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晋瑜泰然回道:“她刚刚睡着,你想把她弄醒吗?”
陆偲的手登时僵在半空,不甘不愿地放下来,恨恨磨了磨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晋瑜说:“昨天半夜你母亲发烧,情绪比较狂躁,护工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把电话打给了我。”
陆偲愕然怔住。
发烧?狂躁?索菲亚在疗养院向来被照顾得很好,除了神志不清以外,身体方面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又发烧又狂躁?是着凉了还是……
噢,对了!昨天是他父亲的、亦即她丈夫的忌日啊!
所以说,她是因为这件事吗?即使到了现在,连他都需要提醒才能记起,而她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之前的这些年,她对此从未有过任何反应,直到今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她的意识有所恢复,于是……
由此可见,她真的真的有在恢复,这是好事啊!
至于说他的电话打不通,那是因为他打算今天来疗养院,昨晚回家住,到家以后却发现手机落在医院里,他用座机打电话过去,手机却被关了机。接着他又打梅凌的电话,得知手机确实在梅凌那里,因为不准备帮他接电话什么的,便直接给他关了机。
偏偏就这么不凑巧,恰恰赶上昨天索菲亚出状况,不然……
他皱眉瞪着沈晋瑜,目光充满质疑:“就算我的电话打不通,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会把电话打给你?”
沈晋瑜说:“因为有我的电话号码。”
——这不是纯属废话吗?
“就算有你的号码……”陆偲戛然顿住。
疗养院这边有人和沈晋瑜有联系,他知道,但这原本是针对他,他无计可施也就算了,可如果牵扯到索菲亚那又另当别论。
他生硬地说:“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以后你不要再c手了。”
又顿了一下,考虑到昨晚索菲亚的状况,终是勉为其难地挤出话,“不过这次还是麻烦你了,谢谢。”
沈晋瑜听到这样两句话,既没气恼,也没得意,他眯起眼,眼缝中透s出异常深奥的光芒:“这事的确跟我没关系,但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偲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事怎么可能跟他没有关系?
他反问:“你什么意思?”
沈晋瑜瞥了床上的女人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她的名字叫索菲亚,她的确有个儿子叫陆思,不过,那个陆思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是吗?”
猛然间,陆偲就像遭到电击似的浑身发麻,连嘴巴舌头都近乎麻痹,慢慢才恢复知觉,干涩道:“你怎么知道……”
沈晋瑜轻轻耸肩:“这些并不难查。”
之所以调查这些,是因为想要更了解陆偲的相关情况,而且对于索菲亚这个女人,他也确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昨夜他接到电话的时候其实还在外边玩,正觉得索然无味,这通电话对他来说倒刚好成了一个脱身的理由,然后就赶过来。
刚来那会儿,索菲亚g本对他视若无睹,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碎碎念着“阿海阿海”什么的。他听来听去听不出名堂,实在没意思,便打算离开。谁知他刚一转身,索菲亚突然冲过来把他抱住,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名字。
思思。
沈晋瑜不禁想,她所呼唤着的到底是“思思”,还是“偲偲”呢?
后来沈晋瑜把她送到床上,自始至终她都握着他的手,不断重复着一些“思思”、“我的思思”、“傻孩子”之类的话。
沈晋瑜曾经试过套话,想看她能否说出更多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可惜均已失败告终。
后来她总算睡着,沈晋瑜便让护工送了折叠床进来,以供他过夜。
时间已经很晚,回家也是睡觉,在这里也是睡觉,他不介意在这里将就一夜。
也不知为什么,虽然索菲亚痴痴傻傻——也或许正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她身边的感觉非常轻松,仿佛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甚至堪称舒服。
至于陆偲会在第二天跑来,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不过这对陆偲来说可就纯属意外“事故”了。
“你……”查这些干什么?
陆偲本想这样问,心念一转,改口道,“你想知道什么?”
沈晋瑜将手从索菲亚的手中抽了出来,过程很轻缓,没有惊动她。他从椅子里起身,向陆偲走过去,边走边问:“陆思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你要照顾他的母亲?”
——陆思是我什么人?为什么我要照顾他的母亲?
陆偲在心中重复着这两个问题,唇边不禁滑过了冷笑,他的脸色随着这个笑而显得极其y暗森沉,几乎都不像是他。或者说,更像从前的陆偲本尊。
当然,有些话他没法明讲,也不想跟这人讲,只说:“他就是被我开车撞死的那个人,所以……是我欠了他。”
“喔?”沈晋瑜挑了挑眉,只差没在脸上直接写上:这种说法,你自己相信吗?
“奇妙的是,调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那个陆思是我认识的人。”
听到这话,陆偲猛地握起拳头,身体里窜起凉意,连牙关都有点发冷,硬是挤出声音:“是吗?那可真巧。”
沈晋瑜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确切来说,不仅是认识,还算得上有点……私交。”
陆偲拳头握得更紧,指甲几乎抠进r里,一字一字地说:“是吗?真是太巧了……”
见他一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的样子,沈晋瑜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不要让我胡乱猜测,你明白告诉我吧,你跟陆思究竟是什么关系?”
