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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蟆丈人样,从最近的池塘里跳出来的吗?你听见过你哥哥的名字没有?”

“他是何许人也?别马蚤扰那孩子。”蹲在走廊上抽水烟的警佐听得非常起劲地说。

“那家伙把汽水瓶的招牌纸撕下,贴在桥上,对过桥的人抽了个月的税,说是政府的命令。后来被个英国人打破了头,他说道,啊,弟弟,我是城鸦不是村鸦!”

那警察羞愧得朝后退,基姆连嘘带轰地把他逐得很远。

“自古以来可曾有过像我这样个徒弟?”他高兴得对喇嘛喊叫,“要不是有我领导,你在拉合尔之内就变成堆白骨了。”

“我心里有时候想你究竟是不是个仙童,有时候又想你可是个小妖精,”喇嘛慢慢微笑说。

“我是你的徒弟。”基姆在喇嘛身边慢下脚步全世界长途流浪者的那种形容不出的脚步。

“现在我们走吧!”喇嘛喃喃说。师徒二人便随着念珠咔答声默然向前走,里复里,喇嘛照常是静心默想。基姆那对机灵的眼睛则张得好大,他认为这条川流不息充满微笑的人生大道比拉合尔那些既窄又挤的道路好得多了,每走大步都看到新人新景象有些人的阶级是他知道,有些是他从没见过的。他们遇见大队身有臭味的长发桑西贱民,背着筐筐的蜥蜴和其他不卫生的食物,他们的狗在后面跟着,不断东闻西嗅。这些人只在路的边走,脚步鬼祟迅速,连跑带走,其他阶级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因为桑西人是莫大的污染。个新出狱的人在他们后面走,以硬僵宽度的大脚步跨过浓萨,他对脱镣记忆犹新,可是肚子鼓鼓的,皮肤光润,证明政府给犯人吃的伙食比大部分奉公守法的良民吃的还要好。基姆对那种脚步很熟悉,那些人走过去的时候他曾大加嘲笑,后来又遇到个阿卡里人,是个目露凶光,满头白发的锡克侯德,身穿锡克教徒那种蓝格子布衣服,蓝缠头巾顶上钢圈雪亮,他刚访问个独立的锡克邦归来:在那里曾对身穿皮靴白马裤,受过大学教育的王子歌唱卡尔萨旧日的光辉,现在大踏步地走着。基姆小心翼翼,不敢冒犯此人,因为阿卡里人脾气暴躁,身手很了得。路上也不时有全村出动参加赛会的盛装村民迎面而来或从后面赶上,村妇们身边跟着小宝,在男人后面走,较火的孩子则在甘蔗高跷上耍个金鸡独立,或则拖着粗制的黄铜火车头模型,卖半便士具?再或则用廉价玩具镜子把阳光照耀比他们身分高的人的眼睛,你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每个人买了些什么。如有疑问,只消注视那些妇人伸出棕色肥臂比较新买的从西北来的暗玻璃镯子。这些寻欢作乐的人走得很慢,叫这喊那,又停下跟卖糖食的讨价还价。经过路边神龛时则祷告番有时是印度教的,有时是摩萨尔曼的,信这两种教的低下阶级都律膜拜,不分彼此。队密密麻麻的蓝衣人会在杭育声中像疾行的蠕虫那样弓弓地在飞匿中齐步前进。这是帮长格尔女人,所有铁路堤都由她们包办,她们个个都是扁脚大胸脯,四肢强壮,身穿蓝裙的挑土工人,听说有工作赶紧北上,在路卜决不耽搁。在她们那个阶级里,男人没有地位,她们走路的时候,挺胸伸臂,臀部摆动,头昂得很高,是惯于搬运重物女人的姿态。再过会,大干道上来了个迎亲队伍带着音乐声和呼叫声,金盏草和茉莉花的香味,居然盖过了尘土气息。新娘的轿子在烟雾中成为团红色和金属片,摇摇晃晃地向前移动,新郎骑的那匹马披着花束,不时朝掠过的草秣车咬口,基姆会夹在人群中祝贺开开粗鄙的玩笑,按照俗话祝新婚夫妇有百个儿子没有个女儿。当个要戏法的带着半受训练的猴子或是只喘气薄弱的狗熊走过,或是个脚上绑着羊角的在软索上跳舞的女人走过的时候,更有意思也更令人叫得起劲。马会惊嘶,孩子们会惊奇地尖叫个不停。

