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午后于灵山第二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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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三十五封信佛经无用与天子之恨
贞观二十三年春二月乙卯
亲爱的观音老师:
您好!原谅我不辞而别,我是怕给您再添烦扰。取经路上已经够麻烦您了,还害得您为我们掏腰包,真是惭愧之至。想起在灵山与您畅谈的情景,点滴犹在眼前。人生就是这样,聚少离多,何况我这漂泊四海的流浪汉。不知道在灵山给您写的信收到了没有,如果言语间有不当之处,只好请您多多见谅。按照规定,在灵山我应该幸福得发狂,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可是我没有,尽管这不符合原则和惯例,因为该高兴的时候不高兴就是不守纪律,就是有问题。也许我就是这么个多愁善感的人吧,用悟空的话说,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想得太多了,人还是简单点好!
我现在就在长安的僧舍里给您写信。还是以前的老房子,十几年没住人了,到处都是灰尘,基本上成了蜘蛛苍蝇臭虫老鼠的离宫别馆。寺院在我走后的确也装修过,不过装修成五星级的是厕所和方丈办公室。方丈是我的学生,但现在不叫我小唐已经算客气了。寺院外的娱乐条街这会儿正热闹,大街上满是穿着牛皮短裙的应召女郎,还有醉醺醺吆三喝四的寻欢客。听人说,最近李总裁准备把整条街买下来,与高丽扶桑的投资商合作,建设个规模巨大的国际娱乐中心,按照规划将有999个赌场,989个夜总会,应召女郎们不用再站大街,而是持证上岗,完全按照现代商业模式进行管理。在国际娱乐中心的广场上,将树起春秋时的模范政治家管仲的巨大雕像,他是娱乐业由民间走向国营的开拓者,性工作者尊奉的老祖宗。
由于佛界交委的安排,回来很容易,大概个时辰就到了长安。路上悟空八戒他们很激动,幻想着万人出城迎接的盛大场面。八戒还特意在自己的脸上扑了点粉。我想也是,至少规模不会比离开长安时要差,也为应付这种局面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取经回来,怎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我的拜把子兄弟还不得好好表演下,这是在臣民面前展示自己文治武功的绝好机会啊。
可事实正好相反。长安城的西门没有任何的欢迎仪式,只有附近些赶集的农民骑着毛驴进进出出,或是从西域来的驼队从我们面前扬尘而去。悟空他们的失落可想而知,直骂大唐的人不知礼数,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八戒问我:唐老师,不会是我们走错了门吧?!我说不会,从西边来的般都走西门,你们不知道,这里是丝绸之路的,我们路上碰到的那些女妖精穿的衣物,都是国际倒爷们从这里贩出去的,当然也包括李总裁的货。般来说,国际倒爷们在洛阳谈好生意,备足了丝绸茶叶等货,然后在长安办好手续踏上茫茫西行路。悟空说:可能大唐是礼仪之邦,比较含蓄,大概在城里面准备了欢迎仪式。