“……”
陆偲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不管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都跟你毫无关系。”
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一切都静滞了,不论时间、空间,还是这两个人。
其中一人定定地盯着另一人,后者的目光不闪不躲,笔直地迎视回去。
就连围绕在两人身遭的空气也像定住了,完全无法流通。如果这时有第三个人走进他们中间,或许会连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抽空,当场窒息。
最终,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所有气氛瞬间击碎。
沈晋瑜接通电话,开口就说“没空”,而电话那边大概真是事情紧急,催促不断,最后沈晋瑜终于说“知道了,我尽快过去”。
挂断电话,他对陆偲说:“这个话题还没结束,下次我们再详谈。”
陆偲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忽然从床上传来低喃:“思思……”
陆偲连忙去到床边,只见索菲亚的眼睛并未睁开,手却伸在半空中,似乎想抓住什么。
陆偲托住那只手,轻声唤道:“妈。”
索菲亚这才张开眼,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先是落在陆偲脸上,转而又向沈晋瑜投去。
索菲亚:“思思。”
陆偲:“……”=口=!
沈晋瑜:“……”=_=b
陆偲用力瞪着沈晋瑜,那眼神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似的。对比之下,沈晋瑜反而显得很无辜了。
他走过来,面对着索菲亚那眼巴巴的目光,他无端地犹疑一下,之后弯下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陆偲瞳孔紧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这明明是属于他们母子俩的互动,这家伙怎么敢!怎么能——?!
“我有事要先走,下次再来看你。”沈晋瑜说。
索菲亚的眼皮缓慢地眨了眨,像是听懂了。
陆偲满脸震怒的表情当即碎裂,只剩无限心酸。
沈晋瑜离开后,陆偲颓然坐下,伏在床上,额头贴着索菲亚的手背,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妈,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他?只有他是最不应该的啊!我变成这个样子跟他脱不了干系,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只是‘陆偲’,已经跟他不再相干,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坏感,但他又凭什么还来介入我的生活,甚至还想c进我们之间呢?‘思思’?他担不起,真的担不起啊……”
※※※※
下午,索菲亚入睡之后,陆偲想着很久没去酒店看看了,便离开疗养院,前往酒店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
之后,也许是偶然心血来潮,也或许只是鬼使神差,他乘电梯来到某个楼层,站在了某间房门前。
这里是前世他第一次跟别人开房的地方,也是他度过最后一夜的地方。
是的,他前世今生加起来最悲惨的一个夜晚,就是发生在如今属于他的这家vul酒店。
按理说,这地方应该会给他留下心理y影,只不过,那天他来开房时的状态比较混乱,压g没心思去留意酒店招牌什么的。
还是过了很久以后,他因故进入酒店内的某个房间,发现房间布置与那天夜里的房间极其相似,这才恍然大悟。而彼时他对于那晚发生的事情的感受,早已在时光中被磨损沉淀,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了。
再者,地方本身只是死物,何罪之有?酒店这么大,如果连整个酒店他都产生y影,那也未免太夸张了点。
至于这间房,因为房号与他的手机号尾数刚好相同,所以倒是随便就记住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再踏足这里,一来略有抵触,二来认为没必要。
直到今天,或许是与沈晋瑜的那番对话勾起了心绪,忽然就想过来看看,这个葬送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执念,也开启了他全新人生的地方。
他用从工作人员那里拿到的房卡打开门,往里走,刚到客厅就呆住了。
沙发里竟然坐着一个人,侧过头来朝向他,脸上挂着深奥的笑容,似乎有点愉悦,又有点了然,还有点感叹。
——沈、晋、瑜?!
如果陆偲也戴了眼镜的话,这会儿眼镜肯定已经跌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你?你怎么会……”
沈晋瑜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接话道:“我只是想试一试,碰碰运气,想不到你真的出现了。”
说着从沙发里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陆偲,“我该叫你陆思,还是陆偲?”
两个名字,读音虽然完全相同,但是谁都能明显听出,它们代表的是不同的两个人。
陆偲心头一跳,整张脸冷硬如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沈晋瑜说,“否则你不会站在这里。”
“……”难道我就不能是来工作什么的吗?
陆偲本想继续搪塞,转念一想,算了吧。
既然对方这么想知道,难道自己还怕被他知道吗?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陆偲也懒得再费力遮掩,冷笑一声:“我是陆思又怎么样,是陆偲又怎么样,重要吗?”
陆偲突然这么杠上来,沈晋瑜反被问得一怔,随即扬起唇角:“不重要,不管你是谁,我所看到的都是现在的你。”
听到这话,又轮到陆偲怔了怔。
言下之意,这个人g本不在乎他的真实身份,之所以要追g究底,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已。
仅此而已?
