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把纸收拾齐整,折了一折握在手里,老夫人才抬眼看她,“你说我要是把这些研究清楚了,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当年的锐儿是不是就不会闭不上眼了”
祁武氏脸色更白,却也只是白,神情冷静,像是真的被冤枉了一般,“娘,媳妇胆子再大,也万不敢动老爷的孩子,您怎么会以为那是我做的当年也是孙大夫看的诊,他说是急病,您不信他吗”
老夫人深深的看她一眼,“你说呢还想把这些教给我的嫡孙女,恩你是想毁了她一辈子是不是如你这般活到四十岁还要失了体面,失了公婆欢心,中然从成亲后就不愿意来你这屋,也是因为早看穿你的本质了吧你是想要你的女儿也落个你这样的下场吗”
“不,不会,阿珍会幸福,我会让她很幸福,给她挑个最好的夫婿,一定会让她幸福。”
急急的说完这几句话祁武氏就知道完了,这几乎是等于承认了那事真是她做的,要是老爷知道……
平缓了呼吸,祁武氏赶忙补救,“娘,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幸福,您那么说真是吓坏我了,若是冲撞了您,您惩罚我吧。”
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她表演镇定自若,别说,还装得挺好,连眼神都是诚恳的。
若是以前,她真就信了。
信这大儿媳妇是个心无城府之人。
“是好是歹,我心里有个定论就够了,你大可以不承认,我也不需要你的承认,芸娘,谁也不是傻子,祁家最乱的时候你也经历过,我不想再起波澜。”
祁武氏心渐渐安定,只要老太太不彻查,她就无碍。
“自今日起,祁珍搬去我那里住,由我亲自教导,你也别折腾佑儿媳妇,她要去太子妃面前替祁府挣脸面,要学的东西很多,我做主,以后她不用来你这请安了,芸娘,这事我不会让中然知晓,我给你留着脸面,你省着点用,别再给折腾没了,不然中然真要休了你,我不会拦着的。”
看都不愿意再看祁武氏一眼,老夫人往门外走去,走得很慢,有种步履蹒跚的感觉。
一个人能藏得那么深,她觉得背脊发凉。
“娘……”
“闭嘴。”老夫人猛的回头,眼中是这十多年前从没有过的狠戾,武芸娘想起,那年,老夫人是如何眼也不眨的仗杀了府里二十余人。
这些年的温软,不是突然有了慈悲心肠,不过是不想再起干戈罢了。
祁府,再也经不起那样一场动荡了。
缓缓的跪了下去,祁武氏不敢再说话。
狠狠的看着她,最终,老夫人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告诫的话,“不要让我下狠心来处置了你。”
刘妈进来看她如此,连忙把她扶回房,抹着眼泪,却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早早的就劝过,姑娘有些学得,可有些是不能学的,又不是下溅人家的女儿,要学那些东西才能为自己谋一个立身之处。
大家千金讲究的,是气度。
很快,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道了万福后道:“老夫人遣老奴来为珍姑娘收拾些平常惯用的东西过去,大太太可有话要交待”
祁武氏茫然的看她一眼,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觉得来人陌生得紧。
刘妈见状,赶紧笑着迎上前,道:“我家夫人身体有些个不爽利,姑娘能得老夫人亲自教养那是姑娘的福气,也请老姐姐以后多多提点她,别让她惹了老夫人的嫌。”
“看你说的,珍姑娘秀外慧中,是个懂事的,哪用得着我提点。”林嬷嬷平平的如是道,看不出喜恶。
刘妈知晓她在老夫人面前很有几分体面,她的态度基本就代表了老夫人的态度,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就是一凉,她家太太这是被厌弃到了怎样的程度
祁武氏回过神来,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躺了下去,“你们看着办吧,我累了。”
两人对望一眼,行礼告退,自去收拾衣物琐碎不提。
老夫人回转屋内,祁珍乖顺的上前扶着,低眉顺眼的模样。