长安依旧,黄土马路上尘土飞扬,也落满了马粪,至于砖铺的宽阔大道,那是给皇帝陛下准备的御道,平常人烟稀少。马路上的景象还是如十三年前样,溜的灰瓦灰墙,看着像块块结构整齐的牢房。曾经有人说,大唐的长安城就像由个个小监狱拼成的大监狱。当然说这话的人被割了舌头,身上被剐了1000多刀。大街上的人对我等熟视无睹,只是悟空他们三个的长相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路人不时问我: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马戏团啊?我说我们不是马戏团,是从西天取经回来的和尚。有人才想起了我:就是当年那个唐玄奘吧,听人说早就死了,不会是诳我们吧。我拿出大老板的介绍信,他们才信了。不过表情冷淡,没有丝毫的激动。说实话,这种情形连我也觉着有些诧异。
先去礼部报到,接待我们的只是个小胥吏。听他说今天有扶桑国的公主来,部里的长官都陪着公主去平康里看钢管舞去了。据说扶桑国对钢管舞非常感兴趣,派了很多艺人来长安学习。扶桑国王也是铁杆的钢管舞迷。手续很简单,把大概的情况写写就行了。然后他吩咐我们到附近的皇家招待所休息。我说这些珍贵的佛经怎么办,他说暂时就扔在库房里吧,正好有个放猪饲料的库房有些空地。我说这是佛经啊。他蛮不高兴地道:佛经怎么了?尚书大人小老婆的诗集还在那里堆着呢!悟空要揍他,我说算了我们还是回寺里歇息吧。
寺里很多和尚已经不在了,现在掌权的帮年轻人我也不认识。他们的态度比礼部的小胥吏好不了多少。方丈,也就是我的学生不在,他去平康里陪扶桑公主看钢管舞去了。他们开始把佛经堆在院子里,我说这怎么行,下点雨不是全完了吗!他们说就这种破东西,还供到大雄宝殿上去吗?!我说这是我们辛辛苦苦从天竺取来的佛经啊,亏你们还是出家人!有个小和尚大不咧咧地道:现在谁还读这些东西?赚钱还来不及呢!不过等悟空把他们的牙全部敲下来,他们就老实了,把佛经搁到厢房里。然后安排我们食宿,四个人挤在我以前的老屋子里。他们说最近来度假的太太小姐太多,没有多余的房子。
晚上方丈回来了,喝得有点多!见面就说:没办法,应酬太多,那几个扶桑小姑娘真能喝!我说少喝点不行吗?他摇着头道:这是工作啊,老唐,长官们都在,不喝不行啊!说了你不信,扶桑公主竟然跟礼部尚书腻歪!显然他说这些话是向我卖弄,他混得不错。不过对此我没有丁点兴趣。我问大家在长安被冷落的原因,他说:老唐,你是不知道,世界变化快啊,陛下前几年得了重病,身体不见好,其实也就是人老了嘛!整天有堆道士给他炼长生不老的药,道士们现在可是抖得很啊,要不是我在衙门里人缘好,怕是早被清理出长安城了。陛下早对西天取经的事没兴趣了,早把你忘了,他现在整天就琢磨着怎么多活几天!听了这话大家有点心凉,悟空说:我说唐老师你有病你还不信!
其实方丈说的也不全对,陛下并没有忘了我。第二天他就派礼部侍郎来请我。大明宫依然气势磅礴奢华异常,只是少了往日热闹的气氛。因为陛下病了,大家都装得很悲伤,不装着悲伤是要犯错误的。据说次个小太监笑了下,就被大内侍卫拉出去活活打死。宫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到处冒着青烟,不用问,是道士们在炼长生不老的药。据说为了表达对陛下的忠心,大唐的各级官吏家家都养着道士,装腔作势给陛下炼长生不老药。国学院所有的研究都停止,集中精力攻克这个难关。其实方法也简单,就是把硫磺等矿石跟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混在起烧来烧去。也许在这些长生不老药的帮助下,陛下离死更快了。
陛下斜卧在龙榻上,他真的老了。胡子半白,乱七八糟,头发稀疏,已经秃顶,参加外事活动般都要戴上进口的假发。他招呼我过去坐在床上,拉着我的手竟嘤嘤地哭了起来。谁能想到,这就是当年叱咤风云逐鹿中原玩天下苍生于股掌之间的秦王李世民。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到了最后还不是样,指点江山的君王比种田的村夫平康里的姑娘又能高贵多少!