“那以前……”
陆偲嗓子微微发紧,顿了几秒才说,“以前的那个陆思呢?”
“他?”
沈晋瑜挑眉,“还好了,作为一个过夜的对象。我跟他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认为我会对他有什么感觉?还是……”
他凑上前,鼻尖几乎与陆偲相撞,瞬间带来一股莫名的逼迫感,“你希望我对他有什么感觉?”
他紧紧盯着陆偲,陆偲也盯着他,前者眼中隐约带着促狭的笑意,后者眼中只有一片数九寒冬。
对视良久,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最后沈晋瑜说:“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不妨直说。”
陆偲说:“我没有话对你说。”
曾经他的确想问——在你眼里,究竟有没有认真看到过我?你为什么要让那些人玩弄我?你会不会对我有哪怕一丁点儿愧疚?
但现在他已经不想问了。就算问到答案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会在乎吗?
可笑!
他冰冷讥诮地回敬道:“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也不妨直说。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晋瑜微微歪头,仿佛真的想了一下,然后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问题让陆偲有那么点措手不及,但也很快镇定下来:“无可奉告。”
沈晋瑜笑了笑,那笑意非常浅薄,笑容里的东西却大有奥妙,他说:“我们两个都站在这里,你看像不像是鸳梦重温的前奏?”
陆偲:“……”
就算他在这里真的有什么梦可以重温,也绝对不是鸳梦,而是噩梦!
当时沈晋瑜也在场,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难不成是选择x失忆了吗?或者g本就是拿他的反应当成笑话看?
陆偲瞬间怒不可遏,一拳挥了出去:“放狗屁!”
沈晋瑜显然对于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还没等他的拳头来到面前,就捉住他的手腕,顺势一甩,将他扔进了沙发里,紧跟着压下去,扣住他的双手压制在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吗?你认为我不该背叛你的信任,是不是?”
陆偲完完全全不知所谓。
那种想法他的确有过,可是沈晋瑜怎么会知道?
当然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次的酒后吐真言,也更加不认为沈晋瑜会站在他的立场上来考虑到他的感受,所以他百分百认定,这家伙就是在戏弄他!
他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沈晋瑜反正听不懂,也无意理会,默默将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用单手扣住,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眼睛,沿着下方眼睑滑到眼角,那带着体温的指尖竟然柔软得难以想象,仿佛在探索着什么。
“你知道吗?你的眼泪……特别咸。”
——谁他妈要你管我的眼泪是咸是甜?!
陆偲连翻白眼,简直要气厥过去,身体上的挣扎却是越加厉害。
这段时间因为要照顾梅凌,陆偲有些疏于锻炼,但之前那么多锻炼可不是白费的。
沈晋瑜虽然生在黑道家族,却对打打杀杀的东西没兴趣,他之所以能把陆偲压制,不过是仗着体力与体位的优势罢了,现在他想单凭一只手就扣住陆偲的双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很快陆偲就把手抽出来,一拳朝沈晋瑜脸上砸去,砸得又狠又准,连那副眼镜都被砸飞出去。
紧接着陆偲乘胜追击,猛地一撞,把沈晋瑜从身上撞了下去,摔落到沙发旁边的地板上,而陆偲迅即压上去,反过来把人骑在自己身体底下。
“沈晋瑜!活得这么自以为是很有意思吗?你听过人死如灯灭没有?那个被你们□玩弄过的陆思早已经被烧成了灰,连一滴汗都挤不出来了,更别说什么眼泪!你有本事去把话对他说啊,你去啊,去啊!”
吼到最后,陆偲近乎声嘶力竭。
他腾地跳起来,在沈晋瑜膝盖上狠狠踩了一脚,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来到电梯前拼命猛按,唯恐慢了半步就会被沈晋瑜追上来。
其实他那一脚踩得可给力了,没把人的膝盖骨当场踩碎已经不错,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呢?
进入电梯后陆偲才松了口气,准备去地下停车场,手c进口袋,却发现车钥匙m不着了。
该死!一定是刚才在冲突中从口袋里滑落了出去。
叫他回头去找,他肯定是不情愿的,索x来到一楼,从酒店大门口出去,打算拦计程车离开。
他沿着人行道往右走,一路找寻合适的打车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他惊愕地回过头,竟然是沈晋瑜追了过来,而且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劲,有点一瘸一拐的样子。
如果陆偲现在有多余的闲情,没准还会在这里欣赏欣赏,全当看笑话。
可惜他没有,他连多看这人一秒都要抓狂,当即掉头就走,加快脚步,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到对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家伙怎么y魂不散?他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非要咄咄相逼……
忽然间,陆偲的脚步慢了下来。
——你咄咄逼人,凭什么我就只能落荒而逃?
陆偲停住脚,转身面向着沈晋瑜,静候他走到跟前来,开口便问:“其实你是觉得这很有趣对吧?”
