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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年,日子该不好过了吧。

40、店铺

契约签订后,萧昱修让厨房为叶栩备菜。叶栩再三推辞但盛情难却便留在县衙吃了饭。饭后叶栩想去铺子看看,萧昱修安顿好衙内事务亲自带他去铺子。

琴台路位于长街东南侧,原是一条小巷,现在沾了长街的人气,人流量颇大,那里的商铺都是自家住房腾出来的,门脸不大,内堂却很宽松。因此这里生意大多以茶叶,干货为主。选在这里开香料店倒也适合。

叶栩的铺子就在琴台路路口上与长街交界处,叶栩站在门前转身回望,面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叶栩暗自偷笑,心想:萧昱修眼光真好,这处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打开店门,一层木屑被风扬起,看来铺子转的匆忙,店内还有少许杂物没有清理,纷扬的木屑随处可见。

萧昱修率先进屋,从柜台上拾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清扫,叶栩忙拦住他,从他手上拿过鸡毛掸递给蔡恬,“萧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怎么好意思再让你劳累。铺子里灰太大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们收拾干净了再请你过来好不好?”

“不碍事,帮人帮到底,谁让我是你大哥呢。”萧昱修边说边脱长衫,转身进了后院。

叶栩看着萧昱修的背影顿觉心中温暖,有个哥真好。

比起叶栩的好心情,蔡恬整日都没露过笑脸。萧昱修借着官府的名义明目张胆的对叶栩好,蔡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又不敢对叶栩说,怕叶栩说自己是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以为送到铺子他就该回去了,没想到他还把这里当自己的地方了,提水拧帕子,做得不亦乐乎。

蔡恬站在凳子上一边掸灰一边腹诽,叶栩跟在蔡恬后面用浸湿的帕子擦拭桌椅上残留的细小木屑,帕子擦脏了叶栩便去后院清洗。

叶栩一离开蔡恬的视线,蔡恬心里就发慌,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蔡恬想也没想就跳下凳子直奔后院而去。

蔡恬手拿鸡毛掸子旋风一般冲进去,叶栩埋头在搓帕子,萧昱修正在井边打水,看到他冲进来,都不由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

场面有些尴尬,蔡恬抓抓头,支支吾吾道:“我、扫完灰了,进来看、看看有没有其他事做。”

叶栩转头看看萧昱修又回头看看蔡恬,一副了然的样子,默默倒掉盆里的脏水,说了句“没事就去帮忙打水吧。”便出去了。

蔡恬依言来到井边,水桶刚被萧昱修放下去,蔡恬站在他旁边不知如何搭手。

萧昱修不紧不慢地转动轱辘,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昱修忽然道:“你好像挺紧张你哥的。”

蔡恬楞了一下,接话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我能不紧张吗。”

萧昱修停下手,良久后发出一声幽叹:“若是我早些认出他,他也不会过得如此落魄。同在清流县这么多年,却相见不相识,果真是天意弄人。”

“落魄?萧师爷此话有些不妥吧。你可以说我们生活拮据,山农的生活都是这样,何来落魄一说?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吃饱穿暖每日都开开心心的,怎么会落魄?难道非要像乡绅那样大鱼大肉才不落魄?”

蔡恬走到轱辘边,将萧昱修挤到一旁,自己用手摇起轱辘来,三两下一桶水就打上来了。蔡恬将水桶提出来,麻利地把水倒在旁边的水缸里,又放下水桶继续打水。萧昱修的话让蔡恬心生不悦,倒水的动作有些大,洒出的水飞溅到萧昱修脚边,湿了他的鞋。

萧昱修后退两步,静静地看着蔡恬。

蔡恬不理会他的目光,自顾自干活。

萧昱修突然问:“蔡恬,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蔡恬哼了一声,道:“衙门还管百姓喜欢谁么?萧师爷。”

“不,这事不归衙门管,是我想问的。”

“可我不想回答。真对不住了,枉费你的关心。以前我觉得衙门挺忙的,现在我才知道衙门的人都很闲,师爷,哦?”

