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是趴著睡的,难怪喘不过气。想翻身平躺,刚一动背後就传来剧痛。
正纳闷那股痛楚是怎麽回事,就听到一句问话:「你醒了?」紧接著,一个人影在床边坐了下来。
侧目斜瞟过去,原来是百里渊。
为什麽会是百里渊?樊谦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可脑子昏昏沈沈,一时想不出所以然,随口问道:「这是什麽地方?」
「客栈。」百里渊回答。
「哦……」
樊谦还是觉得趴著很难受,再次尝试翻身,被百里渊发现他的意图,立刻按住他的肩膀:「不要乱动,你背上的伤还没好。」
「嗯?」背上的伤?背上的……
突然之间,与这个伤有关的记忆一股脑地涌入脑海,不论是受伤之前的,还是受伤之後的……
巨大的信息量令他脑袋一阵胀痛,蹙紧眉头,本打算等到头痛好转,却猛地想起什麽。
「林大哥!」惊呼失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林大哥在哪里?他怎麽样?」
「林大哥?」百里渊迷惑。
「就是林……冉潇湘。」
「冉潇湘……」百里渊皱眉,脸上飘过一片阴影,「他在王城。」
「王城?」樊谦错愕,「他怎麽到那种地方去了?」
「……」百里渊没有答话。
「他在那里做什麽?」
「……」
「那天後来发生了什麽,情况怎麽样?」
「那天──」百里渊终於开口,「後来的情况我也没亲眼看见,只是听说,镇蛮王答应了放你一命,并让军医给你医治。而作为条件,冉潇湘则随大军被带到王城,关入大牢。」
「关入大牢?」樊谦愣了几秒,「然後呢,他会怎麽样?要被关很久吗?」
被关很久?百里渊无声叹气:「十月十六,也就是十天後──处死。」
「什麽?!」樊谦腾地坐起来,背上的痛楚已经感觉不到,不顾一切就想往床下跳。
百里渊当然要阻止,可是不管怎麽劝他都不肯躺下,又不敢大力推搡,怕万一扯到他的伤口。
「为什麽要处死他?」他追问,「为什麽?这是怎麽回事?他到底做了什麽?」
「那天他杀了许多人,也有许多人都看见,他那走火入魔一般的癫狂模样。」
百里渊说,「他们的说辞是,如此一个魔头绝不可留其性命,为祸人间,必须处死──以儆效尤。」
「不!」樊谦一下子扑到床下,还没站稳就摔倒在地。
百里渊想把他扶起来,他起先是拒绝推搡,後来又紧紧握住百里渊的手,恳求:「我要去王城,我要去找他,你带我去……」
「不可以。」百里渊摇头,「你的伤势还没好,不能再……」
「我不在乎。」樊谦断然地截过话,把对方的手越握越紧,「拜托你,带我去找他,求求你,求求你……」
百里渊不想让他冒著可能拖垮身体的风险往王城跑,然而,面对他这翻来覆去的苦苦哀求,终究还是妥协:「好,我带你去,你先回床上躺著,我马上去安排。」
樊谦连番道谢,这才让百里渊把他扶回床上睡下,随後百里渊就离开了房间前去安排。
樊谦侧躺在床上,视线从开启的窗户飞了出去,想要到达从这里看不到的远方。
「不要死啊,林大哥。」呢喃著,慢慢闭上眼,「千万不要死,不要又死一次……」
回想起来,其实那时林墨关不是说过除了生离只能死别,就算死也要一起死吗?结果呢,真正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刻,却还是只为他考虑,一心想让他活下来……
根本就不忍心让他死。笨蛋,真是个大笨蛋。
敢再一个人随便死掉的话,绝对不会原谅你……
※※※※
樊谦与百里渊日夜兼程,一路马不停蹄,终於在十天後顺利到达王城。
正是午时,两人直奔刑场,周边已经站了很多人,人潮由外到内一圈圈围起来,可谓是人山人海,基本都是来看热闹的。
处死犯人嘛,其实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犯人的身份,以及处刑方式……
樊谦想往人群里面冲,百里渊把他拦住,走到前方帮他开道,穿越重重障碍,好不容易才来到人群最前方。
只见广场中央,林墨关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两手在身後捆紧,身上是一席素净如雪的白衣裳,乌丝瀑悬,样子看上去倒不像是一个即将赴死的犯人。
而在他脚下,堆积著大片木柴。
原来今天所使用的处刑方式并非一般的斩首,而是火刑──最残酷的一种。
「林大哥!」樊谦高声呼叫,可林墨关却不理他,不看他,眼皮连颤也不颤,好像什麽都没听见。
樊谦想到他面前去,但被现场维持秩序的卫兵拦住,百里渊也从身後拉住他。这里毕竟是刑场,乱来不得。
樊谦一时无计可施,只能连声大叫。
林墨关始终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好似一个麻木不仁的木头人。
「林大哥……」樊谦无法理解,「到底怎麽了?为什麽不理我?」
