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你们跟这些笨得要死的老爷太太小姐少爷打交道,就得有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可你们老嘻嘻哈哈的。难道你们不认为伸着手假哭要比露着背真哭好吗?快,把上衣脱下来!”
里卡尔多手持皮鞭,五个被罚者在他旁边排成排。
“你要知道,里卡尔多,”伽罗福里说,“我不看你,因为这种惩罚使我心里难过,可是我听得见,我可以根据声音的大小判定你抽鞭子的分量。去吧!痛痛快快地动手吧!我的宝贝,你是在为自己的面包而干活。这是你的活儿!”
伽罗福里扭转身子对着火炉,装做自己看不到这种处罚的样子。我被遗忘在个角落里,愤怒和恐惧使我浑身发抖。正是这个人将要成为我的师傅。假如我挣不回他规定我的三十或四十苏,我也只好解衣露怀,让里卡尔多抽了。啊!我现在才明白过来,马西亚为什么在谈到死时是那么安详和渴望。
鞭子抽在皮肉上发出的第个响声使我涌出了眼泪,因为我相信自己已被遗忘,所以我点也不克制自己。然而我错了,伽罗福里在偷偷窥视我,这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这才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伽罗福里用手指着我说,“他可不象你们这些强盗,你们看着同伴的不幸,看着我的伤心,个个幸灾乐祸。他要是你们同伙的话,应当成为你们的榜样!”
我是他们的同伙!这句话可使我浑身上下都发抖了。
抽第二鞭时,受罚者发出声凄惨的呻吟声;抽第三鞭时,便是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伽罗福里摆了摆手,里卡尔多挥舞的皮鞭不动了。
我还以为他要大发慈悲了,其实这同慈悲毫不相干。
“你要知道,听着这些叫喊我有多么难受,”伽罗福里慢条斯理地对着这个牺牲品说,“你要知道,鞭子打在你的皮肉上,喊声可撕碎我的心。我警告你,你多叫声,就多挨鞭子,那你是自作自受。要是你对我还有点好感和知恩的话,你就该住口。来,里卡尔多!”
里卡尔多拾起胳膊,皮鞭又落在不幸者的脊背上。
“妈妈!妈妈!”不幸者叫喊着。
幸亏我没有再看下去,楼梯对面的门开了,维泰利斯走了进来。
维泰利斯看就明白了上楼时听到的叫喊声是怎么回事,他跑到里卡尔多的面前,夺过他手中的鞭子,又猛地转向伽罗福里,站到他面前,两手抱在胸前。
这连串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伽罗福里目瞪口呆。可是他很快镇静下来,虚情假意地说:“太可怕了,是不是?这孩子真没良心。”
“可耻!”维泰利斯大声呵斥道。
“您说出了我正要说的话。”伽罗福里打断了他的话。
“别装模作样!”我的师傅大声接着说,“您心里明白,我是在对您而不是对这个小孩说话。是的,这样摧残个不能自卫的孩子是种卑鄙可耻的行为。”
“老傻瓜,您管什么闲事?”伽罗福里改变了说话的语调。
“警察可要管的。”
“警察!”伽罗福里站起身惊叫着,“您您居然用警察来威胁我!”
“是的!是我!”我师傅回答道。他在戏班主的狂怒面前不露丝毫的胆怯。
“维泰利斯,您听着!”伽罗福里镇静下来,以嘲弄的口气说,“别那么不客气,用不着胡诌出套什么来威胁我,因为在我这方面,我也有点东西可以说给别人听听的。将来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当然我不会到警察局去说什么,您的那些事与警察局不相干,可有人会感兴趣,只要我向他们说出我所知道的,只要我说出个名字,仅仅个名字,是谁将因羞愧而躲藏起来永远也不想再见人了呢?”
我师傅静默了会儿,没有回答。他有丢人的丑事?我怔住了。我还没有来得及从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中醒悟过来,维泰利斯已拉住我的手说:“跟我走!”
他把我带到了门口。
“好呀,老兄,”伽罗福里嬉皮笑脸地说,“别记私仇了,您不是要跟我说话吗?”