沈晋瑜挑起眉梢,还没来得及接话,陆偲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你总喜欢拿别人当做玩游戏,我的经历在你看来,大概也是一场新鲜离奇的游戏吧?”
沈晋瑜眉挑得更高,刚要张口,却再一次被陆偲抢先:“在这场游戏里,你就是剧情npc,既然已经gameover,npc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听到这里,沈晋瑜眯起眼,眼角掠过一抹略带玩味、但又更加复杂的光芒,沉吟道:“这么说,我就是一个陪主角上床的npc,主角对我来说也只是个上过一次床的陌生人,然后badending,对吗?”
陆偲脸色y了y,正准备回话,这次却被沈晋瑜抢在前头:“现在主角已经换人,游戏全新重启,这次我想知道,要怎么打出一个happyending?”
“去你的鬼游戏!”
陆偲勃然怒吼,指着自己的x口,那架势看上去就像要把手指都生生戳进心窝里。也或许他更想戳的是对方的心窝。
“现在这个是我的人生,你不要再在我的人生里来找你的存在感,你听明白了吗?!”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沈晋瑜凑近而来,俊雅的脸庞仿佛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引诱,缓缓说道,“先故意允许我接近,让我爱你爱得不能自拔,然后再狠狠抛弃我,让我尝一尝被人弃如敝屣痛不欲生的滋味?”
“……”
陆偲无语地退后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老实说,这种事早前他还真的偶尔想过,不过现在他倒是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做,否则的话,岂不就成了跟这家伙相同的变态吗?
他暗自啐了一口,说:“我没空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你……”
“你的没空只是因为不想?”
沈晋瑜截过话,“还是,也有那么一点不敢?”
“不、敢?!”
陆偲猛地牙关一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直到最后,这个人还是想千方百计地引诱他,戏弄他,最后再狂妄地辱没他,是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怒极反笑:“我死都死过了,难道还有什么好怕的?最坏也不过就是再做一次孤魂野鬼,这次我一定会记得,跟你灌下孟婆汤!”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然响起惊呼。
一辆银色小轿车,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着人行道这边飞驰而来。由于视野的角度,陆偲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而沈晋瑜则看得清清楚楚。
从前看电视的时候,沈晋瑜曾经无聊地想过,为什么当a救b的时候,非要将b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上去,难道就不能抱着b一起逃开吗?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当时之所以能够那么想,纯粹是因为电视中的画面看上去分明还来得及,才会造成剧情刻意安排的嫌疑。
而今真正身临其境,他丝毫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已经自行作出判断——是冲过去抱着人跑开比较快,还是直接将人推开更快?
有足足十几秒的时间,陆偲完全在状况外,压g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被沈晋瑜狠狠一推,推得那么大力,几乎是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好一阵头晕眼花,耳中还模模糊糊听到刺耳的刹车声、惊呼声、尖叫声……嘈杂极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坐起身,看到面前的情景,当场愣住。
就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如今被一辆银色轿车占据着,地上还留有醒目的刹车印。
老天!这辆车是怎么冒出来的?假如他还站在那里的话……简直太险了!
——等等,刚刚也站在那里跟他说话的人呢?!
陆偲左右张望不见踪影,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从地上蹦起来,从那辆车旁绕过去,果不其然找到了……
那个人,此时就躺在地上,殷红的y体不知究竟是从哪个部位流出来,在身体底下徐徐扩散而开。
陆偲傻站在原地,半晌才猛地倒抽一口气,恢复了呼吸。
他拔腿跑过去,蹲下来伸出手,却又不敢贸然触碰对方的身体,只能叫唤:“沈晋瑜,沈晋瑜!”
任凭他怎么叫,那人始终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陆偲不知所措,抬起头茫然四顾,见到有不少路人围在旁边,他愣了一下,大吼:“别看了,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快啊!”
人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把手机拿出来,有的是打急救电话,还有的是报警。
所有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越发嘈杂不堪,吵得陆偲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也在胀痛。
忽然有人喊道:“啊!他醒了他醒了!”
陆偲一怔,低头看去,果然沈晋瑜正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睁得很慢,每张开一点,陆偲额上紧张的汗水就多流一点,迫不及待地问:“沈晋瑜,你怎么样?沈晋瑜,你听得到我吗?”
起初沈晋瑜两眼无神,直到目光逐渐找到焦距之后,他的眼珠才开始转动,缓缓移过来,对上陆偲的目光,几秒后,眼皮轻眨了眨,仿佛在说——我听到你了。
“你,你……”
陆偲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半天说不出来,死劲咬了咬牙,终于发出三个字,“为什么?”
