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惜辞,你……”
但,容惜辞偏过了头去:“我将你视为知己,而你却为了自身利益给我们下毒,你不仁,我也不义。你可知,御修差些便丢了性命,罢了,竹清,你好自为之。”
冷视容惜辞的反应,明莲嘴角莫名地弯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把手一挥,“既然你已承认是你下的毒,那此处便不必再留你,来人啊,赶下山!”
“不,不!明莲,你个贼子!这都是你算计好的,惜辞,你莫信他,害你的人是他,是他……”竹清嘶吼着挣扎,意图甩开侍卫的钳制,可惜毫无武功的他,只能龇裂着双目,看着明莲冷笑,看着容惜辞无情,看着自己被越拖越远。
心,在这一刻,碎裂。
但,即将远离众人视线之时,容惜辞突然喊了一句:“且慢!”
“嗯?”扬手,明莲阻下了拖曳竹清的侍卫,问道,“何事。”
容惜辞双眸一黯:“竹清同我毕竟有过一时的友谊,虽他害过我,但我仍想送他一程,之后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明莲开口本想拒绝,但却听到末了的那句“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时,勾起了唇角的弧度:“不知你想如何送?”
“我要请他吃烤鸟!”
……
于是,在湘阁门口,架起了火堆,温御修便成了烤鸟的负责人,而竹清此刻一脸萎靡,无精打采的看着那簇簇火苗。
明莲不喜这些玩意,便让手下监督着他们,而自己便回房去了。
虽然周围有许多的侍卫守着,容惜辞也毫无拘束,他如同以前那般,给竹清倒茶,让他喝,笑眯眯地同他说话。
但竹清已经没有精力同容惜辞多话,神情恹恹地应付几句,便不想答了。有些时候,感情变了,许多也跟着变了。
容惜辞见他不理自己,这傲气也跟着上来了,把鼻子一扬,哼了几声,也不再说话,徒留温御修一人在那打圆场。
“这些鸟,都是明莲派人打来的,俱是些普通的麻雀,不及那时候在山中打来的鸟来得美味。”
接过温御修递来的鸟,竹清冷冷一笑,也不多话,凑唇便吃。
容惜辞神情黯然,一口一口就着温御修喂他的手吃着,目光一直落在这火堆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竹清缓缓开口,终于打断了他们之间的静谧。
“呵,却未想,我人生最后一餐饭,竟然是几只麻雀。”
身子一僵,容惜辞垂下了双目,明莲已经对竹清生起了杀机,所谓的赶他下山,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下山之路,是通往黄泉的路。
“容惜辞,你果真狠,”竹清兀自在那喃喃自语,“我未曾想,人生的第一段友谊,便葬在了这里,不过我也不怪你,怪只怪我太过惜命,结果,反倒将自己的命给送了上去。是我太急躁了,呵。”
容惜辞没有答话,他静静地看着火堆,把手覆在了温御修的手上,轻轻一推:“火快熄了。”
温御修一怔,目光不自禁地放在了围在他们身周的侍卫之上,伸手捡起了一块柴火,掸了掸上头的灰烬,慢慢地将其放入火堆之中,整个过程利落自然,全然无人发觉,他在那根柴火之上,动了手脚。
不过几只麻雀,他们竟从早上吃到了傍晚。这一过程里,一直都是竹清在喃喃自语,苦笑着说自己看错了人,又说自己悔不当初,而容惜辞则一直沉默不语,一边享受着温御修的喂食,一边盯着火堆发呆。
直待,吃完了,夜幕落了,侍卫赶人了,容惜辞方缓缓起身,道:“我送你一程罢。”
竹清步履一顿,背着他笑道:“不必了。”
“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竹清一愣,犹不理解这话,但聪颖如他,很快便明了其意,容惜辞是想替他收尸,他想去哪,便将他骨灰洒在那里。
幽幽地抬起头,看着渐黑的天幕,一滴清泪悄声滑落。
“你说吃了鸟后,当真能长出双翼飞上天么。”
“能,”容惜辞答,“我带你去。”
“好,”转身,迈步便走,“送我一程罢,带我上天,逃离这个世间。”
因着字据之故,容惜辞不受明莲拘束,是以侍卫同明莲请示了一声,明莲便答应让容惜辞去送竹清了。左右这些侍卫都是高手,容惜辞一人也做不了什么。而以防他们偷跑,温御修自然被留在了湘阁里,只有容惜辞能随同竹清下山,送他最后一程。
步履一步步迈向下方的迷雾之中,夜渐渐低沉,鸟鸣声已不在,唯有风打树叶声。