在上首坐下,老夫人定定的看着她,“撩起裙子给祖母瞧瞧。”
祁珍心里再不喜母亲的逼迫,也不想给母亲带去灾难,更何况今天这事被祖母知晓,母亲是万万落不着好的,再要让祖母知晓更多,母亲怕是会更难。
“祖母……”
“撩起来。”
这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祁珍再不愿,也只得把初子撩了起来。
老夫人看了双芷一眼,双芷会意,上前挽起中裤的裤脚。
新的红痕,旧的青痕交错着,明显的高高肿起,惨不忍睹。
双芷看了都觉得疼。
老夫人更是又气又心疼,恨不得把那狠心的妇人拖到面前来,给她几个大耳刮子,让她清醒点。
要是落了去不掉的印子,祁珍以后要如何嫁人
她就是存心要毁了她的嫡孙女啊
祁珍见势不妙,连忙上前轻抚着祖母的背,边轻声道:“祖母别生气,娘留了力道,不会留下印子,是孙女不争气,总学不会,娘担心我嫁人后会吃亏,总归,她是为我好的。”
“都肿成这样了,你还为她说话,她怎么下得了手,哪家的千金不是娇养着,生怕身上落了一点印子成亲后会被夫君嫌弃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祖母您别气,不会留印子的,您放心。”顿了顿,祁珍小声道:“嫂嫂有偷偷给我一盒膏药,我抹了,很有用,痕迹消得很快。”
老夫人终于不再那么急促的喘息,想起华如初那会求的事,不由得问,“你和她说过”
“没有。”祁珍连连摇头,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嫂嫂带我去茶园做茶时我贪玩,踩了一脚泥,嫂嫂着人打了水来给我清洗,可能……是那会看到了。”
“她对你倒是真上心,有个嫂嫂的样子。”
听到赞美嫂嫂的话,祁珍笑眯了眼,单纯的快乐,那笑都是干净透彻的,“嫂嫂待孙女极好。”
若不是对你好,又怎敢和她说那样的话,明知道会惹来婆婆的厌弃却没有退缩,这性子,她倒是真喜欢。
祁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里什么性情的都有,以前唯有一个三媳妇让她高看一眼,现在却觉得佑儿媳妇比三媳妇都要好上不少了。
“你嫂嫂早前跪我面前求我,让我把你带在身边教养,恐怕也是知道你在你母亲那里受了难,祁珍,好好敬你嫂嫂,就是以后嫁了人也不要疏远了,娘家人是你的依靠,这祁府以后也唯有你的哥嫂才能撑起你的脊梁骨。”
原来是嫂嫂在后头帮她,怪不得极少出门的祖母会突然出现在母亲那里,还把她带走了。
祁珍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祖母,孙女一定会记着嫂嫂的好,万不敢忘。”
“你不要怨你嫂嫂多事就好,她胆子不大,却敢为你这么做,也算担得起事。”
“孙女谢嫂嫂还来不及,哪会怨,嫂嫂是为我着想,我知道的。”
“那就好。”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满脸疲意,“以后你就陪着祖母住吧,祖母处事时你多学着点,和你嫂嫂说的你也要努力记着,对你只有好处。”
“是,孙女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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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不休,怨恨
第八十八章不休,怨恨
从回了自己院子后,华如初就下令关门落锁,任何人不得外出。
次日早早起身去到主院请安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跟在老夫人身后的祁珍。
心下明白这事是成了,也不枉她表现一番。
祁珍偷偷朝她眨了眨眼,马上又避开了去。
华如初了然,祁珍这是在告诉她,老夫人没有怪她多管闲事。
心下一定,福身行礼都虔诚了些。
“祖母万安。”
老夫人当不知晓两人的眉来眼去,淡淡的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今儿倒是来得早。”
“是,记挂着给您送吃的来,云书。”
