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陆寅这次归国总共逗留半个多月,期间领着陆偲去了医院三次,带陆偲与云震会面一次,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陆偲认了云震当干爹,另外自行探访了大哥大嫂数次。
在返回美国的前夕,陆寅叫上家人一块儿吃个饭。正好陆英捷也能出院了,于是他那一家三口,还有陆老夫人,以及陆寅父子俩,人都基本到齐。
除了陆老爷子。这老人家的脾气完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实在叫人没辙,所以陆寅干脆就让陆nn找了法子把他绊在家里。
饭桌上,对于这段日子以来的沟通工作,陆寅做了总结陈词。
要么陆宏师就把陆英捷关起来,能关一天是一天,能关一年是一年;要么他就当没有这个儿子,让陆英捷跟着陆偲远走高飞,从此眼不见为净。
当然,还有第三选择,就是不要再管这两个孩子的事,让他们自由自在过他们想过的日子。
以上三种方案,无论哪种都相当于要了陆宏师夫妻俩的半条命。
在这些天陆寅与他们交涉的过程中,从激烈到几乎打起来的争论,到悲哀无助的恳求,如今在这张饭桌上,似乎一切都已经沉淀到湖底。
最终还是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件事目前、暂时、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陆偲没有被送走,陆英捷也没有被关起来,不过他们跟陆宏师之间的关系算是降到冰点,谁也不知道这种现状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哪一天冰面就骤然开裂,把他们抛进万丈冰河。
施锦蓉到底是心疼儿子,晚上回家之后还想跟丈夫打商量,让他沉住气,他们俩不妨先叫同事朋友们多多推荐一些女孩子,介绍给陆英捷认识,说不定碰上哪个看对眼的,就能把他掰回正道上来了,这自然是最好不过,兵不血刃,皆大欢喜不是吗?
其实在施锦蓉心底深处还有个想法,她觉得,她儿子那么聪明理智强大的一个人,就算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又能昏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不够,难道还能长达一年两年?假如陆偲真能把陆英捷的心一直栓在他身上,那只能说明他确确实实有本事,让人如此死心塌地。
哼,她倒要瞧瞧这小子究竟有多大本事!她斗不起,难道还等不起吗?
※※※※
就这样,陆寅回了美国,陆偲进入酒店实习,陆英捷也在养伤结束后回归军队。
表面上,一切都回到正轨。
这个周末早上,陆偲接到陆英捷的电话,约他中午出来吃饭。
挂了电话陆偲就开始忙活,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试了好几套衣服才总算满意,又觉得头发很久没打理过,有点长了,于是开着车去了理发店。
要知道,这是自从陆英捷出院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虽然他们目前还是见不得光的关系,甚至处于随时可能被b打鸳鸯的临界线上,但是,对于陆偲这个活了这把年纪才真正经历初恋的人来说,情不自禁地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里不够好。
理发之后,陆偲自我感觉清爽多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稍后陆英捷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发现他发型变了,会不会觉得他变帅了,会不会更被他迷倒了呢?
一路傻笑着回了家,等啊等,等到将近十点半,正要出发,忽然又接到陆英捷的电话,说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让陆偲再等等,稍后再给他联络。
于是陆偲继续等啊等,等到十一点,十二点,一点,陆英捷才再次来电,更改了之前约定的地点,改在闹市区的某餐厅见面。
陆偲到达目的地,陆英捷已经比他先到一步,点好了餐,陆偲一到就可以开餐。
对于自己频频晚点的原因,陆英捷解释道,之前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施锦蓉突然上门,还带来一名某同事家的女儿,介绍给他认识。
陆英捷能怎么办?难道告诉她说自己跟陆偲有约?
一方面不想跟她硬碰硬,一方面也是不忍再忤逆她的苦心,只好勉为其难地先应付着,期间以手机短讯通知朋友,让他们相继打电话给他,显得有急事的样子,最后他才得以提前脱身。
陆偲闻言也无奈了,他早知道陆英捷的父母肯定不会放弃,其实他内心也对他们非常愧疚,然而现状就是这样,要么他就得忍受着这份愧疚,要么他就得放弃陆英捷,反正他注定要亏欠其中一方。
只但愿,时间可以把所有矛盾的棱角逐渐磨平。
而眼下,他若无其事地一笑而过,随口调侃:“伯母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
“不知道。”陆英捷说,“我没注意。”
那态度非常坦然,无悲无喜无怒,当然也没有什么对错与否。
陆偲哑然失笑,但很快笑容又收了起来,斟酌着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将来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你不担心吗?”