现在他回头想来,已然明白,当时沈晋瑜突然把他推开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晋瑜静静看着他,轻微地动了动唇。
陆偲不由屏息凝神,下意识向他凑近,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只听见他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陆偲简直要吐白沫了,却看见沈晋瑜的双眼再次合上,顿时一颗心提到喉咙眼:“沈晋瑜?沈晋瑜——”
现在这个人的模样,其实还想再多看一眼啊……可惜沈晋瑜已经实在撑不住眼皮,眼前渐渐地黑了下去,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ok,沈晋瑜也“挂”了~
咩哈哈陆偲你个黑寡妇!╮(╯▽╰)╭
第80章
接到云震电话的时候,陆偲正坐在自家的楼梯上发呆。
与此同时,医院里,沈晋瑜躺在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尚未脱离危险期。
现在已经是车祸的第二天。
沈家那边当天就得知消息,火速赶去了一堆人,但不是亲人,而是护卫。
此前跟着沈晋瑜的那群护卫,由于未能及时阻止事故发生,被判定为失职,所以这次来的又是一批新护卫。
另外还有些人是来调查事故的具体经过,包括陆偲也曾经被盘问。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次只是单纯的酒驾事故,那个肇事司机估计这辈子是休想再见到天日了。至于陆偲,他是百分百无辜的,所以并没有遭到为难——至少暂时还没有吧。
严格说来,陆偲真的毫无干系吗?如果不是沈晋瑜推开了他,现在躺在病房里生死未卜的人又会是谁呢?
如今陆偲心中有两个最大的疑问。
第一,沈晋瑜为什么要救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去问沈晋瑜本人,前提是……这人还有机会醒来的话。
第二,这已经是第三个人进医院了吧?
先是陆英捷,再是梅凌,现在又是沈晋瑜,全都是跟他有着、或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一个接一个发生血光之灾,而且灾祸的起因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巧合吗,还是因为……他?
该不会是他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吧?更或者,难道他就是所谓的扫把星,谁挨上他谁遭殃?
对于这种说法,云震的回应是:“我不是还没事吗?”
陆偲一听也对,把心稍稍放下,转瞬却又提得更高:“该不会接下来就轮到你吧?!”
“傻孩子。”
云震轻笑,“不会的。”
“可是,可是……”陆偲想说又不敢说,万一真被他说中了什么,岂不就是乌鸦嘴了?
云震听他这么期期艾艾,便提议道:“如果你真的不安心,要不要去寺庙里走走?”
“寺庙?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求神拜佛?”
陆偲很有点意外,“你也信这个吗?”
“很多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而人往往都是宁可信其有。”云震磁x的嗓音隔着遥远电波,听起来格外有种天高云淡的风度。
陆偲深以为然地点头,认真琢磨了一下,说:“我觉得我还是有点信。”
云震便又笑了笑,问道:“你知不知道龙琮寺?”
陆偲说:“知道。”
云震说:“那里有位晟昕老师父,是我母亲的旧友,你可以去跟他谈谈。”
“哦,他很厉害吗?”陆偲好奇地问。
“见仁见智吧。”
云震停顿几秒,“至少不会是什么神棍。”
听到这里,陆偲已经拿定了主意:“嗯,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云震说:“我先跟他联络,你等我消息。”
“好。谢谢你,云叔。”陆偲真挚道谢。
尽管云震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太多,却仿佛在一片迷雾中给他指引了方向,心里立时踏实多了。
不知多少次都是如此,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这人就是他最大的支撑。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究竟是他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呢?
陆偲默默思量着,忍不住还是想说:“云叔,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好不好?”
云震的笑声透过听筒传达而来:“好。”
区区一个字,令人心安神定。
※※※※
三天后,陆偲跟随云震前往龙琮寺。
龙琮寺在当地算得上是最负盛名的寺庙之一,虽然未曾出过什么名震天下的大宗师,口碑倒一直不错,毕竟是百年古刹,它的存在本身就透着厚重的历史感,以及可靠的信赖感,多年以来香火旺盛,访客络绎不绝。
陆偲这次过来除了找大师问问命数,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沈晋瑜。
目前沈晋瑜已经暂时脱离危险期,但仍然昏迷不醒,医生也无法再为他提供什么帮助,只能静候状况发展。
说一句比较听天命的话——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所以陆偲来为他祈福,其实也正是如云震所言,宁可信其有吧。
归g到底,陆偲自己就有过重生的经历,有些东西想要不信也难。
雄伟庄严的大殿,高耸肃穆的神像前,陆偲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祈愿,末了伏地叩首。
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经意发现大殿左侧有求签处,陆偲心里一动,向云震问道:“我可以求个签拿去请大师帮我解吗?”