云书应声,把食盒打开,从里拿出炖得烂烂的粥,里面放了枸杞,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又拿出几碟子吃食摆好,华如初才道:“都是扬州那边惯常吃的东西,您试试看吃不吃得惯,若是还行,以后我再让人做。””“
“若是不喜欢呢”
“那便再做些别的,总有一样能入得了您的眼。”
“你倒是不折不挠。”这么说着,眼里却带了浅浅的笑意,脸上的疲意也没那么明显了。
华如初也不在意,“祖父用过膳了吗”
“没有,他习惯早早去书房坐一会,等等吧,快出来了。”
正说着,就听到了脚步声,听了几十年了,祁夫人哪会不知道这是老太爷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
老太爷一进门,视线就落在华如初身上。
想起昨天老妻说的那些事,对她不免就多了几分思量。
为个小姑子得罪婆婆,一个不小心还要担上挑拨是非的罪名,她图什么
为了小姑子做到这个份上的,他这辈子头一次见。
不过就如老妻说的那样,有这个担当是好事。
当家做主最怕的是什么
担不起事,一遇事就慌,只知道躲起来藏起来,不管他人死活。
不管怎样的大祸临头,有头脑的当家人想着的都不能是如何保全自己,而是保全有用之人,留住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的火种。
所以,这么多年他韬光养晦,全力栽培佑儿。
现如今看来,这招棋可不就是走对了
就算众人皆知祁府一日日败落,只得祁佑一人撑着,又有谁敢轻辱之
只要佑儿不犯大错,太子便会优待祁家。
这是牺牲了佑儿换来的。
想起那个小小的孩子眼里流露出来的怨恨,老太爷就心头泛酸。
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偌大个祁家。
闭了闭眼,老太爷到桌边坐下,边问,“佑儿媳妇怎么来这般早,用过早膳了”
“是,孙媳妇用过了,昨日答应祖母会送来几道好消化的吃食,便早早送来,祖父吃吃看,若是觉得还行,以后我还让丫头们做。”
老太爷又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便不再理会。
“开膳吧。”
示意祁珍自去用,华如初恭敬的服侍两老用膳,只要两人多看一眼,那菜便已到了碗里。
再有气性的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膳后,老太爷没有如往常那般离开,而是点了祁珍的名,道:“以后就跟着你祖母,你母亲那里暂时不要去了,让她这段气性过去再说。”
顿了顿,看了华如初一眼,又道:“多和你嫂嫂亲近。”
“是,祖父,孙女省得。”
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太爷叹了口气,硬了一辈子的心突然就软了那么一下,“你放心,咱们祁家就是再败落,也没有拿女儿去谋利的道理,祖父一定给你许户好人家,你母亲教你的那些都忘了,你用不上。”
祁珍红了眼眶,朝着上首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谢祖父祖母爱护。”
“好孩子。”老夫人扶起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此时,各房的人陆续前来请安,难得的休沐,祁家的男人也齐齐到了。
老太爷站起身来,看了三个儿子一眼,“跟我去书房。”
每每休沐必会如此,三人也习惯了,向母亲问了安便退了出去。
没看到大嫂,祁林氏不由得问道:“怎的大嫂还没来大伯都来了。”
老夫人面色如常的回她,“她身子不爽利,早向我告了罪,这些天都会在家养着,让祁珍代她在我跟前尽孝,这些天就随我住了,你们也别去扰了她清静。”
怎么听着像是警告祁沈氏眉眼一挑,虽没说话,不信的神色尽显。
原以为祁珍只是来请安的,没想到却是住这边了。
不过身子不爽利,这还真是万用的好理由。
华如初只管安静乖顺的站到一边,昨天大房发生的事没有传出来一点风声,想来老夫人还是想给大房留点脸面的。
哪怕是为了祁佑。
瞟了旁边的祁珍一眼,正好她也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这日起,祁珍便随侍在老夫人身边。