“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陆英捷说得十分理x,他注视着陆偲,眼神越冷静,越让人感受到不可动摇的定力,“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听到这话,陆偲再也不需多言,点了点头,在心中说——我也会努力,一定不让你后悔。
※※※※
餐厅附近恰好是电影院,用餐完毕的两人便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已经到了上映末期,来观影的人比较少,很容易就买到中间后排的上佳座位票。
电影开场十几分钟之后,陆偲感觉到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被人握住,他微微一愣,扭头看去。
昏暗的观影厅中,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眸反而醒目异常,荧幕上晃动的光影在眼中闪烁,明灭不定,陆偲的心也跟着摇荡不定,似乎毫无来由,忽然就很想亲亲人家。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做了,东张西望左右无人,便贼兮兮地凑过去,就像小鸟啄食似的,飞快地在陆英捷嘴角啵了一口,然后眨巴眨巴眼。
陆英捷莞尔,同样在他嘴角回了一吻,他才满意地退回座位里,视线重新放到电影荧幕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相握的两只手变成十指紧扣。
说起来,他们俩目前应该算在交往,但从刚才见面伊始,感觉上跟从前却也没有什么不同,相处方式还是老样子,自然而然,以至于有点太淡然了。
直到此刻陆偲才有了实感——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不再仅仅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恋人,他们真的在一起,并都在为了将来长久在一起而努力。
陆英捷曾经以为,那一夜他已经把毕生的冲动与疯狂都挥霍殆尽,如今才知道,只要跟陆偲在一起,这种疯狂或许就永无止境。
其实陆偲又何尝不是?就这样接受了这份感情,就这样为之努力拼搏。
当时他跟陆英捷被定为恋人关系,本质上其实是情势所迫,甚至对于陆英捷的告白,他也是一时不忍心,好像被赶鸭子上架,就糊里糊涂地接受了。
但,后来再回过头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圣母,如果不是他自己动了心,事情g本不会如此水到渠成。
尽管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怎么开始动心的呢?是在被那个人以身相护的时候,是在被对方告白的时候,抑或是在更早以前的相处中就有些什么东西已然一点一滴渗透心房?
※※※※
看完电影,时间尚早,陆偲便拉着陆英捷到商场逛逛。
作为一个恋爱新人,陆偲全无经验。反正他就是很想为对方做点什么,也不一定非要是多么浪漫煽情的大件事,比方说,哪怕只是买几套衣服,让恋人穿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衣服走出去,感觉不就已经很美好了吗?
抱着这样的打算,陆偲拖着陆英捷直奔男装部。
直到今天陆偲才深刻意识到,有时候男人长得太帅反而麻烦,更别提他哥那身材哟,无论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那么英气逼人,他挑了这件又选了那件,件件都觉得好得不得了,简直眼花缭乱。
老不容易才买好了衣服,两人刚走出店门口,迎面便遇见周彤和她的母亲。
陆偲一直与周彤保持着联系,尽管彼此的生活轨道已经错开,很难再越走越近。此前陆偲偶然在疗养院遇到过周彤两次,到现在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两个多月了。
在与周彤寒暄的时候,陆偲暗中对她的肚子多瞄了几眼,居然都这么大了,距离产期不远了吧。
还能不能再为她做些什么呢?陆偲想,上次既然给过她金钱上的补助,这次不如就买点东西,作为对那个即将出世的宝宝的美好祝愿吧。
跟周彤母女俩分手之后,陆偲询问商场里的工作人员有没有母婴用品店,得知在五楼,便拉着陆英捷一道上去。
进到店里,陆英捷的面色已经难掩古怪,问道:“你是生来就纯gay,对异x完全没有感觉?”
陆偲点头:“是啊。”
陆英捷眉头一拧:“那你为什么会有……曾经有未婚妻?”