喇嘛从不抬起眼睛,他没注意那骑着鹅臀小马急急去收印子钱的放债者;也没注意那些休假的士兵。这些人走在起仍然保持队形,以低沉的嗓子大声叫嚣,方面高兴不必再穿马裤扎绑腿,方面看见女人就说脏话,对最端庄的女人说话更不堪入耳。喇嘛连卖恒河水的小贩也没看眼,基姆满以为他会至少买瓶那宝贝的水呢,喇嘛两眼盯着地上,脚步稳健地大步走,小时又小时,他的灵魂则在他处忙。可是基姆却欢乐得仿佛登了天,大干道这时候正在筑护堤以防冬季山洪泛滥,因此行人是在稍微高超的地方走,仿佛是在条俯瞰四周乡野的壮伟走廊上走,整个印度都从左到右呈现在眼前。看见辆辆由几头牛拉着的运粮车和运泻车在乡间土路上慢慢地走,景象真是动人:几乎可以听到哩的车轮轧轧声,跟着越来越近,等到爬上陡坡,上了硬路面的主路之后,更可以听到起车的呼叱声和恶器声,眼瞧小族小簇,身穿红色蓝色粉红色白色及橘黄|色的人散开走回自己的村庄,剩下三三两两地越过平原,也同样好看。基姆对这些景象有很深的感受,可是表达不出,只好买削了皮的甘蔗吃,路吐得到处都是渣子。喇嘛不时间下鼻烟,最后基姆忍不住了,开口打破沉默。

“南方真是好地方!”他说,“空气好,水也好,是不是?”

“可是他们都被困在轮回上,”喇嘛说,“从生转到另生。没有个得闻真道。”他抖擞下回到现实世界。

“我们现在已经走累了,”基姆说,“不久当然会应该有个歇脚地方。我们要不要歇下?你瞧,太阳在下山了。”

“今天晚上谁将接待我们?”

“谁都行,这地方有的是好人,此外,”他把声音放得比耳语还低,“我们有钱。”

他们走近歇脚处时,人多起来,到了那里就是天行程终止。排铺子卖简单食物和烟草,堆柴薪,个警察派出所,口井,个马槽,几棵树,树下有片经人践踏的地方,温布篝火遗下的黑灰,这些都是大道上个歇脚处的特色,当然除了饥饿的乞丐和乌鸦以外。

这时候,太阳道道的金光射过芒果树的低枝;长尾小鹦鹉和鸽子成百地回巢;灰背七姐妹鸟,三三两两地,几乎在行客的脚跟前走来走去,吱吱喳喳地交淡天的经过。枝叶问的扰动表示蝙蝠准备开始它们的夜间放哨行动。残晖迅速聚在起,在人脸上车轮上和牛角上照了刹那,其红如血。接着夜幕低垂,连空气拂人的感觉也变了,它吸引了阵低垂的暮霭,像极细的蓝纱笼罩着乡野,使炊烟牛只气味和灰上烘的麦饼香特别分明。晚间的巡逻队快步跑出派出所,带着重要的咳嗽和反复重回的命令;路旁个赶车的在抽水烟,烟袋里烧透的灰球冒着红光,基姆的眼睛则机械地看着太阳残晖在铜镊上闪烁。

歇脚处的生活和喀什米尔招待所的极相似,只不过具体而微罢了。基姆投身于亚洲人乐陶陶的混乱中,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得到个简朴的人所需要的切。

基姆所要的东西不多,因为喇嘛没有阶级忌讳,只要从最近的小吃摊子买点就行了;可是为了奢侈下,基姆买了把牛粪块点个篝火。人们在堆堆的小火苗之间走来走去,买油谷子粮食或烟草,在井口等待打水时你推我挤;在男人的声音之下,你可以听到静止密闭的火车上传来女人的长声尖叫和咯咯笑声,她们的脸是不能让外人看见的。