随着侍卫的带领,竹清两人走的路子越发幽深,还未到得目的地,便闻一阵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既有血腥,又有腐肉的味道。
容惜辞一掩鼻子,不悦地蹙起了眉头,这里想必葬了不少的人,而血腥味正浓,说明,最近刚死人。
果不其然,行入密林之中,便见到了双瞳大睁,死不瞑目的纪沦。乍一见到死人,竹清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隐隐颤抖。即便方才已经对死之事已经看开,但现下亲眼见到他人死状,仍是骇然心惊。
不自觉地,他握上了容惜辞的手臂,双唇打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容惜辞却是淡淡地撇开了他的双手,话语里不带一丝柔情:“我惜命,我更替温御修惜命。黄泉路上没有苦痛,一路走好,我以琴声相送。”
他越过那些侍卫,迎着侍卫手中剑的冷光,挑了个僻静之地,扣指,拨弦,一尾琴音从琴而出,其声凄冷,如怨如诉,好似红颜女子,哭诉男子无情,抛弃而去,又好似丧妻丧子,痛彻心扉。
这曲子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很短,却道出了其中的忧愁悱恻,当琴音落定时,不远处便传来噗的倒地声,余音回荡,随着血液流淌。
“为何?”
静谧的夜里,悄然发出了一个犹带着颤抖的音,跨过那些突然倒地的侍卫,竹清讶异地走到容惜辞的身边:“为何要救我。”
回过头去,容惜辞吐出了一句话:“干你屁事!”
“……”竹清叹息一声,好声好气的问道,“惜辞,究竟为何。你明知晓我……我害了你。”
“你下的并非隐香,而是……”对上竹清微讶的双眸,“我给你的药。”
身子一震,竹清更是惊诧,张了张唇,竟不知该表现出喜色,抑或是惊讶之心,堪堪只能出口一个“你……”字。
容惜辞撇了撇嘴:“原本在那糕点上查出毒药后,我便以为是你下的毒手,心寒之下,我也并未打算要揭穿你。”他顿了顿,对上竹清惊愕的目光,继而道,“我本打算将那糕点丢了的,但觉得不大对劲,便将糕点要了回来,仔细一闻,便隐隐闻到了上头我给你的药味道,试想,若果真想下毒害我,何苦再下药,且特意下的是,我能闻得出的药。再结合你在堂上的表现,我便猜想,下毒的不是你,但至于是何人,我也想不到。”
竹清行了过来:“那你明知不是我,为何还要……”
“这般,你方可逃出千香阁不是么?”容惜辞笑了,对上这渐升的明月,他脸上浮现了一层宛如柔和的光晕,“与其留在那里苟活,倒不如,展翅飞去。”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药,塞进了竹清的手里,“此乃隐香的解药,我初次去你房内给你治伤后,明莲随之到来,我那时正好折回去,便意外听到了明莲同你的谈话……”
竹清身子一缩,愕然道:“若是那一次,你岂非知晓我对你不怀好意。”
容惜
辞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耳朵道:“我这耳可神了,听得清人心,你那一日所做的,俱是假的。我虽未亲眼见着你的神情,但从你的话语里,我听出了你做戏的僵硬与不自然,是以,我敢肯定,你那是骗明莲的。”长沉一气,他对月遥遥而望,“说来,也不怕你知晓。我自幼经历过多,见过的人也多,人在我面前,便宛如一张透明的纸,无论你是好是坏,我一眼便可看清。为何我偏生选择了那个看起来没甚用的温御修,是因我察觉得出,他与我是同类人,且他心善。而你亦是如此,你虽经历过那等事情,但我感觉得到,你的心并未扭曲,你在此处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渴望活着出去罢了。这一切,从我初次见到你便知晓,因为……”他对着竹清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你也喜欢吃鸟。”
竹清双瞳微怔,他此刻当真觉得,自己的一切让容惜辞看了个彻彻底底。
“言归正传,那一日我听明莲说到你的解药,有一味‘诛心’没有了,他也不打算再弄来,那时我便留了心眼。之后温御修意外在明莲的房内中毒,我赶过去时,正好将温御修救下,但由于我不知这毒为何物,便只得假作弱势,受明莲一顿骂,让明莲唤来他们阁中的大夫,给温御修探脉。大夫私下同明莲道出温御修中的乃是隐香,我一直在默默地偷听,听到大夫提到隐香解药中少了‘诛心’这药物后,心底便想到了你,是以我向明莲多讨了几粒药。所幸,我赌对了,今日听到你说你身中隐香,我这药没白讨。我与温御修皆服下了一粒,现下还剩两粒,都给你了,你快服下罢。”