云震颔首:“想求就求吧。”
于是陆偲去求了个签,把签文带去找晟昕。
晟昕,就是云震介绍给陆偲的那位大师。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晟昕已经在厢房里等待着这两人来到。
第一眼看到晟昕,陆偲着实愣住。
这位晟昕大师,穿着一身宽大的法袍,衬得那高挑的身形倍显瘦削,下巴上留着半长不短的胡子,胡子已然全白。既然据说他是云震母亲的旧友,至少也该有六十岁了吧?可是光看脸的话,说他四十岁大概也没有人会怀疑。
当陆偲向他问好之后,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陆偲看了一会儿。陆偲有些糊涂,也回看着他,越看越觉得那双眼睛异常幽深,仿佛古井般深不见底,不可捉m。
最后看到大师淡淡一笑,陆偲忽然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下意识地往身边瞟了一眼……
噢,原来如此!那种感觉,就是来自云震啊。
这两个人,都是那么温润如玉,风姿隽秀,还隐隐给他一种莫可名状的亲切感。只不过,晟昕看上去更加超然物外,不食人间烟火,而云震终究还是站在万丈红尘之中。
大师的厢房格局极其简单,正中央摆着一张古朴的方形木桌。三人在桌边坐下,有小和尚给他们斟了茶,便自退下。
陆偲刚把签文交给晟昕大师,云震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公事上的电话,非接不可,而且一时半会儿恐怕还结束不了。
为免打搅另外两人,他起身到屋外去接电话。
陆偲从云震的背影上收起视线,一回头,却看见晟昕把刚刚拿到手的签文放到桌上,那张纸还是卷着的。
到底是已经看过了还是g本没看呢?
正纳闷着,就听见大师启口说道:“小朋友,你生有桃花入命,然而本身的命道却承受不起,导致命途多舛,不能化解,最终转运为煞,注定死于非命。”
陆偲顿时一脸“=口=”的表情。
这段开场白,怎么听起来这么神棍范儿呢?
——咦?等等!他听见了什么?死于非命?难道……
他的惊讶传递到晟昕眼中,晟昕了然一笑:“看来你还是命不该绝,对吗?”
陆偲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扭头朝门外望望,云震还在讲电话,暂时不会进来。
死于非命、命不该绝……这种事如果被云震听到,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呢?会相信还是不相信?又会怎么看待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
陆偲努力把起伏不定的心思按捺下去,重新看回晟昕,脸色开始严肃起来:“大师,您请继续。”
晟昕于是接着说:“你虽然重获新生,不过你前世的煞气也跟着附来了,依然会危及x命。”
“怎……怎么会?”
陆偲吓了一跳,等不及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大师的话固然说得非常玄乎,但在听见那样两句之后,不管陆偲想不想相信,都已经有泰半相信。
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容易神神叨叨的人,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就会很快钻进去,以往他也不是没有因此干过一些在别人看来很脱线的事。
晟昕却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安抚意味:“不必担心,目前你的危机已经过去。”
“呃?”已经过去了?什么时候?怎么过去的?
陆偲刚想问清楚,晟昕已经告知:“不是有三个人为你挡了灾吗?”
“什么?”陆偲愕然。
三个人?难道是指那三个人?他们帮他挡灾?意思该不会是说,他们身上的那些血光之灾,都是因为帮他才会发生?这……
陆偲越想越觉得太过超乎想象:“可是他们当中只有一个人是因为帮我才出事……”
只有沈晋瑜,是为了救他而当场出事,而另外两个人出事的时候,他并不在他们身边啊。
“如果没有你,他们又会不会发生这些灾祸呢?”
听到晟昕这样一句,陆偲彻底没话说了。
没错,归g到底还是他的缘故啊,陆英捷为他与父亲争执,梅凌为他心神不宁,所以才会……
然而有一点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他们帮我挡灾?”
晟昕说:“因为这是你的桃花祸,而他们只要接近你身边,以心为你养了桃花,那些祸气就会被吸取到他们身上。自此之后,他们的命数就与你连为一体。如果将来你们分开,之前他们曾经为你挡下的灾祸将会再次返噬在他们身上。”
“什么?!”
陆偲大惊失色,“为什么?”
晟昕大师捋捋胡子,悠悠吐出一个字:“命。”
“……”
陆偲垂头丧气,肩膀都耷拉下来,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那如果灾祸再次返噬的话,他们会怎么样?”
晟昕笑而不语。
看来已经不用多说了是吗?陆偲挠头:“这些事……您能确定吗?一定都是千真万确吗?”
这话问得虽然小心客气,但毕竟是掺杂了质疑。
晟昕却只是笑了笑,颇有大师风度的样子,缓缓说:“真作假时假亦真。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东西,至于你信不信,由你自己决定。”
陆偲沉默无言。
他反反复复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些事玄乎过头,简直不可置信。
可到头来终归是那句话——他敢不信吗?还是应该宁可信其有呢?
烦恼纠结中,蓦然听到:“茶快凉了,喝吧。”
陆偲呆然,只见晟昕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上的茶末,浅啜慢饮,那姿态看起来何其清宁淡雅,以至于别人的烦恼似乎都成了庸人自扰。
陆偲叹了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默默喝起来,茶水非常清淡,却在口中弥久留香。
不一会儿,云震终于讲完电话回来,见这两人都在悠闲喝茶,便问:“签解完了?”