“以前是很忙,现在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想忙也忙不起来。你在清流县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吧。衙门不会管百姓喜欢谁,但若有歪风邪气是会管的,香绮巷刚闭门歇业了两家小倌馆,其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萧昱修甩了甩脚上的水,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愠怒。

蔡恬也不甘示弱,干脆放下水桶,坐在井边抱胸看着萧昱修,“我还年少,小倌是什么我不知道。师爷学识渊博又纵横官场多年,却在一个未及弱冠的山农面前咬文嚼字,实在有失风度。”

蔡恬的话句句顶撞,萧昱修不怒反笑,“我见过不少山农,像你这般伶牙俐齿的却不多见。我本着关心问你一句,你却对我带着敌意,反说我失了风度,生生将黑白颠倒过来。蔡恬,是谁教你礼貌学识的?”

说话间,蔡恬余光看到叶栩正朝后院走来,赶紧起身对萧昱修抱拳施礼。“我是山野农夫没读过什么书,得罪师爷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萧昱修敛起笑意,不再说话,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蔡恬。

叶栩远远的看见蔡恬和萧昱修两人正在交谈,终于放宽心。真怕他们起争执,以蔡恬莽撞的性子得罪人都不自知。

叶栩微笑着朝他们走过去。“外面差不多弄干净了,我回山里做些提神醒脑的香囊便可开门营业了。”

“这家后院很大,只厢房就有三间,日后你搬到这里来住,省得跑来跑去那么辛苦。”萧昱修说着便去接叶栩手上的帕子。手刚伸出去,蔡恬就快他一步,夺过脏帕子白了萧昱修一眼。“制香的材料全在山里,住这里怎么制香,难道成筐成筐往山下担?”

“我是让你哥住下来,你既然心疼你哥不如住在山里,隔三差五送些香料下来,他管铺子经营你只管送草送药就行,我看你身强体健的,这点山路难不倒你吧。”萧昱修将了蔡恬一军。

蔡恬咬牙瞪萧昱修,心想这只狐狸如意算盘打得真响,想支开自己没那么容易。

蔡恬贴在叶栩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对萧昱修说:“你说得有理,却要问我哥同不同意。”

“哥,你意下如何?”

叶栩站在两人中间,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却不知是何引起的,满头雾水的叶栩无奈地说:“那个……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不过今日我要回山去,快到中秋了是白桂、秋菊、芙蓉等香料最繁盛的时期,多说不如多做,我想尽快做些香囊出来开门大吉。”

听叶栩这样说,蔡恬一扫阴霾笑逐颜开,他挽住叶栩的手臂,连连点头。“嗯,我们早些回去吧,莫要误了花期。上次在清溪河畔我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水草,是长在石头里的,我还对你说过呢,你原说去看的,明日我们就去吧。”

“嗯,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不如早点回去吧。”

叶栩抬头看天色,青蓝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大片乌云,确有下大雨的前兆。“看起来是要下雨了,我们把后院收拾一下就走吧。”

“好嘞。”

蔡恬动作飞快,打水倒水,又用扫帚将院内的落叶飞尘打扫干净。

叶栩将萧昱修的长衫拿过来,送到他面前,无比感谢地说:“萧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小弟无以为报,若是日后生意做好了,定当……”

“蔡贤弟不必言谢,若是再提谢字就不要叫我萧大哥了。”萧昱修接过长衫穿在身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过几日县太爷回来,我便不会时常出衙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重活只管交给蔡恬干,我看他为你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他龙精虎猛的累不倒他。我希望下次见面之时能见到你的店铺生意兴隆。”萧昱修说完独自先走了。

叶栩细细领悟他的话,觉得第二句别有深意,难道他知道什么。

叶栩问蔡恬对萧昱修说过什么,蔡恬装懵,叶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隐隐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屋里经过一番收拾,更显宽敞。

叶栩锁上店铺门,攥着钥匙心里有种踏实感,终于在县城有了一席之地,今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枉费萧昱修一片苦心。

☆、信任

日子又变得忙碌。

秋收和采香撞到一起,叶栩和蔡恬只好分工合作。清晨一个上山一个下地,蔡恬怕叶栩再遇到危险专门为他做了一把竹刀和一个响哨,将采集范围缩小至山头附近,再深入的地方却不让叶栩去了。

对于蔡恬的安排叶栩并不反对,只是撩起袖子让蔡恬看自己比以前长壮了。蔡恬瞄了一眼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了句:“是比姑娘壮些。”叶栩听罢扭头愤愤而去。

傍晚时分,蔡家小院的前院铺满了各色花朵,香气四溢,蔡恬回来的时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蔡恬将背篓放在篱笆院墙边,冲屋里大喊:“叶栩,我进不来,能不能翻窗户进来?”

