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让段简过几天再来。
“最多十天,十天后我会给你答复。”银屏说,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再过七天,就是银珠的忌日。他将银珠的牌位供奉在法佛寺中,忌日那天,锦珠一定会出现。
袅袅青烟盘旋而上,锦珠上完香出来,路过一处树林,吩咐随行的小厮,“我一个人在外面走走,你们谁都不要跟上。”这是他每次上香后的习惯,随行的几人听话地留在山路旁,无人起疑。
自从当上三凤馆的红牌,锦珠才多了几分自由,能够每年出来给亡姆上香,只是身边必须带着小厮跟侍从,充当监视。
锦珠一人在林中缓步穿行,林木茂密,不一会儿就甩脱了监视的视线,沿着小道返回寺庙后院。
小门旁,银屏等候多时,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很难把眼前之人和当年艳冠全馆的红牌联系在一起。
锦珠面有不豫之色,上山时,他就发现路边慢吞吞地步行上山的银屏,别人也许认不出来,但那熟悉的身影,他不可能认不出。
上完香后,他假装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对方往后院的方向而去,于是在回去的半路上才假装散心,然后折返回来。说起来,这条小道还是对方告诉他的,当初也是对方带着他每年都来给阿姆上香。
“你来做什么?”锦珠恶狠狠地问。
“来给银珠上柱香,我们毕竟相识一场,这一年一年下来都成习惯,改也改不掉了。”
“不需要!”锦珠发觉,再次见到银屏,他根本就做不到冷静,虽然银屏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但他的视线还是一直往他的双腿上瞄。
银屏自然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头掸了掸衣襟下摆,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命大,遇到个好心人把我救回去,双腿打折了还能重新站起来。”
锦珠呼吸一滞。
在银屏的再三追问下,锦珠倒是痛快地承认了他是在给县令之子张琛敛财出谋划策,连张琛勾结陈铎打压本城商户企图并吞的计划中掺了一脚的事情也供认不讳。
当银屏听说他帮助陈铎对付穆家时,再也忍不住,“你身上流着的可是穆家的血!”他没想到,锦珠竟然冷血至此,不择手段帮着外人对付本家。
银屏当年将锦珠接回三凤馆时,就没打算隐瞒锦珠的身份,是以锦珠一开始就知道,隆京穆家的当家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提还好,一提起穆家,锦珠怨毒的眼神使得银屏心里一惊。
“穆家?我恨不得穆家的人统统都去死!”锦珠大笑,“你一定不知道,我那亲生父亲对我做了什么?”
即使是再困苦的时候,银珠都没舍得让自己儿子去做实子,就是抱着有朝一日能够回穆家认祖归宗的希望,而银屏既然答应了银珠照顾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带锦珠回了三凤馆,
却只是收在身边当个跑腿打杂的粗使小厮,从不让他出现在客人面前,等于是变相地保护他不受污染。
等到锦珠年岁增长,遗传自银珠的美貌逐渐展露在众人面前,鸨头虽然心痒难耐,碍于银屏的面子,下手前总是要顾忌三分。
不得不说,银屏一直将锦珠护得很好,但再怎么小心提防,总有疏忽的时候。
彼时,银屏已不是最当红的头牌,对于老恩客的邀约,不像以前那样能够随心所欲地拒绝了,偏偏锦珠扭了脚,无法随行,只得将他留下来。
追求风雅情趣的恩客,邀银屏前往山中别院在那里放纵了三天三夜,等到银屏回到三凤馆,一切已成事实,年幼的锦珠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身子布满青紫,后处更是伤痕累累。
回想起那段往事,银屏面色发白,正是从那时候起,锦珠才从天真烂漫的性子变成现在这般偏激阴狠。没过多久,养好伤后,锦珠的名字就上了三凤馆的花册子,不出几年就取而代之成为三凤馆新的头牌之一。
银屏心中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锦珠嗤笑,“你走之后,当天夜里鸨头就找贵客给我开了苞,而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你和阿姆口中说的,穆家的当家,我的亲生父亲,可笑的是,我阿姆还一直希望他能够把我认回去。”
男人准备离开时,他还有些意识,听见鸨头谄媚地叫着穆老爷,整个人如遭雷击,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扎着滚下床,拽住男人的裤脚,仰起脸问他,还记不记得有个叫银珠的实子给他生了个儿子?