起初他不知道陆偲是灵魂重生者,那女人在他看来只有一个身份——被陆偲撞死之人的未婚妻。
等后来他得知了陆偲的真实身份,那女人早已经被他淡忘。
直到今天偶遇,所有事情一下子联系起来,他才想到陆偲跟那女人之间的关系……
陆偲被问得一愣,左右瞧瞧,店里的顾客不太多,但也不算少,基本上都是女人。他们两个男人,个子都挺高,尤其是陆英捷,活脱脱一尊擎天柱,立在摆放着尿片啦n瓶啦之类玩意的货架前……
这样讲话未免太显眼,陆偲蹲了下去,招招手示意陆英捷也蹲下,然后才低声解释:“其实这是有内情的,原先我妈——就是住在疗养院的那个,你见过的,她非常抵触同x恋,再加上某些原因,我从来没有公开x向,也一直不敢真正走上这条路。周彤是我的好朋友,关系就像姐们哥们一样,她怀孕的时候被男友抛弃,所以才拉上我救急,给宝宝一个名义上的父亲。”
听到这番解释,陆英捷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陆偲眼珠转了转:“怎么,你吃醋啦?”
陆英捷想想:“没有。”只是有点不舒服,还算不上吃醋的程度吧?
陆偲却是满脸不相信,忽然捂住左边脸,哼哼唧唧道:“哎呀,怎么突然觉得这么酸,牙齿都要倒了,真是好酸哦……”
——什么叫欠抽?
陆英捷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陆偲好险没有被拍翻在地,心里却是已经彻底otz了。
他们俩现在是什么交情,这人怎么还是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呢?
他捂着脑门吸吸鼻子,有腔有调有节奏地吟道:“大、哥你还、是、不懂爱~呀不懂爱~”
“……”
在被活活掐死之前,陆偲正打算闪人,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个男人的讲话声:“就不能叫人送上门吗?非要专程过来买,你真是不嫌麻烦。”
回应他的是一个女人慢条斯理的声音:“shopping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兴趣与特权,谁都不可剥夺哦。”
男声:“哼,女人。”
女声:“呵呵呵,你可以不喜欢女人,但如果你敢贬低女人,我就把你塞进男人的肚子里,看看你如果不靠女人的话男人可怎么把你生出来哦。”
“……”
听到这里,陆偲忍不住回头看去,无奈视线被货架挡住,只得站起身,果然在货架另一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男声的主人。
——梅凌。
今天梅凌戴着帽子和墨镜,既可以是时尚的造型,又能作为j妙的乔装。他那标志x的灰金色长发全部盘进来掖进了帽子里,辨识度随之大幅降低。
而那个与他同行的女人,有着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如同波浪层层起伏,垂落及腰。她也戴了墨镜,镜片颜色很浅,不难看出,她的相貌中有着非常明显的混血特征。
陆偲总觉得她有点面善,或许是某个女明星,而她看上去也着实有本钱,脸蛋那么漂亮,足以在陆偲见过的所有美人(不论男女)中排上前十,身材高挑,倍加显得气质高贵。假如给她换上一套合适的服饰,活生生就是从g殿中走出的女伯爵,乃至女王吧。
要不是知道梅凌是纯gay,单凭那两人讲话的口气,陆偲八成会以为梅凌跟这女人有什么暧昧,并且还被老牛吃嫩草……尽管女人也不是太老,约莫三十几岁吧,但比起梅凌总归是老了点嘛。
不论如何,在此时此地与梅凌巧遇,陆偲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喜,张口:“梅……”刚发出一个字却又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可是已经迟了,梅凌听见声音转过头来。
由于墨镜太大,镜片颜色又深,再加上帽檐的遮挡,他的上半张脸几乎被完全掩藏,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但是可以听出他的语气一扫之前的沉郁,在意外中多了几丝轻快飞扬:“你?你怎么……”
就在这时,陆英捷也站了起来,在货架后方显露出高大的身影。
梅凌的语言瞬间卡顿,数秒后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y郁深沉:“你们怎么在这里?”
陆偲但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被冻得瑟缩了一下,干咳几声:“呃,我来买东西送给朋友,你也是的吧?那我不打搅你了,你们慢慢选购吧,再见。”
抓住陆英捷的手就往门口拖去,刚走几步,梅凌的声音如同幽灵般从身后慢吞吞地飘了过来:“你不是还没买东西吗?”
