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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射完毕。”

“把他放回原来的地方。”他听到孔泽不急不慢的声音,“记得带上遏制环和监控器,如果药物开始起作用的话,也可以震慑一下他的同伙。”

布雷德抬起眼皮,眼前是一片朦胧。

经过一段颠簸,他又重新被放下。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隐约有修的声音传来:“喂,亚瑟,你还好吗?”

可是布雷德实在没有体力回答。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带着不安与恐惧:“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喂,醒醒啊。”

布雷德终于能看清对面的人。修和刚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看来孔泽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虚弱的前安格皇子眨眨眼,有气无力地回答:“你很烦。”

“我是在担心你!”

布雷德轻哼了一声,抬起头,看到修气得变了脸色。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热,全身细胞仿佛都雀跃起来,要脱离躯体的控制。

这种感觉不太妙,他需要做些别的事情来分心。

“喂,修。”他问,“你的伙伴会来救你?”

男人很明显被他戳中了要害,当即沉默了下来。

布雷德不带温度地笑了。

他的大脑有些混沌,失礼又伤人的话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根据你的反应,看来你也知道他们一定会放弃你。一个在政斗中失势,工作上又出现重大纰漏的典狱长。不好直接处刑,借这个机会让你为国捐躯,也挺不错。”

“闭嘴!”修愤怒地前倾,激动中摇得手腕上的镣铐铮铮作响,“你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之前还打算靠自己逃出去的,话说得太满,现在不行了,想依赖我?”

“你有资本值得我依赖?”

“你!”

“修?哈代,”布雷德懒洋洋地说,“你是被谁斗下去的?是不是帕瓦隆那个连姓氏都没有的杂种?”

修咬牙切齿,瞪大眼看着布雷德:“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在你眼皮底下溜掉的政治犯啊。

但是他不能这么直白,带着恶意的愉悦感,布雷德听到自己虚伪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囚室里响起:“我也是一个和帕瓦隆有仇的人。怎么样?我们要不要继续合作?”

隔了半晌,修发出了干涩的疑问:“合作?”

“是的,我帮助你逃出这里,你带着我回到安格,给我安排一个方便接近他的职位,怎么样?”

修没有说话,任由沉默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布雷德一向很有耐心。但是他的心脏却不由自主地鼓噪起来,仿佛已经不满足只是于收缩着给全身供血。伴随着逐渐升高的体温,它一下又一下杂乱地跳动,嚣张地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砰,砰,砰。

在这种寂静之中,他的耳膜几乎要被不规则的心跳震破。

幸好修终于考虑好了,他的面色惨然:“提议很诱人。但是你现在这种状况,又怎么可能带着我一起逃出去。”

“别担心。”他轻声反驳,“我的异常一会儿就过去了。他们给我注射的是强行激发超能的药物――他们会后悔的,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在发烧。”

布雷德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几乎热得冒烟了。口腔干燥到极致,却又无法喝水,只能舔舔自己皲裂的上唇。

但是修还在喋喋不休:“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种药物的后果!你会活生生基因失控,变成变异人的。”

“我不会。”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会!”他不信地说,“但是到最后,几乎没有一个能控制住自己狂乱的DNA。”

“我可以。”布雷德偏着头,看了一眼修。高热让他的理智蒸发,他冷笑:“比控制DNA千百倍难的事情我都能做得到。”

“荒谬!”

这句话传来的同时,像是有一千架战斗艇狠狠撞在他身上,布雷德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痛!

他不能用力呼吸,每次胸腔扩张都引起肋骨的剧痛。他甚至做不到抬起哪怕一根小指――暴走的基因开始纷纷断裂,重组。但是超能的力量又控制着狂乱之源,让他的身体在自伤与自愈间挣扎。

对面的人惊恐地看着他,仿佛看到噩梦一般的场景。

这一定很血腥,他尝到了自己嘴里铁锈的味道。但是不能让疼痛占据整个大脑,布雷德继续挣扎着开口,就连思考都来不及,句子就惯性一般地飘了出去。

“我没骗你。”他喘息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更难的事情我都做到过。”

“你……”修叹了口气,“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他学着林非的样子,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来抵御一波又一波深入骨髓的剧痛。