“我再没有什么可跟您说的了。”
维泰利斯二话没说,头也不回,直拉着我的手下楼去。我跟着他,感到多么的轻松啊!我终于逃出了伽罗福里的魔掌。如果我有胆量的话,我多想亲亲维泰利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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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卢卡:意大利中部城市。
2抱蜡烛;天主教大礼弥撒中有四个或六个男孩,在祭台下面手执蜡烛,称“抱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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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冉蒂里采石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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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条行人熙来攘往的街道上,维泰利斯直默不作声。不久,我们走进了条没有人的小街,他在路坎上坐了下来,好几次用手去摸他的前额,这是他为难时的种习惯。
“我说了些仗义的话,听起来也许好听,”他好象在自言自语地说,“可是这么来,我们现在流落在巴黎街头了,口袋里分钱也没有,肚里也没填过片面包。你饿吗?”
“除了您早晨给我的小块面包头外,别的我啥也没有吃过。”
“唉!我可怜的孩子,你今晚只得不吃晚饭就睡觉了。不过,我们连到哪里去过夜还不知道呢!”
“您本来是打算睡在伽罗福里那儿的吗?”
“我是打算让你睡在他那里,你个冬天在他那儿过,他也许会给我二十来个法郎,这样,我暂时就过得去啦。可是看他这么虐待孩子,我控制不住自己了。你也不想留在他那里,对吗?”
“啊,您太好啦!”
“哦,你说的这个老头儿——老流浪汉的胸膛里,也许还保存着颗直到现在还仍然活着的年轻人的心。不幸的是,这个老流浪汉有过个计划,却叫那颗年轻的心完全打乱了。现在,我们上哪儿去?”
天色已经很晚,白天里已缓和过来的寒冷现在又变得严酷和扎人肌肤。北风呼啸着,夜晚将是难熬的。
维泰利斯久久地坐在路坎上,我们——卡比和我——象两尊木偶,立在他面前纹丝不动。他终于直起了身子。
“我们上哪儿去?”
“去冉蒂里1,设法找个采石场,我过去在那儿睡过。你累吗?”
“我在伽罗福里那儿歇过了。”
“可惜我没有歇过脚,坚持不下去了,不过应当走呀。走吧,孩子们!”
把我和狗叫成他的“孩子”,这是维泰利斯过去心情愉快时说的句话,但今晚他是怀着愁思说出这句话的。
我们在巴黎街头走着,夜漆黑漆黑的,瓦斯灯的火苗在寒风中颤动,照得路面模模糊糊。我们每步都象是在结冰的小溪上,或者是在冰面的人行道上滑行。维泰利斯拉着我的手,卡比紧紧贴着我们的脚跟。饥饿也在折磨着卡比,它有时落在后面,在垃圾堆中寻找骨头或面包皮充饥。然而,垃圾已冻成团,因此,它白白寻找了阵,耷拉着耳朵又追上了我们。
我们刻不停地行走,从大街走到小巷,又从小巷穿过别的大街;那些偶然相遇的行人似乎在惊奇地看我们。是我们的衣服,还是疲倦的神态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与我们相遇的警察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们。
维泰利斯弯着腰,言不发地往前走着。尽管天气这么冷,他的手还是滚烫滚烫的,我觉得他在发抖。他有时停下脚步,在我肩头上趴会儿。我感到他的全身在抽搐。
平时我是不敢多问他的,但这次我却破了戒;再说,我多么需要告诉他,我爱他,或者至少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您病了!”有次停下来时我对他说。
“我真担心,反正我累得够呛。象我这把年纪,这些天来走路的时间太长了,今晚对我这老骨头来说也太冷,我本该躺在张舒舒服服的床上,关在房间里围着火炉吃晚饭的。可是,这切完全是做梦啊!向前走吧,孩子们!”