如今受过良好教育的印度人认为,他们的女眷旅行时,最好乘火车,车厢严密遮蔽,这种风气渐渐传开。不过总有那些恪守祖宗遗规的老派人士,尤其是总有比男人还要保守的老妇人在风烛残年时会去朝圣,她们因为人老珠黄,不再有姿色,在某种情形之下并不反对摘除面纱,她们多年幽居深闰,不过和外界仍有多种往来,喜欢公然露面见到道路上熙攘热闹的情况神龛庙宇前的人群以及和观念相同的其他老妇闲谈。往往个久受折磨的家庭乐于见到嘴儿意志坚强的老太太这样公开露面地旅行印度各地,因为朝圣之行当然旨在谢神,因此在整个印度,不但是最公开的场合,连最偏远的地方,总可看到批毛发斑白的家仆照拂位躲在牛车上帘子里的老太太,这些人既稳重又谨慎,每当个欧洲人或阶级高的印度人走近,他们便为老太太采取极周到的预防行动。可是在普通朝圣之行的时候并不采取这种预防。话说起来老太太也是极有人性的,有意观察人生。

基姆看到辆装饰华丽的家庭用牛车驶入歇脚处,上面有两座刺绣的圆顶篷盖,看起来像个双峰骆驼。有个侍从,其中二人持着生绣的马刀这显然表示主人是有地位的人,因为普通人是不携带武器的,车帘里传出越来越多的呵责命令俏皮话以及欧洲人所认为的骂人话,车中那位妇人显然惯于发号施令。

基姆仔细审视那些侍从。其中半是南方来的俄尔雅人,细腿,花白胡子。另半是身穿粗呢衣服,头戴毡帽的北方山民,即使基姆没听见这两组仆从不停地拌嘴,从南方和北方人各占半这点也可以知道大概的情形,车上那位老太太是到南方去,大概是去采访位阔亲戚,极可能是她的女婿,而这位亲戚或女婿派了人来迎接护卫以示尊敬。那些山民是她自己的人,不是库鲁人就是康格拉人,她显然不足亲送女儿出嫁,那样车帘会深向里,侍从将不准任何人挨近车。基姆手托着牛粪块手托着食物,挤肩膀以引导喇嘛,心里在想车上那位太太必定性情愉快很有冲劲,跟她见面也许有好处。喇嘛是不会帮手的,不过他基姆身为认真的弟子,极愿意为他们师徒二人求布施。

他尽其量在牛车旁点起篝火,名侍从叱令他走开。喇嘛倦累地朝地下坐,就像只大果蝙那样瑟缩,恢复掐念珠。

“要饭的,走开!”个山民用生硬的印度话说。

“哼,你不过是个山民,”基姆偏过头去说,“你们山驴子从什么时候起占领了印度的?”

反驳来得迅速厉害,把基姆的祖宗三代骂得狗血喷头。

“啊!”基姆声音更加温和,面弄碎牛粪块,“在我出生的地方,大家会称这是开始谈情说爱呢。”

声微弱的冷笑使山民准备鼓勇开骂。

“不坏不坏,”基姆镇静地说,“可是你小心点,老兄,不然我说会使我们,我们回敬你们个诅咒,而我们的诅咒可厉害得很。”

那些俄尔雅人哄笑起来;那山民凶狠狠地个箭步跨了过来,喇嘛忽然把头抬,基姆新生的火把他那顶大偏圆帽映照得非常清楚。

“什么事?”他说。

那山民仿佛变成了石头人,“我我幸亏得救,不至于犯下大罪。”他嗫嚅地说。

“那外国人终于找到了个和尚。”个俄尔雅人低声说。

“嗨!为什么不把那小要饭的痛打顿?”老妇人疾声喝道。

山民退到牛旁去,向车帘里悄悄说了些话。车帘里先是片沉寂,后来阵低声细语。

“这是好兆头。”基姆心想,不过假装不看不闻。

“他什么什么时候吃的饭?”山民向基姆讨好地说“请圣者赏脸和我主人谈话。”

“他吃过东西之后将睡觉,”基姆大模大样地说。他还不大清楚情形的改变意味什么,可是决心要从中得到好处。“现在我去替他拿吃的。”这句话是大声说的,说完时叹了口气,仿佛发晕。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和我的族人将照料这件事。”

“可以,”基姆态度比以前还要神气,“圣者,这些人将拿吃食来给我们。”

“这地方真好,南面的地方都好个又大又了不起的世界。”喇嘛喃喃说。

“让他睡,”基姆说,“不过他醒了之后,要好好地让我们吃顿,他是很圣洁的人。”

个俄尔雅人又鄙然说了些话。

“他不是个术士,他也不是乞丐。”基姆严厉地对星辰说话,“他是最圣洁的圣者,他是在切阶级之上,我是他的徒弟。”

“过来!”车帘后那微弱的声音说。基姆走上前去,意识到他看不到的眼睛正在注视他。只戴满戒指,又干又瘦的棕色手指搭在车边上,双方这样谈起来。

“那个是什么人?”