男人那一刻的表情,似恐慌似厌恶,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后他落荒而逃,再也没有踏入三凤馆,鸨头也被封口,所以包括你在内,没有人会知道,穆家的当家竟然睡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亲手开的苞。”锦珠说到这里,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若是我阿姆地下有知,说不定会后悔带我到罗城来呢。”
若是银珠不想着去找穆老爷,而是用留下的银钱好好经营,足够他们姆子过活了,而他也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男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不……不是这样的……”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得多,银屏难以接受。
“我那时候就发过誓,穆家欠我的,日后我必定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锦珠见银屏神情悲恸,相当不屑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没有你自以为是的庇佑,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活得更好。不过,如今我能够攀附上了县令之子,还要多亏你这个昔日头牌的言传身教。不,要是当年你没有把我捡回去,说不定我早就跟着阿姆一起去死了,哪有今日的风光呢。”
“你……”锦珠还想继续嘲讽,却被银屏的眼泪给震住了。他被银屏一手带大,极少见对方流露出软弱的神情,更不用说流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补完字数)
锦珠被银屏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相当烦躁,“别哭了!”
他对银屏的感情很复杂,阿姆去的时候他还小,留给他的记忆不多,更多的是与银屏相处的时光,然而银屏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把他带回三凤馆也不过是给他一口饭吃而已。起先其他人还会惧怕银屏不敢给他使绊子,等到他们发现银屏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后,那些人跟着胆子大了,对他呼来喝去不说,还把脏活累活都推给他干,而他委屈得不行去找银屏告状,银屏却不管不问。
那时候,他是埋怨甚至憎恨着银屏的,为什么把他带回来却从来不管他,直到他也开始过上倚栏卖笑的生活,才知道银屏想要保下他是多么的不容易。
只是理解归理解,情感上却很难释怀,要是当初银屏没有将他带进三凤馆,要是当初收留他的是户清白人家,要是……可是人生哪里能够推翻重来呢?
再遇段简之后,锦珠内心的怨恨如数迁怒到银屏身上。
那天,是他提议要银屏来服侍张琛,并借机挑拨,银屏的性子果然惹怒了张琛,他在旁适时添油加醋,暴怒的张琛命人把银屏痛打一顿后丢出大街,那时候的他是痛快的,可是没过多久,又生出一丝懊悔,扰得他彻夜不宁。
如今看到银屏还好好地活着,他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被眼泪弄得心烦意乱,他拉过银屏粗鲁地用袖子给他擦拭眼泪。
大拇指抚摸过眼角的细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银屏高了半个头了。
“你要出城的文书做什么?”锦珠替张琛做事,知道的比银屏多,皱眉问道。
银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锦珠面前流泪,略尴尬地侧过脸,避开锦珠的问题说,“受人所托,至于是谁,我不能说,总之最迟三天后我要出城,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份文书?”
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有点难,但对锦珠却不费什么力气,为了方便陈铎等人在隆京和罗城往来,张琛特地给了一沓许可文书预着,而锦珠能够自由进出陈铎的住所,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一张出来。
最后,锦珠答应了银屏,依约送来盖着县令大印的许可文书。
望眼欲穿的段简,收起文书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出城。
回到别院,段简与众人商量过后,决定分两路行事,连烈与穆煜先走,吸引追兵注意,段简带着小元随后。
“到了隆京,就到这个地址,会有人来接应。”连烈将亲笔书信交给段简,与穆煜稍作休整就准备出发。
穆煜的伤还未痊愈,只能由连烈驾车。
马车一路出了城,行至罗老山脚下,通往隆城方向的道路仅容两辆马车并行,士兵仔细检验过文书的真伪,确定上面盖着的大印后,挥手放两人通行。
连烈扬起马鞭,马匹撒开蹄子朝前奔跑,直到将士兵远远地甩在身后,再也看不清时才在路边停下来。连烈掀开帘子,靠坐在车厢里的穆煜抬起头来,对上连烈心疼与不舍的目光,穆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又担忧地问,“现在还没出罗城的范围,停下来会不会不安全?”