往前走!我们已经出了城,或者至少可以说已经离开了有房屋的地方。我们时而在两旁筑有高墙的路上行走,时而在旷野里快跑,无休止地走着,再也见不到行人,再也看不见城市的警察,再也没有街上的瓦斯灯。在我们头顶的上方,有时可以看到两扇亮着的窗户,蓝灰色的天空中闪耀着稀稀落落的星星,愈来愈凛冽刺骨的寒风,吹得我们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幸亏风是从背后吹来的。但是我上衣的袖口已开线,风从裂缝里钻进去,顺着胳膊直凉透我的全身,我怎么也暖和不了。
虽然天色昏暗,道路纵横交叉,维泰利斯却如识途的老马,对去向很有把握。因此我跟着他,不必担心迷路,我唯关心的是我们能否很快到达采石场。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看见片树林了没有?”他问我。
“我啥也没有看见。”
“你看见黑压压的片东西吗?”
在回答之前,我往四周环顾了番。我们定是在片旷野中了,因为我的视线消失在深邃的黑夜里,没有什么障眼的东西,既没有树木,也没有人家,周围是那么空旷,只有从地面刮过的风在片看不清的树丛中呼叫着。
“唉!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眼力该多好!”维泰利斯说,“可借我看不清,你往那边瞧瞧。”
他用手朝前面指。我不敢说什么也没有看见,所以我没有回答,他又往前走了。
我们默默地走了几分钟之后,他又停住了脚步,再次问我是否看见了树林。当我回答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时候,我再也没有刚才那种安全感了我的说话声因种隐约的心慌而颤抖着。
“是恐惧使你的眼睛发花了。”维泰利斯说。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我没有看见什么树。”
“没有大路吗?”
“看不见。”
“我们走错路了吗?”
我没有回答。我既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也不清楚我们将要去什么地方。
“再走五分钟看看,要是还看不见树林,我们就返回去,那肯定走错路了。”
我现在才明白,我们可能已经迷失了方向,我再也没有气力了,维泰利斯拉着我的胳膊。
“走吧!”
“我走不动了。”
“我,你以为我能背得动你吗?我现在还能站得住,那是因为想到我们坐下来,那就再也起不来了,只有冻死在这里。走吧!”
我跟着他。
“路上有很深的车辆印子吗?”
“根本没有。”
“该踩着原来的脚印往回走。”
刚才从背后吹来的风现在却凶猛地抽打着我们的脸,我连气也透不过来了,脸上火辣辣的。
我们刚才往前走的时候,脚步就不轻快,现在折回来,步履更加艰难了。
“你发现车轮印子就告诉我,”维泰利斯说,“正确的路应当在左边,十字路口有丛丛灌木林。”
我们顶着寒风,在沉寂的夜里足足走了刻钟,脚步声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噹噹的响声。尽管我的两条腿已很难步步地往前迈开,现在是我在拉着维泰利斯走。我是怀着多么不安的心情在注视着大路左边的方向啊!
忽然在黑暗中,有道微弱的红光在闪耀。
“有灯!”我伸出手说。
“在什么地方?”
维泰利斯瞧了瞧。虽然闪烁的灯光离我们不算太远,他却什么也看不见。我于是明白:他的视力已减退。若在平时,他在夜间的视力本来是可以看得很远的。
“半夜三更了,这灯光同我们不相干,”他说,“这大概是什么人正点着灯在干活或者是个病得快死的人,他床头边的盏小灯。我们不该去敲这扇门。在乡下,夜里我们可以去求个情,但是巴黎的郊区是不好客的,这里不会有留我们住宿的屋子。咱们走吧!”
又走了几分钟之后,我好象看见前面有条路,切断了我们的去路,路旁有黑糊糊的片东西,很可能是灌木林。我放开维泰利斯的手,快步往前走去,路上有深深的车轮印子。
“这就是小树林!有车轮印子。”
“拉着我的手,我们得救啦!采石场离我们这里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了。你仔细看看,应当看得见树林的。”
我仿佛看见片黑黑的东西,我说我看得出来这是树林。
希望增添了我的力量,我的腿轻快了,脚底下的路不那么坚硬了。
然而,我觉得维泰利斯所说的五分钟简直是永恒的。
“我们在这条正道上已经走了不止五分钟了。”他停下来说。
“我也觉得是。”
“车轮印子是往哪里去的?”