晟昕看看云震微挑的眉,又看看陆偲瘪下的嘴,微笑着摇了摇头。
——签没解,也不需要解了。
云震见状没再多问,坐下来一道喝茶。
空气中除了茶香,还依稀飘散着幽幽檀香,耳边远远传来香客求佛的声音、和尚诵经的声音、风吹拂过树叶的声音,更显得这间小小的厢房之内一片安详。
不多时,陆偲的茶喝完了,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在这里打扰大师清修也不好,便提出告辞。
云震让他先去外面等着,自己还要跟大师说几句话。
陆偲离开后,云震拎起桌上的茶壶,把晟昕的空杯里重新斟满茶。
望着云震的动作,晟昕那双浅色眼眸也像这只茶杯一般,被温和的笑意渐渐盛满。
“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晟昕问。
云震回答:“还好,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小毛病,前几天她还说要来找你,看样子又得再延迟几天了。”
晟昕叹息:“她来一趟也不容易,路途这么远,还得上山下山,还是叫她不要常来了吧。”
云震说:“下个月是你的生日,她必然是要来的。”
晟昕m了m光秃秃的头顶,那模样看上去竟有种憨憨的孩子气:“我都出家这么多年了,她还老想着给我过什么俗家生日,何必呢?”
云震笑笑:“不管你出家多少年,始终都是她从小带大的弟弟,不是吗,舅舅?”
晟昕回之一笑,孩子气不再,多了几分长辈的和蔼。
家事暂时聊到这里,云震转口问道:“之前你和陆偲都说了什么?”
其实也可以去问陆偲,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听晟昕说来会比较清楚。
等晟昕把先前对陆偲讲过的话概述一遍之后,云震陷入沉思。
陆英捷的事,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梅凌的事也在不久前得知,至于沈晋瑜,g据陆偲在电话中的表述,应该只是单方面的纠缠而已,没想到……
命中注定的三个男人吗?
呵,他的小玫瑰可真是艳福不浅。
“其实还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他。”晟昕说。
云震:“什么事?”
晟昕:“如果他跟那三个人分开,不仅那三个人会被灾祸返噬,他自身更会受到加倍反弹。”
云震微微一怔:“三个人分担灾祸都快去了半条命,如果全部加倍反弹在他身上,岂不是必死无疑?”
晟昕点头。
云震皱起眉,向来神清气和的眉宇间,也罕见地有了几丝y沉,许久后他才重新开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知道的越少,才越能遵从自己的本心。”
晟昕说,“不管他现在做出什么决定,所考量的仅仅是那三个人。而假如他知道了这件事,你说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就是存心要利用这些人来为自己保命呢?”
——的确如此。
以云震所了解的情况,单就感情方面而言,陆英捷和梅凌是陆偲都想要的,至于沈晋瑜,几乎把整条命都送给了他,他有可能丝毫不动容吗?如果再加上“为他们的安危考量”这一要素,最终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基本不难预见。
当然,前提还得是那三个人都肯接受的话……
“你呢?”
晟昕忽然问,口吻很随意,眼神却带着深长的意味,“你会不会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这样不是更好?”
云震从容淡笑,“没有什么命运什么注定,只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顺其自然。”
闻言,晟昕也笑:“呵呵,都说是无欲则刚,我看你应该反过来,是刚则无欲啊!就算煞气碰上你也得绕道走。”
说着mm胡子,似真若假地感叹,“哎,假如你能看破红尘,到这里来潜心修行,修为不可限量啊,兴许能超过我也说不定呢。”
“我没有你那样的眼力。”
云震看了晟昕一眼,勾勾嘴角,“况且,你不会还怀念我母亲的鞋底吧?”
想把一个母亲的儿子诱拐出家,这不是欠抽还是什么?
晟昕m胡子的手立时一僵,讪笑着把手放下,端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从小,他调皮捣蛋的时候,就被大姐用鞋底抽;他颓废无为的时候,也被大姐用鞋底抽;他因为这双眼睛所见的东西而慌乱抓狂的时候,还是被大姐用鞋底抽。
如果不是他大姐,或许他早已经被送进j神病院,更或者是由于狂躁伤人之类的事而自取灭亡了吧?
呵呵,他的大姐啊……
罢啦,离于爱者,无忧无怖!
※※※※
因为陆偲还在外面等着,云震没有跟晟昕聊太久,道别离去。
龙琮寺位处山间,下去是一条长长的山道,道路狭窄,路况也不太好,机动车不便通行。寻常脚速的话,上山大约要三、四十分钟,下山则快些。
无数人经由这条不起眼的山路前来拜佛问道,不知有多少人得到满意的结果,又有多少人无功而返。
陆偲与云震并肩而行,独自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大师跟我说了什么?”
云震说:“知道。”
陆偲一愣。这么说,晟昕已经把事情都告诉这个人了?