“极圣洁的人,来自远方,是从西藏来的。”

“西藏什么地方?”

“从积雪后面:十分远的个地方。他懂得星辰,他会画算命的天宫图。他能替人算命,可是他不是为钱,他是做好事发大慈悲。我是他的徒弟,人们叫我世界之友。”

“你不是山民。”

“你可以问他。他会告诉你是星辰派我来指示他的朝圣之行在什么地方终止。”

“哼!小鬼,你想想看我是个老太婆,却并不是傻子。喇嘛我认识,对他们很尊敬。不过你却不是个合法的弟子,就像我的手指不是车轴那样的明显,你是个没有阶级的印度小鬼个大胆无耻的小叫化,跟从圣者沾光取利。”

“我们人人不都是沾光取利吗?”基姆迅速的顺着车中人转变的语气而改变自己的口气,“我曾经听说,”他这句话是试探“我曾经听说”

“你听说过什么?”她敲着手指打断他的话。

“我不大记得清楚了,可是街市上传说,这当然是假话,连土王些山地小藩邦的土王”

“然而是优良的拉杰普血统。”

第9章心直口快的王后娘娘(2)

“当然是优良血统,可是连他们也把长得较为美丽的女子卖钱,在南方他们把这些女的卖给奥达的地主那流的人。”

要是世界上有件事山地藩邦土王会竭力否认的,那就是这项指责;不过街市上的人谈论印度神秘的贩卖人口情事时都相信这件事,老太太用紧张愤慨的低语,向基姆说他是恶毒到什么程度的恶骗人精,要是在她小的时候,基姆暗示有这种情事,他当晚就会被象踩死,这件事完全正确。

“啊哈!我只是个小要饭的,像美目盼兮的好太太所说的。”他害怕到极点地哀诉。

“别说什么美目盼兮的好太太了!我是什么人,你敢用乞丐下流的呕语来冒充我?”可是人们早已忘掉的赞美语也使她咯咯笑起来。“四十年前你说过这句话,也许不无是处,啊,三十年前,也还可以。都是不该在印度上上下下地旅行,使得国王的遗孀和各地人渣混在起,受到乞丐讥嘲。”

“王后娘娘,”基姆马上说,因为他听到她气得发抖,“您说的完全对,我确实是像您所说的,不过我的师父倒是真正圣洁,他还没有听到王后娘娘的命令”

“命令?我命令位圣者位法师过来对个女人说话?我决不会这样的!”

“请饶恕我的愚蠢。我还以为那是道命令”

“那不是,那只是吁请,你弄清楚了吗?”

枚银币在车边上发出叮当响声,基姆把它拾起,恭恭敬敬地行个额手礼。老夫人知道这小家伙是喇嘛的耳目,应该博得他的好感。

“我只是圣者的徒弟。他吃过东西以后或许会过来。”

“啊!你这小流氓,不要脸的小无赖!”那根珠光宝气的食指对他责备地摇晃着;可是他也听到老夫人噗哧的笑声。

“现在,可有什么事?”基姆用他最亲热最推心置腹的语调说他知道这种语调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府上有什么人需要个儿子?不妨坦白说,因为我们和尚”最后那几个字是从塔萨里门那些骗人的托钵僧那里学来的。“我们和尚!你的年纪还不够”她把说出半的玩笑话打住,又咯咯笑起来,“现在请再度相信我,啊,小和尚,我们女人除了儿子以外还想别的事。而且我女儿已经生了儿子。”

“箭袋里有两支箭比支好;三支还要好。”基姆引用谚言说,还若有所思地咳了声,眼睛望着地。

“说得对嗯,很好,不过那大概会来的。那些南方的婆罗门僧人真的点用都没有。我曾经再送礼钱给他们,他们也作出预言。”