“当然不行!”叶栩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接着叶栩手拿菜刀露出半个身子。“稍等一下,我马上做完了。”随后厨房传出剁东西的声音。

蔡恬“嗯”了一声,就地一蹲,开始回味早上起床时和叶栩的温存。

叶栩越来越诱人了,身体敏感得不行,且沉醉后就异常主动。蔡恬转头瞅了瞅院子,想着叶栩不会这么快出来,便从怀里摸出一本小人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本书上的招式学得差不多了,下次赶集一定要多买几本才行。

“蔡恬,可以进来了,你沿着篱笆右边走,不要踩到我的花。”叶栩腰上系着一件深灰短衫,家里没有围裙只能找件不穿的衣服代替。

过了一会儿,叶栩见蔡恬还没动静,不由生疑,走到小院门口看到蔡恬蹲在地上正聚精会神地看书。

叶栩欣慰地笑了,蔡恬如此好学,他日必成大器。

“蔡恬,进去看吧,外面风大……”

叶栩来到蔡恬身边刚想去拉他,余光瞥到图书一角,顿觉不对。他趁蔡恬不注意一把扯过那本书,仔细一看,登时脸红心跳,大骂一句“不学无术”后转身进了院。

蔡恬楞了一下,自动将叶栩的话视着娇嗔,屁颠颠跟了进去。

叶栩回到厨房,继续剁花料,“噔噔噔”的切刀声不像刚才那般有规律。他见蔡恬尾随而来,不悦地瞪了蔡恬一眼,举起刀对着蔡恬:“从现在开始不得靠近我三尺内,否则杀无赦。”

蔡恬问:“为啥?”

“枉我以为你潜心好学,没想到你却学的歪门邪道,你……你……你说那书……是怎么得来的?”叶栩说着脸都红了。

“捡的,我以为是小人书。”蔡恬撒起谎来一点不脸红。

“……马上丢掉,罚你今晚不准上炕,只准睡厨房,顺便看着火。”

蔡恬一听,脑袋耷拉下来,他还想哀求:“啊……叶栩……”

“不要说了,再说罚你一月不准上炕!”叶栩扭过头不再看蔡恬。难怪这小子越来越会折腾人了,原来是学过的,叶栩觉得脖子红得快烧起来。

蔡恬一回家叶栩的精神就不能集中,方才正在回忆看过的香方制作方法,蔡恬一出现就打乱了思绪。

“过来,我教你做花泥。”为了掩饰尴尬,叶栩决定给蔡恬找点事做。

蔡恬闻言不动,眨巴了一下眼,说:“不得进入三尺内。”

叶栩气结,抬手去打蔡恬,被蔡恬笑嘻嘻躲开。

两人围着炉灶打闹了一会儿,叶栩叉腰停下正色道:“不要嬉闹了,过来,我教你。”

说着,叶栩将一捧月桂放在案桌上,边示范边解释:“月桂香气太过浓郁久闻伤神,将它剁碎后蒸煮一下便可去掉浓腻的香气,剁好后放在蒸屉上蒸半个时辰,拿出晾冷后捣成花泥,最后阴干,即可制成月桂香粉。”

蔡恬点头,仔细聆听叶栩的话。

“就这样,将这里的花瓣剁完了叫我,我回房写点东西。”

“嗯,好。”蔡恬满脸堆笑,贴在叶栩身上问:“这些做完了,今晚能不能上炕?”