整个过程就像拼图一样,耐心地找到这段DNA的末尾,和那段DNA的开头,把他们拼起来。如果又被药物拆碎,那就又拼一次;再被拆碎,就再拼……

这其实是一件枯燥又细致的工作,在监狱里头的时候,他曾经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玩这种拼图游戏。支离破碎的片段多得像是沙滩上的沙粒。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绝望中,想要从此放弃。

但是不能放弃。心里一旦松懈了,就会像翼龙一样,在人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再也不能回头。

他要回头,以人类的形态去见林非。

同一时刻,地球人缓慢地从床边抬起头。恍惚了一会儿,他才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小人鱼扁着嘴,委委屈屈在他怀里沉睡。桌前的乔安娜对他点了点头:“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他慌乱地站起来,朝悬空浮在老太太身前的液晶屏走去。由于动作太快,不小心拍到薇薇安的尾巴上。她轻轻哼了一声,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他们。

“别担心,我没动太多你的程序。”乔安娜说着,一边走过来,把屏幕留给林非,自己抱起薇薇安,“我只是帮你追加了一下L&A命令,希望对防火墙有效。”

“谢谢。”

林非接手了她的工作,开始飞快地敲打代码。乔安娜看了一会儿,尝试性地提出建议:“我刚刚观察到,每隔三小时,他们系统都会稍微开放权限,让一些信息包通过。”

“我之前也注意到。”林非带着点烦躁说,“我编写了探测代码,却没能捕捉到这些信息包的标签规律。”

老太太扶了扶自己的眼睛:“那很像我年轻时候流行的RNDM标记法,它的历史大概比你的岁数还要长一倍,现在已经被淘汰了很久,不过你可以去查一下。”

看着林非开始查找相关资料,她补充:“虽然这个标记法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但是我觉得它和资料包的运作方式很像。”

林非咬着嘴,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资料,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找文森?”她小心地问,“我觉得我们最好在拍卖会当天救人。由他行动,你来提供技术和监控,可以吗?”

地球人没有说话。

于是乔安娜擅作主张地找齐了所有人,林非的脸色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文森却很明显态度抗拒。等她提出建议的时候,昔日的安格军少将炸开了:“他提供技术和监控?他有那个技术吗?”

“文森!”老太太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冷静点,我们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突破了?就联络中将,让我看看他的脸!”

“还没突破。”林非否定,“只是找到一个可能的设想。”

“……”对于这么不合作的两个人,乔安娜从内心深处感到了疲惫。

文森气得笑了,他指着林非,对着乔安娜说:“你看,这种人。中将是怎么对他的,他又是怎么回报中将的?我跟他没什么好合作的。”

乔安娜摇头:“其实他也……”

她的话语被林非打断了,地球人推开屏幕,站起来。他的面颊因薄怒而蒙上一层血色,用清冷的音调质问:“关于这一点,我也忍了好一段时间了。在我醉酒之后的那天,我发现床单上残留着酒精、变性的蛋白质以及脱氧核糖片段,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森逼近一步,眼中烧灼着怒火:“所以你故意让他被困?”

“不。”林非回视,“所以我会找到他,等这些事解决了,亲自质问。”

☆、34二次进化

拍卖场高层的办公室里,监控器把布雷德的身体状态传输过来,一条条清晰地列在了液晶屏上。

“血压、血糖急剧升高。”

“体温达到40摄氏度,心率加快至每分钟150下。”

液晶屏闪烁几下,右上角发出了警报红光。孔泽一眼扫过这些数据,取消提示,切换成身体素质监控的页面。

“超能强度:A+。”

“恢复能力S,骨骼强度E,肌肉反应能力0。”

他扶了扶眼镜,将等级报告拖到一边,仔细研究着布雷德的人体图像。上下左右共四张图,分别是X光,核磁共振,超声波与基因谱序。

缓慢地转动图像,孔泽从不同方向看着布雷德身体的变化。肌肉的撕裂与愈合,骨骼的断裂和新生,基因一次次从崩溃再重新组合。

“真可惜。”他微微偏着头,对空气感叹,“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这么完美的躯体呢?”

代表超能强度的柱状条微微动了,继续一点一点向上生长。

他按下联络钮,贝纳多出现在频幕上,挥挥手对他打了个招呼:“老板,什么命令?”