“后面没有追兵,我们休憩片刻再动身。”
“但愿吧。”穆煜说着低下头,眼中闪烁不明。
与此同时,段简和乔装成男孩子的小元刚刚驾车出城。
临走前,段简对阿泓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归来,阿泓本想一起上路,但被段简阻止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路危机四伏,段简不想阿泓去遇险,阿泓又怎么愿意让段简代替他去送死,最后还是段简强硬地以身体未愈的理由把阿泓留下了,“如果你路上病倒了怎么办?”剩下的半句话没有继续说出口,罗城到隆京快马加鞭也要七天时间,如果阿泓路上病倒,他不可能抛下他不管。
阿泓心知到时候自己只会成为段简的负累,最终不得不答应留下来。
城外的道路上只有段简他们这一辆马车,想来是道路封锁很多人拿不到通行文书,不得不绕路远行了。
行至半路,段简内心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们的马车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另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跟不放。明明不久之前他才确认过前后都没有马车经过,这辆马车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段简驱赶着马匹加快速度,后面的马蹄声也跟着加快,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抓稳了。”段简掀起帘子对车厢内的小元说道,狠狠地抽着马屁股,吃痛的马一声长嘶狂奔起来,后面的马车见势不对,立刻追上来。
额头渗出一颗颗汗珠,段简顾不得擦汗,一心想要甩脱后面的马车,可是后面的马车就跟闻到肉味的疯狗一样紧咬着不放。
段简远远地看见前方横着同样的马车,把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紧急之中用力拽起缰绳,狂奔中的马被拽得人立而起,差点掀翻了车厢,最终才堪堪停下避免两车相撞。
被推搡到对方的马车上后,段简还在庆幸阿泓没有跟来,紧接着,小元也被捆绑着推上车,小脸上一脸惧怕的神情,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有哭叫。
马车放下帘子,不一会儿就晃动起来,封闭的车厢内,除了他们,还有一名大汉看守,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要把他们带到哪儿去。
大汉背靠着车厢,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一言不发。
段简认出大汉的衣物虽然普通,但脚上的靴子用的却是上好的松江锦,这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用得起的布料。他心底一沉,看来这些人果然是为了小元而来的。他们刚出城就被抓,可见一举一动早就落到了对方眼里,不知连烈和穆煜怎么样了。
还有阿泓……段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泓,他们还是托大了,不知这次还有没有命回去见阿泓……
至于连烈,此时正被压着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瞪着穆煜,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为什么?”
穆煜苦涩一笑,“各为其主。”说完示意旁人将连烈押上马车带回去。
最终,他还是出卖了连烈。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最大的毛病不是嗦,而是把太多笔墨浪费在配角身上啊!
如果抠掉连烈,林粒儿,锦珠这几对的剧情,至少能缩减五万字啊!
这几对的后续就放在番外了,不然这文再来个三万字都完结不了!
☆、第90章(完)
别院正厅的主位坐着个十来岁的陌生男孩,他一身锦衣,头戴金冠,年纪虽小,神情举止间流露出的气势不容忽视,眼下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阿泓。
“你就是谢太医的后人?”男孩身后的少年咳咳两声后,开口问道。
阿泓沉默地站着,在他身后是两名健壮的持剑大汉,若是稍有动作,两柄锋利的长剑随时会从背后给他来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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