陆偲汗笑:“呵呵,这里没看到满意的,我去其他地方再看看。”说着头也不敢回,加快了脚步拉着身边的人离开。
梅凌瞪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薄唇越抿越紧,线条更显得锐利异常,如果现在把一片纸放上去,仿佛也会被割裂成两半。
正要迈脚去追,却被一条手臂当x拦住:“在你陪我买完东西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
梅凌瞪向手臂的主人——那个同行的大美人,语气却毫不怜香惜玉:“安娜!”
安娜捋捋头发,笑道:“别叫安娜,叫妈咪叫祖宗都没用。要么你就乖乖陪我把东西买好,要么你就给我一个放你走的理由先。”
“……”
第66章
陆偲拽着陆英捷匆匆前行,半晌回头一瞄,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才松了口气停住脚步。
陆英捷看他这个样子,始终不动声色的面容终于浮上一层y云,问:“你很怕他?”
陆偲挠头:“没有,也不是怕,就是感觉有点……有点难办。”
“难办?”陆英捷的目光凌厉起来,“哪里难办?”
“这个……”
陆偲满脸为难地支吾一阵,突然捂住肚子,“这个我待会儿再跟你细说吧,我先去方便一下。”
老实说,从之前买衣服的时候他已经有尿意,倒也不太急,打算等到买好了母婴用品再去解决。谁知刚刚一见到梅凌,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越发憋不住了。
陆英捷见他是真的憋得慌,只好先放过他,让他快去快回。
陆偲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进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因为这层楼的商品主要是面向女x顾客,男x相对比较少。
解决了内急问题,陆偲浑身舒畅,爽不可言,还二逼兮兮地抖了几下。刚把拉链拉上,突然有只胳膊从身后冒出来,钳住他的脖子,挟制着他一路拖到隔间门口,把他甩了进去。
陆偲脚下踉跄,险些被绊倒在马桶上,紧接着那人跟了进来,反手把门一关,“喀嚓”一声落了锁。
陆偲m着脖子,喉咙还残留着不适感,他咳嗽着抬眼看去,瞬时目瞪口呆,连咳嗽都惊讶得戛然而止:“梅凌?你怎么……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
梅凌把这三个字重复一遍,摘掉墨镜随手塞进口袋,然后揪住陆偲的衣襟拖到跟前,“我倒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跟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两张脸距离不到十公分,他的目光避无可避,就像激光镭s般直逼而来,贯穿眼底。
冰冷y森的话语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压迫感仿佛被浓缩起来,再以更强大的力量释放而出。
本就有点缺氧的陆偲越发难受,晕乎乎地回道:“没,没有怎么回事啊……”
“没有?你会随随便便跟一个男人在外面手牵手逛街?”
梅凌顿了顿,无声地冷笑起来,“哦,对了,你又要说那是你哥吧?你们只是兄弟情深是吧?”
刹那间,陆偲的眼睫急剧震颤几下,缓缓吸了口气,回道:“不是。”
他离奇地镇静下来的态度,忽然令梅凌有种诡异的感觉,但又一时说不上来究竟是诡异在哪里。
“不是?”梅凌再次重复对方的话,高高挑起的眉梢挂满讥诮。
陆偲说:“他的确是我哥,但我跟他并不仅仅只是兄弟。”
“……”
梅凌定定看着陆偲,轮廓深陷的眼窝使得那双眼睛在专注看人的时候格外有穿透力,仿佛要把人骨子里的东西都一丝丝地掏出来,他问,“什么意思?”
有那么两三秒钟,陆偲心头掠过了犹豫,不过随即他就将之抛开:“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在一起?”
梅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却还是控制不住般要追问,“哪种在一起?”
陆偲直言相告:“恋爱,情人那种。”
梅凌沉默了,整个气氛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越是这样,陆偲就越是忐忑不安,想起那句至理名言——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果然,在一个毫无预兆的瞬间,梅凌骤然发作,揪起陆偲转身,猛地把他掼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排隔间的门板似乎都跟着震动。
“你开什么玩笑?谁准你去恋什么爱?你忘了你是我的东西吗?你居然背叛我……你怎么敢?!”