“昨天晚上你抓到一条大鱼!”孔泽微笑着夸奖,“我用他来做了一个小实验,可是实验结果有点超乎我的意料。我需要你去帮我一个小忙,以防一不小心让他逃走。”

“没问题。”

“对了,”他不急不慢地补充,“除了必要的麻醉药之外,记得多带一个遏制环,他的超能强度说不定超乎你的想象。”

布雷德对时间的感知已经被全方位的疼痛剥夺了。他觉得自己的感觉神经已经要疯狂,狂乱的基因转译出激素,还有坏死组织的分解物质,使得他连自己究竟哪里疼、是哪种疼都分不清。

每一秒都被延长得近乎永恒,大脑的弦绷到极致的时候,他听到细微的歌声。

薇薇安?

不,他恍惚着,想起薇薇安还安全地待在宾馆里。

那就只有修了。

对面的男人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布雷德耳中轰鸣声响亮,让他听得不是很清晰。但是他依稀能辨认出来,三十年前被俘的自由党军人唱的也是这个调子。

“娘娘腔。”他冷笑着评价。

修抬眼,近乎绝望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气管突然罢工,布雷德猛烈地呛咳。腥甜的血涌到喉头,好不容易咳出来,他却无力呼吸,更遑论与修斗嘴。

这种身体上的折磨比他在监狱里体验到的更甚,他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挣扎,最终还是不敌地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咔哒一声轻响,打碎了囚室里的沉默。红发男人用钥匙打开紧锁的门,愉快地向他们问好:“两位晚上好,在这里住得还愉快吗?”

修抬了抬头,没有说话。

“别这么死气沉沉的。”他说,“你们当时多嚣张啊,杀了我不少下属。说起来,我的老板在谁身上做了实验?”

典狱长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布雷德。

男人吹了个口哨,走上前,粗鲁地在布雷德脖子上再套了一个遏制环。再找到血管,注射药物。他花了几秒的时间欣赏自己的杰作,又神使鬼差地拨开对方乱糟糟的头发。

震惊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逝,贝纳多回头的时候,已经挂好了像往常一样的笑容。他三两步走到修的面前,也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张脸。

“修?哈代。”他嘴角上扬,眼神却冷得像冰,“我竟然没注意到是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修缓慢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呆滞。良久,终于一字一句地问:“帝国余孽,伯特莱姆家唯一的生还者?”

贝纳多点头。

修的嘴唇颤抖起来,他以为自己的遭遇已经悲惨到了极点,想不到还能碰到更可怕的敌人。他把眼睛闭上,绝望地说:“你杀了我吧。”

“不,”贝纳多将音量放得极轻,“我们整个家族都是由你执行死刑,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失去生命。我要你活着,却没有一点希望,日日夜夜受着折磨……”

他一点点向后,直到自己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墙上。但是那个恶魔一般的红发男人逼了上来,在他耳边像耳语一般说:“我之前还奇怪他怎么会成功越狱,看到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才终于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越狱?”修带着恐惧问。

贝纳多笑了,在他耳边带出一阵气流音,引得他汗毛直立。

“都到这种时候,你还要装?我已经知道了,对面那个囚犯,你的同党,就是布雷德?瓦格特,我从前的中将。”

“……”他猛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贝纳多放开修,后退一步。神情愉悦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出囚室。

修咬着牙,愤怒的火焰在一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真的是?”他不管不顾地咆哮,“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我要把他掐死。”

伴随着钥匙的轻响,门又被锁上了。贝纳多脸上明显是不信的神色,朝着修晃了晃钥匙,转身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你回来!”修声喊得声嘶力竭,“你让我亲手杀了他,我什么都愿意,你要报仇也随你。你回来啊!”

布雷德的意识终于从空茫中回归,他身体像是突然自宇宙各个角落苏醒,隔了万里时空重新拼凑起来。带着陌生的感觉,他动了动手指,还好,至少不痛了。

但是沉甸甸的压迫感比刚才更甚,他动了动脖子,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套了两个遏制环。

两个!多么奢侈的待遇!

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到对面修的脸色不对劲。

“布雷德?瓦格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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