叶栩解开腰上的围裙递给蔡恬,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般,将他推开转身出了厨房。

叶栩回到房里从柜子里拿出《尘香赋》和萧昱修送的《百花集》,对照书里的注解,再结合以前在图书馆看过的一些唐宋时期香料的文献,开始自己琢磨香珠的制作方法。

一开始叶栩是想做香囊的,但想到自己在香绮巷的见闻后,便打消了做香囊的念头。

叶栩在集镇所见佩戴香囊的人并不多,偶有一两个也是亭亭玉立的姑娘,叶栩回想起老板娘的话“香囊是进出香绮巷的通行证。”叶栩怕人误会就想转做其他的,他想到了便携的香珠香串。

香珠这种物什不仅可做修饰,还可驱邪避秽,香味持久,经年不散。

书中记载香珠可由香木或香泥做成,每一串小珠有十八颗,大珠六或九颗,用丝线编串,制作工序并不繁杂,开店初期叶栩决定用它试试。

天色渐暗,叶栩拨亮油灯,看着摇曳的豆火,叶栩想起刚到这里的时候连一盏像样的油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日子是怎么过过来的。如今,油灯有了,床褥衣物都置备齐全了,伙食也改善了许多,生活正越变越好。

叶栩轻握狼嚎笔,在宣纸上记下制作香珠所需的原料。川贝子、大黄、血蝎、乳香、末药、冰片、麝香、丁香、肉桂、甘松、藿香、芸香、豆、檀香、樟脑以及蜂蜜、白芨、米粉。

蜂蜜、白芨、米粉为粘合剂与花泥和在一起,揉捏均匀后搓成大小相等的小珠子,串上丝线,稍稍炙一下淋水晾干即成香珠。

叶栩停笔思忖片刻后,又在纸上写下制香所需的工具。刨子、印模、丝线、长针、匙箸、细沙滤。

叶栩一边写一边想,脑中竟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名男子青衫俊秀发髻高束,长袖挽到手肘露出纤细手腕,手中举着一把小秤,他将一些红白粉末分别称量后倒入一只青瓷粉钵中,又加入少许清水,轻轻研磨。渐渐的钵中粉末与清水混合成了糊状,男子又加入一些清水,他弯下腰歪头细细看着粉钵。只见钵中悬浮在水面上的粗粒纷纷下沉,男子见状立即倾出混悬液,又用小杵细细研磨起来,待钵中再次形成糊状,又加入清水沉淀。如此反复多次,钵中只剩细粉。男子将细粉倒出与蜂蜜、白芨、米粉调和后,搓揉成团并以丝线穿之,上火烤炙,最后淋上淡粉色的蔷薇水。

叶栩看的入神但心中又觉蹊跷,每每遇到难题脑中总会出现异像,那男子就这样将制作香珠的工序在叶栩脑中清晰地演示了一次。叶栩不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见那男子的脸,但见身形却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心中疑惑更甚。难道是蔡逸夫暗中相助?

叶栩放下笔,伏在桌子上,又想起自己与蔡恬的初次。若不是与蔡逸夫的幻像斗气,也不会与蔡恬逾越雷池。若说他会帮自己,叶栩打死也不会信,但这种幻像又是如何来的,叶栩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叶栩要下山采购,蔡恬也嚷着要去,一来怕叶栩与萧昱修再度见面;二来心里惦记着买新书。自从有了余钱,叶栩会给蔡恬一些钱傍身,毕竟这么大的人了,难免会出现急用钱的时候,叶栩哪里知道蔡恬吃穿节约,却将钱花在春宫图上,叶栩若是知道定会气得吐血。

去清流县城的路上,叶栩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蔡恬听。

“蔡恬,我觉得萧大哥的提议不错,若是开了铺子,山里城里来回跑诸多不便,铺子离不开人,我看我们还是搬到铺子住吧。今年秋收后,咱不种庄稼该种花田,你看咋样?”

“啊?不种庄稼我们吃什么?”蔡恬感到诧异,想过叶栩会去铺子住但没想到他连庄稼都不种了。

“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既然开了铺子便没那么多精力去照顾庄稼,我们就安安心心做香。我有信心做好它,你信不信我?”

蔡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拉起叶栩的手握在手中。“我说过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依靠,怎会不信你?你的本事我已经见识过了,只要你决定的事我都会尽全力帮你的。叶栩,我将这个家和自己都交给你,你可要照顾好。”蔡恬将叶栩的手执起放在唇边轻轻印上一吻。

这就是信任。

叶栩心口涌动着一股暖流,没什么比蔡恬的支持更重要。

其实有了废庄稼种花田的想法后,叶栩挣扎了很久,生怕蔡恬不同意。毕竟那块地是他和他爹的心血,做了十几的庄稼汉突然弃农从商,若是思想顽固的人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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