他拉着我的手说:老弟,去十三年,受苦了!我说没什么,您交给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就是给他弄几个小姑娘的事!他苦笑道:就算是天仙也没用啊,老哥的身体早就不比从前了!他说:老弟,说句心里话,老哥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我说陛下万寿无疆,他们在给陛下炼长生不老的药呢!他摆摆手道:那都是扯淡的事,跟抓牌九没什么两样,老哥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可你也不能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啊。说实话,皇帝可不是个好差事啊,坐在这个位子上等于把你放在火上烤,弄不好就要烧焦。他们都天天盯着你,表面上诚惶诚恐,心里想什么天知道,多少帝王就是被自己人干掉的啊。
休息了片刻,陛下又道:我现在不放心的是身后事!我说陛下可能太多心了!他说:老弟,不是老哥多心,我怕我死了这李家的江山未必保得住。我说不会,他直摇头:我本来是要把班交给李恪,可大家都反对,只好交给了李治,他不是当皇帝的料!我说凡事不是您说了算吗?他叹息道:老弟你不明白,老哥是说不二,想干掉谁就干掉谁,为了犬子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得安稳,老哥已干掉不少了,可我不能全干掉啊,全干掉了就没人干活了。就算老哥把班交给李恪,他们都反对,也坐不安生啊。我说其实李治也不错,是陛下要求太高了。他说:谁的种谁最清楚,李治太老实了,不够黑,也不够狠,手腕太软的人能当皇帝吗?再加上身体不好,唉,有什么办法,老好人是做不成大事的,老哥给你说这些话没把你当外人。老哥是相信你的,别人老哥都不相信,个人为了件大家的事干就是十几年,人品绝对没问题。老哥是希望你能够还俗,帮我看着这李家的江山不要被别人抢走了。我说我是化外之人,没心思也没能力管这些事情,现在佛经取来了,希望陛下能够在大唐弘扬光大。他说:老哥早把这世上的人和事看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弘什么法都没用,老哥也没精力管这些事了。听了他的话我没做争辩,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他直坚持让我还俗为官的事我也没答应。他只好默认了,让我先回去休息,过几天还要找我。
回到寺里,望着取回的堆佛经,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但不知道这种悲凉从何而来,即便被妖精们绑在洞里准备红烧时,也从未这样强烈!
又是个月圆之夜,月亮很高,我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很长,很长。只有它跟着我,徘徊在长安的小巷里。更声依然是那么熟悉,在这片灰白的城市里飘来飘去,所有的人都睡了,他们不曾听到。他们的梦中大概也不会有这单调的脚步声,它全部压在我的心上,逐渐被放大,在天地间鸣响。
玄奘夜于长安僧舍110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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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三十六封信声叹息无言的结局
贞观二十三年春三月丙申
亲爱的观音老师:
最近好吗?等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长安,从此只有记忆长存在我们心中。您是了解我的,做出这样的决定多么不易。可是我不能也没有精力再让这个故事继续下去。真的,这几天夜夜难眠,想了很多。
悟空他们三个已经走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不管这声音曾经是如何刺耳,但少了它就觉着内心有种无法言语的落寞。对于他们的决定,我多少有些意外,原以为悟空会回到花果山继续他黑社会的自由生活,八戒会回到高老庄找他念念不忘的老婆,小沙会漂泊天涯云游四海,小白会在东海等着他爸爸的位子。看来我是错了,他们都去了灵山,因为灵山上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各种款式的帽子。这都是他们应得的,毕竟他们付出了很多。人都会改变,没有多少诺言能经得起世俗的风尘。在灵山据说也为我准备了顶够大的帽子,可我已经不需要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比如说谁比谁更加高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们只能听从内心的声音。