「他的模样……」百里渊推测,「多半是被喂了毒。」
「毒?」
「听说王宫里会给重罪的人喂一种毒,中毒者将失去神志,什麽都不看不听不想,并且这毒无药可解,中毒者将永远变成行尸走肉。」
对一个即将处死的人用这种毒,似乎是多此一举,只不过,大概是考虑到这个人武功太高强,如果不把他完全控制住,说不准会出现什麽意外状况,所以……
百里渊喟然:「所以,现在他已经听不见你,就算看著你,也不会认识你。」
怎麽会?怎麽会这样?他可是一心一意跑来找这人的啊,这人怎麽可以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万万不能接受这种事,樊谦奋力一挣,甩开了百里渊,不计後果地往场中冲去。
又有卫兵喝骂著过来拦他。
忽然有人下令:「不管他。」
卫兵一愣,转过头去。位於刑场南面的观刑台上,付若庭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
既然是王爷的意思,卫兵自然听从。
得益於此,樊谦顺利跑到林墨关面前,捧住他的面颊,目光往他眼里直直地、深深地看进去:「林大哥,你听得到吗?你看得见我吗?林大哥你看看我,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
「快点看看我,林大哥,我是樊谦啊!快记起我……林大哥,我求求你了,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任凭樊谦怎麽催促哀求,林墨关始终毫无反应。即便樊谦主动把脸凑到他眼前,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焦距,彷佛眼前只是空气。
观刑台上,付若庭望著这副画面,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下令:「行刑。」
行刑人正在台下候著,听到命令下达,却是一愣:「现在?」
「现在。」
「可是这个人……」看了看还守在犯人身边不肯离开的那位青年,要是现在就行刑的话……
「不用管他。」付若庭就只这麽一句,目光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微微一闪,旋即平复。
他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可惜这个人非但不把握,甚至把彼此都逼到没有退路。
已经不能收服他,如果再不处治他,即便是对那上万士兵也没法交差了。
那好吧,既然得不到,那麽大家就都别想得到……
见王爷说得不容置疑,行刑人困扰地摸摸脑袋,只好走上前去。
看出行刑人的意图,百里渊大吃一惊,想去阻止,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住,随即他就感觉到自己陷进了什麽人怀中,穴道被点,再也动弹不得……
至此,樊谦已经清楚明白,不管他再说什麽做什麽,林墨关都不可能再回应他了。所以他停止了一切行为,静静凝视著对方,目不转睛。
因为,如果不抓紧时间多看看,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火种被点燃,扔在已经浇过油的木柴堆上,火势瞬时熊熊而起,一下子就蔓延开来。
樊谦感觉到双脚一阵灼痛,吸了口气,张开双臂把面前人抱住。
旁观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大口寒气,有人傻了眼,也有人不忍心,别过了头。
「真没想到,还以为多麽幸运重生了一次,最後就是这样的结局啊……」樊谦低叹著,脸颊在对方脸上轻蹭。
风呼呼吹,火势迅猛增大,不一会儿就烧著了两人的衣服。
「不过还好,幸好可以跟你重逢这麽一次,让我了解到你的心意,也让我明白了我自己的心情。」
樊谦转过脸,在对方唇上印下一吻,有些干燥,但软软的。
「我爱你。」
收拢双臂抱得更紧,柔声细语,「林墨关,林大哥,我爱你,也许发现得有点迟,也许没有半生那麽长,但是到死为止,我都爱著你。」
火势还在增大,连长发也开始燃烧,被风吹起,飘扬翻飞,犹如两只浴火而生的凤凰。
「如果有来生,希望还会遇见你,下一次,我们一定要一起过二十五岁,还有三十五岁,四十五岁,五十五岁……一百零五岁……」
听著的人面无表情,眼神依旧没有焦距,彷佛漂浮在虚空中。
就这麽静静的,不知不觉间,修长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水珠,沿著面颊滑落而下,在烈火中消逝。
※※※※
什麽气味,这麽刺鼻?唔……像是药水味?见鬼,让人头晕脑胀……
樊谦艰难地撑开如有万斤重的眼帘,眼里映入一片纯白。这是……天堂?