原就是个温柔可人的好姑娘,处得久了,老夫人更是爱她的孝顺体贴,对她好了许多,看得二房三房眼热不已,此略过不提。
却说书房那边,老太爷照例问了三儿子一些朝堂上的事,又敲打了二儿子一番,最后单独留下大儿。
祁中然有些不解,却不敢多问。
自他前程受阻后,他便在家沉默了许多。
老太爷看了他半晌,想敲打的心思却是淡了,既然指望不上,便不指望了。
“以后祁珍就跟着你母亲,至于缘由,你要有心就自去查,出去吧。”
看到老父眼中的失望,祁中然心下难受,却只能执礼退下。
心里有一团火在烧,那个蠢妇,又做了什么好事
要查明白不难,得知真相的祁中然气得手都在发抖。
想起母亲给她留的脸面,想到一双儿女,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可要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却绝无可能。
母亲的意思即是不让他休妻,他便不休,但是休想他再进那个院子。
自那以后,祁中然真就宿在了书房,要么就是在妾室那里。
祁武氏气得嘴里发苦,抱着被子狠狠哭了几场。
两人原就多年未有同床了,可到底,中然还是给了她脸面的,每日都会来她这里坐坐,这也让她有挺直腰杆的底气。
现在,他却是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了。
一时间,她怨恨婆婆说话不算话,明明说过不说给中然知晓,可第二天就告诉了他。
怨完了婆婆,她又恨起了媳妇。
她直觉的觉得,这事一定和她那个媳妇有关系。
要不是她说了什么,婆婆怎么会突然来她这里
一定是她。
越想越觉得是如此,祁武氏把华如初恨了个咬牙切齿。
华如初莫名打了个喷嚏,大热的天,这喷嚏也来得太奇怪了点。
云书递了帕子过去,“莫不是姑爷在念着您”
擦了下鼻子,华如初把帕子扔了回去,差点盖到了云书脸上。
“操闲心,说不定就是有人在骂我呢快点做活,都好几天,就几身衣裳都还没做好。”
“您又不让小丫头们做,光靠我和春玉夏言两个,自是慢了。”
“这是头一次送两老礼物,上点心错不了。”
“婢子懂得,所以速度也放慢了些,您别催,明儿一准就做好了。”
华如初也不再揪着这事不放,抓起纨扇摇了几下,这天气一下子就热得让人受不了,算了下日子,已经将近一月未有雨了。
挂心的几件事没有出结果,让她更觉得焦躁。
紫砂壶开窑练了几次都没成功,不说壶身有多好看,怎么都无法避免的裂缝让葛云君愁得头发都白了,却也越发的有了劲头。
他骨子里就是真的爱折腾这个。
茶园那边也没把新品种的茶做出来,茶叶浪费了不少,据说太子都颇有微词了。
现在不比以前。
以前吧,只是呈上去得个欢心。
现在这东西却是能变成银子的,九大州,除了扬州有一个茶园华家备着自用外,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这种茶,要是把这生意做大了,能捞来多少钱
一想到那个数字,太子心都是热的。
他手底下也有不少铺子,但是全天下就没有独一无二的买卖,做的人多了,银子也就分走了,哪抵得上这茶叶,说是全天下独一份都不为过。
所以每浪费一分,太子都觉得心疼。
不能再这么无止境的耗下去了,太子不喜是其一,再者说,那太打眼了。
若是在扬州,全是自己人,她想怎么折腾都行,冀州却是别人的地盘,她做得太招眼对她没有一点好处,可能反会麻烦缠身。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最想做的,是躲在背后闷声发大财。
把所有的底牌晾出来,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厉害的人是陶嘉。
“云书,你传个消息给秋谨,明日起就不折腾了,让她们几个都撤回来,把茶园交给太子派去的人。”
“是。”云书知道这样对小姐才是最好的,可一想到小姐在扬州的肆意就难受。
要不是小姐愿意折腾,浪费了一整个茶园的芽叶,这茶叶怎么会做得出来
有舍才有得,太子也忒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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