离别终归是伤感的,大家都流了眼泪,我也是。经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再说什么已是多余,即便是声保重。重要的是我们都曾经在彼此的生命中以某种姿态存在,我们成为彼此故事中无法挥去的部分。我们相逢在路上,起走了很久,我们分手依然在路上,大家各自赶路。如果我们都不至于太健忘的话,总会回想起那些难忘的日出日落,在漫长旅途中疲惫的脚步,我们的眼泪和欢笑。至少我会是这样的,我会想起他们,他们伴着我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当生命开始凋落的时候,他们走了,走了好。
至于在大唐弘法的事业,您无须担心。种思想能否在世俗社会中得到传播,并不取决于它是否足够智慧足够深刻,而是取决于它能不能成为当政者手中有用的工具。所谓高僧的能量实际上被无限度地夸大了。我留在长安还是离开无关紧要,我的声音连这小小的寺院也穿透不了。我确信佛法能在大唐流播,是因为个女人。她现在就住在寺院里,我们聊过天,她的内心有着强大的欲望和力量。陛下的预感是正确的,但是他剁错了人头。这个女人叫武媚娘,是陛下的小老婆,因为犯了错被赶到这里。可是她的手中有张王牌,就是太子李治经常偷偷来看她并住在起。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绝对有心计有手段,前程不可限量。陛下已到了黄泉路口,李唐江山终将落到她的手中。请相信我的判断。这个女人具备个优秀统治者的全部素质,比任何个妖精都工于心计,都狠毒。当年她降伏烈马的旧事,在大唐几乎是人尽皆知。对陛下来说,他的不幸就是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儿子!当李唐攥到她手里时,佛法自然会在大唐滥觞。因为她需要种思想工具来打击李唐的势力,也就会对被李唐认做祖宗的道教开刀。当佛法成为政治工具的时候,也自然就迅速发扬光大了。十多年前我不明白这些道理,现在明白了却感到悲凉至极。万里求法,最后也不过是递给个陪着父子俩的女人根棍子武则天是太宗李世民与儿子李治的公共老婆,玄宗把他的儿媳妇杨玉环据为己有。类似例子在历史上不算稀奇。辛注,仅此而已。
我现在愈加感觉到,我是个多余的人,也许在取经以前我已经是个多余的人了。因为我总是生活在游戏规则之外,至少不是心甘情愿地投身游戏之中。我并不是风景中的人,而是站在边上看风景。在这个世界上,当你尝试着寻找自己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被疏离。你只是个人,个人站在生命的茫茫荒原上,有无数人从你的面前走过,你不愿加入他们的行列。你在等待另种声音,这种声音折磨着你的灵魂,你徘徊于原地,无处可去。
从长安到灵山,不是次精神的升华,而是种堕落和放弃,让理想的火在世俗的风雨中熄灭。有无数只手拉你回故事中去,在个个设定好的情节里演出。我们并不是我们自己,我们只是自己的演员,别人的道具。可是我已经累了,我现在拒绝演出,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故事。以种自己陌生的姿态混迹于世上,获取世俗的光环。我必须从舞台上谢幕,这个舞台是别人的,它本来就不属于我,我从没有感受到生命的喜悦与快乐。尽管我知道我的离去违反了佛界的原则,给别人攻击您的借口,但我只有深深的歉意。
回想这十几年的岁月,我开始明白,我们总是在不停的背叛与异化中行路,路上充满了嫉妒征服暴力谎言和毁灭,这切不是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溜出来的,是我们自己亲手制造的。在人类的心灵尽头,在个形而上学的高度,在哲人们对世界的思考里,切并不是这样,而是宽容和爱。那是他们营造的光明的舞台,可是我们拒绝演出。
在西行的路上,充满了各种你死我活的斗争。表面上这是思想的交锋,实际根本与思想无关。在佛陀老子孔子乃至基督的心中,并不存在那种偏执与对立,他们的精神实质是相通的,也许在所有哲人的世界里,有着同样的阳光,同样的青草,同样浮荡在沧海与白云间温暖的声音。佛陀的“空”老子的“自然”孔子的“中庸”基督的“宽恕”,难道不是样东西?都是对生命与世俗欲望的超越,用智慧去消弭人类的罪恶,从而建立个秩序和谐宽容,充满着真爱阳光的世界。
可是在那些断章取义惯于的文人笔下,在那些所谓的出家人手中,他们被对立了起来,甚至水火不容,最终变成各种款式的思想棍子,酿造了各种形态的罪恶。这些罪恶总是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大地上放任自流,在人类的命运中不停轮回。
他们的著作上落满灰尘,他们的精神被无数次异化,无数次肢解。智慧的阳光由清澈而浑浊,并遮盖了我们原本纯净的双眸。他们只是被供奉在祭坛上,享受着虚幻的尊荣,而这正是他们所唾弃的,是他们精神世界的反面。没有人在乎他们真正讲过什么,而是为了他们供奉着的那些石头陶瓷水泥不锈钢的偶像斗得你死我活。其实他们连同他们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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