视线四下一转。
不,不是天堂,看样子是医院里的病房。为什麽他会在这种地方?
哎,头好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好像有千万只线团互相交缠……
「哥!」乍然听见一声呼唤。
樊谦撇眼看去,只见樊雨扑了过来:「哥你总算醒了!」
总算醒了?难道他睡很久了吗?樊谦努力地整理思绪,樊雨也没继续骚扰他,转身跑到门外:「爸爸妈妈,哥醒了!」
很快,樊爸爸和樊妈妈就进到房里来,看见樊谦睁著眼睛,都露出一脸安心。
「小谦啊,感觉怎麽样?」樊妈妈询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护士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身上不痛不痒的,应该是没什麽关系吧?
话说回来──「我怎麽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吗?之前,你和小雨被匪徒绑架了。」
「是啊,真没想到会碰上这样事,真倒霉。幸亏林大哥及时赶去,把我们救了出来。」
樊雨接过话,叽叽喳喳地说,「当时真是好惊险呀,枪林弹雨的,我还以为死定了呢。」缩缩脖子,想起来还是後怕。
「说什麽傻话?」樊爸爸在女儿头顶拍了一下,叹了口气,点点头,「这次确实多亏了墨关。要不是他,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麽样。」
樊谦一脸迷茫。多亏了林大哥?林大哥及时赶去救了他们?这到底是……
等等,脑子里好像有什麽东西,快要胀开了似的。
他按住额头,眉心越挤越紧,总觉得现在好像有什麽不对,或者说,是遗漏了什麽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林大哥呢?」
「他在另一间病房。他的伤比你严重一点,不过医生说不会有大碍,你不用太担心。」
「喔,我要去看他。」樊谦撑著身体坐起来,大脑登时一阵眩晕,但也还不至於让人倒下。
「你先别急。」樊爸爸说,「墨关还昏迷著,你先好好休息,等他醒了再去看他也是一样。」
「不要紧,我就去看看他,不会打扰他什麽。」
「但你自己也才刚醒……」
「好啦,哥想去就让他去嘛。」樊雨挤过来挽住樊谦的胳膊,俏皮地眨眨眼,「怎麽说也是救命恩人嘛,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啦。走吧,哥,我扶你。」
樊爸爸无可奈何,只好说:「注意一点,别勉强。」说完退到一边,让樊谦从床上下来,目送樊雨扶著他离开了病房。
到达另一间病房外,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那人躺在床上,脸上戴著氧气罩,古铜色的肌肤罕见地泛著苍白,但睡得却似乎很安详。
樊雨把凳子拉过来放到床边,让樊谦坐下。樊谦说:「你先出去吧。」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
「嗯……」樊雨想了想,「那好吧,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喔。」
樊雨离开後,樊谦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了在床上那人身上。
那张脸,是熟悉的,却又莫名觉得有点陌生,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见过似的。可是按照其他人的说法,他去救他们不就是之前才发生的事吗?那又为什麽……
脑袋里面又开始隐隐胀痛,似乎有什麽东西呼之欲出。
樊谦揉著太阳穴,身体渐渐压低,把额头枕在对方那只平放在身侧的手背上。手的温度,却又是熟悉的,彷佛从来不曾放开过。
合起双眼,让眼前一片黑暗,就在这黑暗中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忘记了什麽……
时间静静,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樊谦忽然感觉到额上传来动静,似乎是……对方的手指在动。
立即抬头,恰好看见那人睁开眼,目光起初在半空中漂浮,然後逐渐聚焦,视线垂低,向这边看了过来。
两双眼对视片刻,樊谦首先笑了起来:「醒了?」自然而然般地牵起对方的手,在手指上落下一吻。
林墨关眉梢一挑。
「感觉怎麽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樊谦接著说。
林墨关轻轻摇头,依旧沈默。倒不是不想说话,只是目前戴著氧气罩,说话不方便,况且也没有什麽话非说不可。
有些东西还是迷迷糊糊的,说不清道不明……
「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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