为殿军掩护难民们。虽然粗枝大叶少根筋,意外是个很温柔的人。对吧?」
更何况……那些位置,早已被熟识的人们一一佔走。
硬要去抢,恐怕会被她们无情地嗤笑吧。
就像最初见面时那样。
「您不打算先见殿下吗……也是。我明白了。殿下那边我会替您转告。那么,我先告辞了。」
要想对得起逝去的人们,就必须继承她们的遗志。
竭尽所能地用心血筑起的羁绊,才配得起最完美的落幕方式。
为了让自己在最后的最后也能拥有一个归宿……就必须为了断翼的大家,折断自己的翅膀。
「好久不见啦,小安娜。」
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非常熟悉的称呼时,她一度以为,朝思夜想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可是那张转向门口的小脸蛋只闪现剎那的欣喜,便再度沉郁下来。
明知道不太可能……禁不住抱起希望的自己,还真是和年龄相符的傻瓜。
「怎么,看到我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该不会还在为那本日记生气吧?嗯?嗯?」
明明是个大人,却和自己一样矮矮小小的那个人,则是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笑容。
而且,这么久没见到面,第二句话就踩人家的雷,真是受不了。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就算老师她一副想逗自己的模样,声音却骗不了人。
「别对我这么冷淡嘛。要是连小安娜也不说话,我会很寂寞喔。」
看着那只慢慢走近的身影,与混在空气中的森林的气味,她忽然感到这一切就像在做梦般好不真实。
儘管她十分清楚,这样的老师才是自己真正认识的那位……认知的界线却随着漫长的等待逐渐模糊了。
对了,梦里的老师好像比较年轻一点,肌肤也比较光滑呢……想到这点顺势就说出口。
「啧啧,我就说妳这斯拉夫小鬼怎么会这么乖。竟然敢嫌我老啊?看我的玫瑰小姐固定锁!」
呜哇呜哇……脖子被勒得好痛。不过老师似乎比较有精神了。
两人吵吵闹闹地打来打去,没多久就双双满头大汗地累摊在床上。身为战胜方的老师很自然的霸佔床头。
果然在为日记记仇啊──老师拨着她的头髮这么说。她只是乖乖给老师摸着头髮。
「这次我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从现在开始,不管妳愿不愿意,我都会陪在妳身边喔。」
老师温柔地说出的这句话,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
并不是因为个人信用问题,只是很单纯的,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在太阳映照的这个地方。
而且,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希望能永远永远在一起的人。这样就没办法像个乖孩子,坦然接受老师给予的温暖了。
「干嘛又露出那种表情……啊,我知道了!因为太久没见面,所以超级怀念莱茵老师的优雅绽放课程!说得没错吧?说得没错吧!」
才不是这样啦──倾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丝毫没有进到毛手毛脚的老师耳里。
看不见太阳的地方也就算了……要是连在太阳底下都被老师绽放,那应该会很痛很痛吧。
不过……如果对自己毛手毛脚的是那个人的话,不管是绽放还是更害羞的事情,她肯定都十分乐意。
回想着那个人温柔地抱住自己的感觉,侧着银白色头髮的女孩,露出了淡淡的笑颜。
「艾萝……」
§
她曾经认为,幸福是最令人嚮往的东西。
就像流传许久的名着故事,总有半数以上脱离不了情爱纠葛。
不论人们身处何时、何地,唯有对情慾的需求是千古不变的。
所以,打从小时候开始接受英才教育,她便有了明确的人生目标。
我要的是……属于我的幸福。
嫁做人妻也好、娶妻纳妾也罢。必要时即使要她放弃现有的一切,她也会为了幸福赴汤蹈火。
幸好,这个世界对自己并不像母亲那样残忍。
比起与贵族世家交际往来,某天偶然遇见的皇家军官还比较令人感兴趣。
当然啦,将血统、名誉与财富并列首要的母亲,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与军人之流在一起。
不过,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也到了有权追求幸福的年纪。
就算弄到母女俩几近决裂……她也不曾后悔。
光是活在笼子里、和别的鸟儿套招嬉闹,根本无助于追求幸福。
抛开外在的一切、用心交流的相处,才能教导自己认清事实。
遗憾的是……也正因为自己不是头脑简单的傻瓜大小姐,才看得透自己曾经认为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天佑女王。」
早在注意到来访者的面容前,就先因为她的独特嗓音想起了愉快和不愉快的回忆。
比例是五五,相减等于零。若非正处于战时情势,自己是绝对不会接受她的搭话。
她看向身着军装的短髮女子,也和对方一样抬起右手露出掌心,说了句天佑女王。
女子浅笑着放下手,擅自拉了张房里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她十指相扣在膝盖间,身体向前倾着说:
「我有点担心妳。」
「天天打电话监督我的人,用得着担心吗?」
「最近,妳回答的声音变了。」
「没这回事。」
「动摇了?」
「没这回事。」
「连三否认就是招了。」
「没这……啧!」
被那张了然于心的神情注视着,有股非常讨厌的感觉。
「认识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点习惯我还是很清楚啊。」
「……别闲扯,早点说完早点滚。」
必须儘早结束和这女人的对谈。否则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受不了。
「好,我直说。我希望妳戒除梦魇,并以代理当家身分,中止与军方的合作案。」
由高级军官说出这种话,真是不像样。她无声嗤笑。
「为什么?」
「妳动摇了。对军方锁定的目标之一。」
噗通!
瞬间加重的心跳令她稍微睁大双眼。这个变化不光是自己,想必连对方也捕捉到了。
儘管难掩狼狈,她仍装模作样地摆起脸孔,冷冷地说:
「在梦魇中搞外遇,弄到最后抛弃我的人,有资格说这些吗?」
被冰冷声音刮伤的短髮女子,这回罕见地露出受伤的表情。
「索莉雅死了。」
彷彿敲碎冰块般的声音,带着很是纯粹的冷度迴荡。
她一点也不后悔说出那句反驳的话。但对于那女人忍不住用哀伤转移焦点这件事,倒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大概是因为,今早新闻有特别报导,关于伊斯坦堡发生的动乱及大屠杀吧。
「我的调派令下来了。最快今晚出发。」
「……嗯。」
「妳不要再涉及跟战争有关的事情了。梦魇也……」
「嗯。」
短髮女子沉默片刻,然后看着地毯,用她支离破碎的声音轻唤:
「艾萝。」
「别叫我的名字。」
「幸福吗?」
「……!」
那个人并没有对自己说「再见」,而是为自己藏在心底的答案提出这样的问句。然后,那个人带走她一时疏忽显露出来的情绪,当晚就离开英国本土。
明明抛弃自己的混蛋终于离开了,为何笑不出来呢?
艾萝静静地坐在床边,摊开对折数次的纸团。
看完曾经心爱过的人所留下的遗言,她将纸团重新折好、收进抽屉内。
还没到侍女前来问寝的时间,她就感到好疲惫好想睡。
但是……今晚必须撑下去。
唯有今晚,请让我暂时放下妳、惦记过往吧。
「对不起了,我的小主人……」/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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