“啊,”基姆以极度鄙视的口吻拖长语气说,“他们作出了预言!”连个走江湖的说得也不会比他还要高明。

“后来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神祗,我所祈祷的才应验。我选择了个吉利的时辰,而且也许圣者听说过笼珠寺那位住持。我是把事情讲了给他,后来切果如我愿。我女婿家的婆罗门僧说是他祈祷的功劳我到那里的时候,会向他解释那是个小小的错误,然后我会到菩提阁去,替我亡夫超度。”

“我们也到那里去。”

“那更是加倍吉祥的好兆,”老夫人说,“至少会再添个儿子。”

“哦,世界之友!”喇嘛已经醒来,像小孩子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床上那样地迷惑,大声叫基姆。

“我来了,我来了,圣者!”基姆急忙跑到篝火旁,发现喇嘛周围都是碟碟的吃食,那些山民显然不膜拜他,南方人则愠然望着。

“回去!走开!”基姆吆喝道,“难道我们会像狗那样当众吃东西吗?”他们默不做声地吃饭,彼此都把脸掉开些,基姆在饭后还抽根土制香烟。

“我不是说过百次南方是好地方吗?这里有位年高德劭,出身高贵的山地藩王遗孀在作朝圣之行,她说她要到菩提闍,是她叫人送吃食过来的,你休息好了之后,她想跟你说话。”

“这也是你搞的花样吗?”喇嘛手指深掏到鼻烟葫芦里。

“自从我们开始这美妙的旅行,还有什么别人在照顾你?”基姆四肢舒展躺在地上,鼻孔里喷出烟,两眼滴溜溜地转,“我可曾有次没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圣者?”

“菩萨保佑你。”喇嘛点了点他那庄严的头,“我活了这么久,认识过很多人,也有过不少徒弟,可是没有个像你这样得我喜爱的,如果你是凡人的话体贴周到,懂事而且有礼貌,可是有点像个小精灵。”

“而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位高僧,”基姆望着那张仁慈黄脸上的每道皱纹,“我们上路以来还不到三天,可是仿佛已经是百年。”

“也许在前生里,准许我对你有所帮助,也许,”他微笑了,“我曾把你救出陷阱;或是在我还没有悟道的时候,把你钓上鱼竿,后来又把你放回河去。”

“也许如此。”基姆平心静气地说。他曾经再从英国人认为缺乏想像力的许多人嘴里听到过这样揣测,“现在那位牛车上的女人,我想她是想替她女儿再求个儿子。”

“这与道无关,”喇嘛叹息,“不过她至少是从山地来的,啊,那些雪山,和山上的雪!”他站起来向牛车大步走去。基姆情愿牺牲掉两耳而跟着过去,可是喇嘛没有叫他跟去。他听到的几句话都是用种他没听见过的语言讲的,因为他们讲的是种山区通用的语言。那老夫人似乎提出些问题,喇嘛经过番思索才回答,他也不时听到喇嘛背诵中国经文时那种虽然单调却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基姆在下垂的眼睑缝间所看到的是个奇怪的情景:喇嘛那身上黄|色僧衣的重重折层在歇脚处篝火的火光中构成阴影,就像多节瘤树身在斜阳残照中显得阴黑样,身子站得笔直笔挺,对着缀饰金属片的红漆牛车讲话。那牛车在闪烁的火光中映得五颜六色,如同灿烂的宝石,金织车帘上的花纹上上下下,随着夜风飘动,金光时而凝聚时而流散。双方谈得恳切时,那根珠光宝气的食指在帘帷之间迸发出光芒,车里面黑黑的,火苗微明,人脸模糊身影憧憧,入暮时的喧嚣已经静下来,成为舒适的嗡嗡声,比较沉重的是牛只的嚼草声,最清越的是舞女铿锵的席塔琴声。大多数人已吃过饭,在呼拉呼拉地抽水烟,最响的时候像牛蛙怒鸣。

喇嘛终于回来,个山民抱着棉被卷跟在后面,在火旁把它小心铺开。

“她值得有万个子孙,”基姆心想,“话说回来,要不是我,这些礼物就不会送来。”

“位有德行的女人而且很有才智。”喇嘛个关节又个关节地,像慢腾腾的骆驼那样松弛下了,“世间对循道修行的人片好心肠。”他把棉被的半盖到基姆身上。

“她说些什么?”基姆身子在棉被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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