一句句叱骂入耳,就如炸弹在耳边爆炸,炸得陆偲整个脑袋都阵阵轰鸣。
刚才被那样一掼,他的后背重重撞到坚硬的门板上,连后脑勺都磕了上去,本就是又x闷又头晕,这下更是难受无比。
本能中他想要挣扎,远离这个导致他如此难受的人,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在如果反抗的话只会让状况变得更糟糕,于是他老实站着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知道这很突然,但事情的的确确发生了,我本来也应该打电话给你说一声,既然我现在有了固定的恋人,就不能再跟你那样……对不起了。”
话头话尾各道一次歉,每次都很真诚,可惜丝毫没能令梅凌脸色转好。他的眼神,之前是想把面前的人直接吞下去,现在则是想把人一口一口咬碎了塞进马桶里放水冲走。
他说:“你休想。既然是你先来招惹我,你以为你凭什么想走就走?我告诉你,在我没有说放了你之前,你就算要去死也得经过我允许。”
一字一字凿刻般的话语,听起来简直如同某种赌咒,只要出了口就再也无法推翻。
陆偲一时间被这股气势镇住,哑口无言。
这个人对他的占有欲,究竟是到了多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陆偲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陆偲。”
那个声音,是陆英捷!
陆偲来不及多想,张口就要应声。梅凌目光一凛,干脆堵住了他的嘴。
以吻封缄。
外面,陆英捷再次唤道:“陆偲?”
之前梅凌从母婴用品店追出来,远远看到陆英捷站在那里,而陆偲则急匆匆地往某个方向跑,梅凌估计他可能是去洗手间——果然在这里逮住了他。
当时梅凌是抄近路过来,而那条近路刚好绕过了陆英捷,所以陆英捷并不知道梅凌会追到这里来。
但他知道,陆偲上洗手间花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陆英捷的视线往下扫去,隔间的门板下方有大约二十公分高度的空隙,假如蹲下查看的话……
梅凌这个吻极其霸道强横,带着一股要把人活剥生吞似的凶狠。
陆偲被吻得喘不过气,更要命的是,舌头被对方卷了过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几颗尤为尖锐的牙齿把他的舌头磨得生疼,甚至可能出了血,他又痛又郁闷,隐隐还生出窝火,脑中瞬间闪过一口咬下去的念头。
当然,他只是想想,未必会真的实施,可梅凌却已经察觉到了,浑身微微一僵。几秒后,梅凌结束了这个吻,把陆偲往旁边一撩,打开门走了出去。
于是陆英捷就这样眼看着梅凌从隔间中走出来,而在他身后那扇门内,陆偲怔怔地站着,一脸惶然无措,红肿的嘴唇明显曾被狠狠蹂躏过……
陆英捷双手紧握成拳,拔脚就要上前,突然陆偲从隔间里冲了出来,差点撞进陆英捷怀里,按住他肌r紧绷的x膛,努力想把他往后推……推不动,只能尽量阻止他往前:“冷静冷静,不要冲动,你的伤才刚好了没几天,不能再剧烈活动。”
陆英捷沉默着,拳头再度紧了紧,而后慢慢松开,总算打消了原本的主张。
对面,梅凌看着这样一幕,眼中泛起层层y霾。箭步上前,捉住陆偲的胳膊将他扳过来面朝自己,面无表情地问:“我刚才说的东西你记住了吗?”
陆偲:“……”怎么你还在说这种话啊?
陆英捷扣住陆偲的肩膀把他转了回来,面如冰霜地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陆偲:“……”你们非要现在说这些吗?
见他还不做声,梅凌再次把他扳过去:“难道你这么快就忘记了?是不是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要!”
陆偲当即大叫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汗如雨下,“那个,能不能晚点再说啊?”至少等你们两位都冷静一点,不要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候再说比较好吧?
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就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不能!”
陆偲:“……”
两人对视一眼,那一眼极其短暂,甚至来不及擦出火花,就已经同时别开眼,看向陆偲。
陆英捷冷冷道:“有什么话现在当面说清楚,以后就不用再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他?是他纠缠不清?梅凌气极反笑:“是啊,说就说吧,从头开始全部说清楚,说你是怎么暗算我爬上我的床,说你是怎么追着我说永远喜欢我追随我,说你……”
“不要说了!”陆偲吓得音调都变了,提心吊胆地向陆英捷那边瞅瞅,果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如同万米深的海底,不仅仅冰冷彻骨,强大的水压更是能将人碾碎。
梅凌始终在留意陆偲,当看见他对着陆英捷露出尴尬失措的神情,似乎急欲解释什么,刹那只觉得难以形容的窒闷感从x口扩散开来,连喉咙都被梗塞,近乎撕扯般地从声带中扯出了一声干哑的讥笑:“你都做得出这些事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还是你也心虚害怕?怕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知道你其实多么放浪形骸朝三暮四寡廉鲜耻……”
啪!啪!啪!