陆偲偷觑他的脸色,并无任何不对劲的样子。陆偲暗自琢磨着,多余的话还是没必要说了,只询问道:“那,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云震反问回来。
“我……我不知道。”
陆偲扶额,“我真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相信?这听上去实在太神乎其神了,我……”
云震打断他的话,只问一句:“你想不想相信?”
陆偲语塞。
不愧是司令大人,一枪正中靶心!
陆偲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是比较倾向于相信的。
撇开私人感情因素不说,站在安全第一的角度,他也应该选择相信吧?
然而这样做的话,又会不会显得他是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表面上为别人着想,实际上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见他满脸憋屈,半天都憋不出一个所以然,云震说:“你与其在这里烦恼,不如先问问那几个人,假如他们愿意接受,你现在的烦恼也就纯属多余。”
“可是他们会愿意吗?”
陆偲苦笑,“万一他们不愿意……”
云震唇角一撩:“所以你其实还是希望他们愿意,不是吗?”
陆偲:“……”
大人什么的,最狡诈了!
陆偲窘迫地低下头,两只手搓了几下,忽然长叹一口气,远目望天:“老天爷爷啊,你到底……哎哟!”
所以说,小朋友们走路一定要留心脚下,不然的话就会像陆偲同学这样,杯具了。
他是踩到路上的小石头,崴了脚踝。刚崴那会儿还不以为如何,但是当他试图走动,立时感觉到一股尖锐的痛楚,并且越来越强烈,甚至不能把身体的重量放到脚上去,否则不动都疼。
云震给他仔细检查,所幸没伤到骨头,肯定是扭到筋了。
云震转过身,背对着陆偲弯下腰去,说:“上来,我背你。”
“呃……你扶着我走行不行?”陆偲干巴巴道。
在云叔兼干爹面前,他的确只算是个孩子没错,但他本身毕竟是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人背,而且还一路背下山呢?
“你还想伤势再加重吗?”云震回头睨了陆偲一眼,似乎有点好笑,又有点责备。
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孩子又不乖了。
“快上来吧。”
被云震催促着,陆偲伸长脖子往山下望望,至少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叫他仅用一只脚蹦蹦跳跳下去,那显然是天方夜谭。
别无他法,只得乖乖爬到云震背上。
云震站起来,感觉背上的人位置偏低,便把他往上掂了掂,迈脚往山下走去。
既然已经上来了,陆偲也就不再羞羞怯怯什么的,倒是有点担心:“我重不重?”
云震轻笑几声:“不是早就说过你应该再养胖点?”
陆偲汗了汗,想起当时从对方口中听到这话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俩还不太熟呢,而且“小玫瑰”的称呼也是从那天开始流传下来……
啊哈,所以说,这个人其实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有所预谋啰?
——老、奸、巨、猾!
咳,总而言之,那句回话的意思是说他并不重吧?
他认真观察着,云震果真面不改色,连喘气都没有急促的迹象,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踏实,那么沉稳。
陆偲趴在对方背上,身体跟随着这种步履节奏而晃动,连呼吸好像也渐渐同步成同样的频率。
依稀有种沉稳而强健的跳动,从那温暖宽阔的后背传达而来,穿过自己的x膛,最终与心跳融为一体。
圈在对方脖颈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再也不放开手了。
这个男人,如师如父,如友如伴,叫他怎么放得开?怎么才能放得开?
简直不公平,为什么云震不是三个人之一?如果没有那种命数……是不是云震将来终究还是会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像被生生掏出一块大洞,冷风直往里头灌,整个x腔几乎都要冻成冰块。
猝然一股激流从冰层底下窜上来,冲口而出:“云叔!”
云震:“嗯?”
陆偲:“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
云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滞:“如果你想说,我在听。”
陆偲吸了口气,那口气吸得极深,仿佛连肺部都容纳不下,穿透了五脏六腑,最终熊熊爆发出来:“我喜欢你,云叔!”
云震依旧往前走着,步履平稳如初,嘴角慢慢上扬:“嗯。”
“我喜欢你。”
陆偲重复了一次,却总觉得还是不够,再次补上,“我爱你。”
云震:“嗯。”
陆偲:“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云震:“嗯。”
陆偲:“我们永远不分手,好不好?”
云震:“嗯。”
陆偲终于放了心,情不自禁在云震颈上重重亲了一口:“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云震侧过头,面颊轻轻磨蹭到陆偲的额角,肌肤相拂的触感光滑得像暖玉一般。
陆偲只听他低沉地笑了笑,说:“晚上我慢慢告诉你。”
“……”
三秒后,滚烫的热流从陆偲x口飞速窜入脑袋,整张脸变得堪比此刻的天空——一片一片红云,仿佛滚滚火焰燃烧着天际。
余晖洒满大地,铺在人们脚下,在路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两个交叠起来的身影分不清谁是谁,宛如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什么的,坑啊坑的就习惯了……
总而言之,云叔是永远屹立不倒的~
医院一日游是不会发生的~
大家有没有觉得很失望吖?^_^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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