“直往前的。”
“采石场的入口处应当在左边,我们肯定已经从它前面经过,但是没有发现它。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干什么都不容易。可是从车轮印子上看,我们该明白:我们走得太远了。”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车轮印子没有往左拐。”
“转口去走回头路吧!”
我们又往回走了。
“你看见树林了吗?”
“看见了,在左边。”
“车轮印子呢?”
“没有。”
“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维泰利斯揉了揉眼睛说,“直往树林那边走过去,你拉着我的手。”
“有道墙。”
“那是堆石头。”
“不,我可以肯定地对您说,这是道墙。”
墙离我们几步远,要证实我的话是很容易的。维泰利斯不能求助于眼睛,只好走上几步,用手去摸被我称作“墙”而被他叫做“石头堆”的障碍物。
“确实是道堵,是用石头块块有规则地砌起来的,我还摸到了抹的泥灰呢!入口处在哪儿?你找找车轮印子看。”
我弯着腰沿墙壁摸过去,直走到头也没有发现车轮印子最细小的痕迹。我回到维泰利斯身边,又向相反的方向找了遍,结果是相同的:处处碰壁。墙上任何地方都没有洞口,地上也没有通向入口处的道路或四沟的痕迹。
“我摸到的尽是雪。”
处境十分可怕,我的师傅很可能迷路了,这儿肯定不是他要寻找的采石场。
我对维泰利斯说,我摸到的只是片积雪而不是车轮印子。他等了等,没有回答我什么,尔后,他再次摸摸墙壁,从这头摸到那头,卡比对这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不耐烦地狺狺狂吠。
我跟在维泰利斯的背后。
“需要再往远处找找吗?”
“不用了,采石场用围墙围起来了。”
“是围起来了。”
“有人把入口处堵住了,没有法子进去。”
“那”
“那怎么办,是吗?我点也不清楚,死在这里啦。”
“唉,师傅!”
“喔,你不会死的,你还年轻,生命会使你挺得住。来吧,咱们走,你走得动吗?”
“您呢?”
“当我走不动时,我会象匹老马似的倒下去的。”
“我们上哪儿去?”
“回巴黎去。我们见警察就让他们把我们抓到警察局去,我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我不想让你冻死。走吧,我的小雷米,走吧,孩子,勇敢点!”
我们顺着原路往回走。什么时候了?我点也不知道。我们慢腾腾地走了好长时间,也许已是午夜,也许已是凌晨点,天空依然是蓝黑色的,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显得比通常更加渺小。寒风不止,越刮越猛,路上卷起满天飞雪,打在我们的脸上。我们路过的人家,大门都紧闭着,屋内没有丝亮光。我似乎觉得,睡在热被窝里的人,要是知道我们冻得这副模样,定会为我们打开大门的。
我们走得快的话,还可以抵御寒冷。可是维泰利斯气喘吁吁,步履困难,他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好象则奔跑了阵突然停了下来似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应声,只对我吃力地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已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我们从乡村又回到了市区,也就是说,我们在两道墙中间走着,墙头上稀稀落落的挂着几盏路灯,晃来晃去,发出破铁片的响声。
维泰利斯站住了,我知道他真的走不动了。
“我去敲人家门好吗?”我问。
“别去敲,人家不会给我们开门的,这儿住的都是花农和菜农,这个时候他们才不会起来呢,还是往前走吧!”
维泰利斯是力不从心了,他仅仅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我得歇歇,”他说,“我支持不住了。”
刚巧在道栅栏上有扇敞开的门,栅栏里堆着大堆肥料,堆得比栅栏还高,这种景象在菜农家是常见的。风吹着吹着,把覆盖在上面的第层麦秸吹干了,撒了地,路上和栅栏脚下堆了厚厚的层。
“我在那儿坐下。”维泰利斯说。
“您以前说过,假如我们坐下来,就会挨冻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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