几声脆响打断了梅凌的话。
三个人都是一怔,转头,只见安娜从门口走进来,一边走一边不徐不疾地鼓掌:“不错喔,梅凌,认识你二十几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你的中文造诣这么好,出口成章。”
话到这里,她站定在梅凌面前,从眼角斜睨另外两人一眼,挑了挑眉:“之前你说你要把你的东西带回来,不过,如果这东西就是你刚刚描述的那种样子,那你还要带回来干什么呢?”
梅凌呼吸一滞,瞬间回过神。
——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向陆偲看去,心脏顿时紧缩起来。
此时陆偲脸上有着错愕、酸涩、苦闷,甚至自嘲。
虽然知道梅凌可能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然而另一方面,也许正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有这种想法吧?
的确,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倒贴上去,然后这人便觉得“啊,这具身体还满好用的样子”,于是给他贴上了所有物的标签,顺理成章地拿来泄欲之用。
他早该了解的不是吗?像梅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泄欲用的东西呢?
其实在他这边而言,也并未把双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他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而对方是他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大神,本就是天壤之别。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也没想过要让对方把自己,放到一个比普通人更加低贱的位置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的没错,但也不全对。”
听着他古井无波的语气,梅凌心里猛然一沉,却开不了口,也来不及开口,紧接着又听见他说:“是我先找上你,也是我先冒犯你,不管是在那个时候,还是现在,或是以后,我都不会为此后悔。事实上你带给我的,远比你知道的、你以为的,都要多得多。只要你说一句,我愿意为你去做很多事,但是……我真的没有义务必须满足你的私人欲望。我冒犯你一次,就算以一赔十,到现在也已经足够了吧?以上,请你谅解。”
说完,他朝着梅凌缓缓低下头,像是致歉,又像是告别。
他握住陆英捷的手腕,低声说了句“我们走吧”,拉着人往外走去。
梅凌的眉尖突地抽跳几下,追上去按住陆偲的肩膀:“谁说够了?你是我的——”
够?开什么玩笑!别说十次几十次,只要他没厌腻,千百次都不算够!
霸道的话语,执着的眼神,让陆偲一时语塞,而来自肩膀的巨大压力更是令人颤栗,恍然想起肩上的伤痕,也就是那所谓的专属印记……
他皱了皱眉,在这一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既然要说清楚,那就彻彻底底说清楚吧!反正这人对他的占有欲,除了一次次给他痛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可言吗?
反过来,占有一个自己g本看不起的东西,对于这人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热血涌上头,陆偲捋起袖子,使劲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印记什么的,谁不会弄呢?
他将手伸到梅凌面前,说:“我只属于我自己。”
梅凌瞪着他皮肤上那块新鲜醒目的牙印,眼神直勾勾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像是恨不得把这片皮当场剥下来。
这个人,在他面前向来都还算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叛逆,居然再三违抗他,甚至不惜如此毅然决然也要违抗到底。
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以前一直那么乖啊……
他忽然捉住陆偲的胳膊,问:“跟我在一起这么多次,对你来说就是还债?”
陆偲微微一怔,答道:“不是,其实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心里最完美的憧憬。”
说着这些话,他的眼神居然还是那么真挚,明亮无比,仿佛一道强光打进了人心里。然而很快就有乌云飘来,将所有光芒重重遮蔽,只剩下无穷无尽的y暗与压抑。
捏在他胳膊上的五g手指越捏越紧,几乎深深嵌进皮r里,梅凌说:“那你听好了,不准跟他走。”
“你是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你用什么立场说这种话?”陆英捷冷冷c话,同样握住陆偲的胳膊,本想强行抽回来,却又意识到这样做只会伤到陆偲,便转而扣住了梅凌的手,在某g反s神经上使劲一掐,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指。
梅凌立即朝陆英捷瞪去,两道视线交错摩擦,空气中开始散发出浓重的火药味,噼噼啪啪火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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