竹清握着那药瓶的手含着颤抖,他愕然地看着容惜辞,双唇微动,却发现所有的感动都哽在了喉头,发不出音。
“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于你而言,不过是个普通的过客。”
容惜辞对月而笑,这笑里含着明了的温暖:“因为你是我朋友啊。”
泪,如断弦的珍珠,悄然落下,一生坎坷,却是第一次有了这般对自己那么好的朋友。竹清用力一抹自己不争气的泪,开口道:“多谢你,多谢你。”
“你快吃药罢。”
竹清颔首,毫不犹豫地将倒出了一粒药,一口服下,余下一粒留着备用。容惜辞运功助他吞咽,嘴上开口询问:“我想知晓,这糕点一事。”
竹清颔了个首,将这事情的原委道出。原来纪沦送糕点的前夜,明莲突然身穿黑色披风,来寻他,他当时也为明莲的打扮而讶异,但未有多想。明莲以隐香解药为诱,要他下隐香给温御修两人,夺取温御修身上的字据,他被逼之下,只能应下。第二日,纪沦正好来寻他,给了他一盒糕点,言道自己不喜欢吃,转送给他。当时为了给纪沦放心,他被迫无奈便吃了一个,感觉非自己所喜,想着容惜辞可会喜欢,便将其送给了容惜辞两人。说到这里,竹清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容惜辞没有追究自己送他自己吃过的东西,才继续开口道:“那糕点我吃过后,身子都无事,若真有隐香,我想我当时定会毒发的,但却未有。送予你们的途中,我也未将糕点假于他人,是以……”他顿了顿,看向皱眉不舒的容惜辞,“我也不知这毒从何而来。不过,凡事说不得准,我自身便有隐香之毒,是以再吃下一次隐香,不会毒发也有可能。”
容惜辞的眉头因着这话越皱越紧,喃喃着道:“假使这糕点里有毒,那么我只想得出,是一个下的了……”
“明莲?”
点了点头,容惜辞问:“你确信得到糕点前一晚,你见着的是明莲本人?”
竹清颔首:“我确信无疑,断不会出错。不瞒你说,我本是个小倌出身,因身带体香,擅长制香,被明莲相中,带到了此处。我在他身侧已有数年,他纵使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容惜辞呼吸一沉,撑颔思索:“果然,那一日,我未闻错。明莲身披披风去寻你时,我恰巧在外头,隐隐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以我也肯定那人是他。只是,御修不会同我说谎的,那这同时刻,陪同御修的是……”啪地一声,他惊然拊掌道,“是了,那一日御修归来说未闻到‘明莲’身上有味道,如此想来,可会是他故意寻人易容的?可这般,又是为何?这千香阁里俱是他的人,他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竹清薄唇一抿:“你切莫真真以为在千香阁里他一手遮天,他能有今日的成就,与阁中长老以及他男宠的相助不无关系,是以他并非表面瞧起来的那般专|制。”
“莫怪,他要如此遮遮掩掩,寻人易容了,只怕也是怕人发觉自己所为。但有些奇怪,依着这段时日里,明莲对温御修的态度,他瞧起来,不像是想下毒害温御修的模样,为何……”
“只怕他想害的人是我同纪沦。纪沦是我所知的,陪他身边最久的男宠了,但我私下知晓,纪沦已经开始不满明莲,是以到处拈花惹草,暗中收买明莲的势力。明莲老早便想对付他了,因而……”
“因而,明莲先给你隐香,逼你下毒。而第二日,挑了个你们都不爱吃的糕点送去给纪沦,使得纪沦转送于你,你正好有了糕点可下毒送予我们。但凡有东西吃,温御修俱会先予我,是以若是我中毒了,呵,明莲便可说我有字据在手之故,不受他管束,是以不给我解毒,届时,温御修被迫之下,不得不将字据交出来,以保我命。而我得知你下毒,必会同你产生隔阂,将你揪出,而明莲便得以似今日这般,嫁祸纪沦,将他赶出去杀人灭口,你,自然也不会留。”
双瞳骤然一缩,竹清被容惜辞的分析给震住了:“如此说来,即便纪沦未将告诉我秘密这话说出,我一样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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