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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观察审视陈二狗,她的丈夫也是,儒雅淡泊的中年男人看陈二狗显然没有太多的抵触和反感,四个人中他可能是相对来说比较清醒的旁观者,张兮兮在描述陈二狗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张兮兮不是普通女孩,一个男人能让她又恨又怕地大肆诽谤中伤,不简单,怎么可能只是她嘴中那个天天在酒吧打架生事的不入流流痞子他站起身,朝陈二狗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对小夭母亲道:“青岚,你跟小夭聊着,我和浮生出去谈一谈,有话好好说,又不是阶级敌人,没必要把话说那么死。”

到了公寓外走廊,中年男人递给陈二狗一根烟,利群,他自己点上一根,笑道:“浮生,希望你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意。”

陈二狗蹲在电梯门口,抽起那根利群,点头道:“伯父,我是真理解。其实说句真心话,就算伯母把话说得再难听点,我也不会介意,更不会生气,这不是客套话。我是农村人,见过太多老牛护着小犊子的情景。”

“我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小夭父亲笑道:“所以知道你的难处,不过我们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我当时比较幸运,考上了大学,对当时的农村孩子来说,考上大学就是鲤鱼跳进了龙门,然后就认识了小夭的母亲,追她追了七年,从大学追到工作单位,大学四年,工作三年,才修得正果,记得当时追求小夭母亲的竞争者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加强排,我真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啊。”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发自肺腑的温醇笑意,很迷人,男人四十一朵花,到了他这给年纪,气质和味道便被生活完全酝酿出来了,他仿佛陷入了回忆,道:“浮生,你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憎恶你这类人吗,因为她的初恋便是如此,跟小夭如出一辙,现在一想,真不愧是一对母女,她被那个男人狠狠伤了一次,现在都未必已经痊愈,我当时是眼睁睁看着她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后闹到她要跟他私奔,她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只是苦果,心灰意冷后便嫁给了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我,所以她现在拿你出气,瞧你不顺眼,你别太放在心上,她不是真恨你,只是在恨当年的自己罢了。否则,以我和小夭母亲的阅历,又怎会因为张兮兮那小女孩几句话就判你死刑,一个年轻人,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大抵就知道脾性了。”

陈二狗也是唏嘘不已,真没想到看上去很理性的小夭母亲当年还是个那般感性的女人。

男人吐出一个烟圈,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些连我都藏着掖着二十年的心里话,就是因为我没把你当外人,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年轻时候伤了小夭母亲的男人,一样倔强,剑走偏锋。又像看到我自己,一样贫苦出身,饱受冷眼。”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二狗苦笑道:“小时候我爷爷总喜欢念叨着将心比心便是佛心,或者什么能杀人不如能放人,读书的时候总以为是些酸不拉几的迂腐东西,到了上海后,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伯父,你还是喊我二狗吧,这名字土归土,可听着顺耳,你喊我浮生,我心里愧疚,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就堵得慌。我算是半个东北人,爷爷带着一个人从南方迁过去的,一个黑龙江边境的小村子,娘是当地人,后来那个人糟蹋了我娘后就跑了,上了茅坑拉屎还得擦屁股,他倒好,直接跑路,留下我娘一个人大着肚子,我爷爷喜欢喝酒,烧刀子太烈,加上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没地方出,于是喝死了,我娘带着我和我哥两个人,我身子是药罐子里泡大的,祸害着我娘没过一天好日子,今年也去了,小时候我恨那个死了还不忘替我着想的老人,现在不敢了,他留下一杆旱烟,也不敢去碰。”

陈二狗红着眼睛,道:“记得爷爷死了七天后,托梦给我说家里的牛角弓得换个位置摆放,那样对我们陈家有利。我跟娘说了后,娘问我,你有没有问爷爷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我说没有,当时娘扬起手,却没能狠下心甩我一耳光,只是拉着我去那座坟包,给老人上了一杯酒。后来等我想问老人在下面过得好不好,却再没能梦到他。”

陈二狗仰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

有些话有些气,的确是能把一个人活活憋死的。

“浮生,浮生。”

小夭父亲念了两遍“浮生”,陪着陈二狗蹲下来,道:“将心比心便是佛心。好一个看破浮生过半,心情半佛半神仙,这名字,不是一个识字的老人就能取得出来的,二狗,你对他老人家心怀歉意,很正常,这样一个老人,我敢肯定不少人都像你一样,心怀愧疚。”

陈二狗靠着墙,平静道:“所以我现在只想往上爬,像一条疯狗。”

只为了让人知道陈家有浮生。

第一卷穷山恶水出刁民

第057章张兮兮的幸福人生

张爱玲说每个男人心目中都有一朵白玫瑰和一朵红玫瑰,其实女人心中也都会有一根刺,很疼却舍不得拔出,对沐小夭母亲沐青岚来说当年让她飞蛾扑火抛弃一切的男人就是那根刺,她所嫁的男人很好,结婚前七年,结婚后二十三年,加在一起已经三十年,一个对她好了整整三十年的男人尚且都不能把那根刺拔掉,可见当年的伤痕有多深,所以当沐青岚见到陈二狗,亲眼见到他那种熟悉的眼神姿态,从张兮兮嘴中听到他的人生轨迹,她的伤疤被一点点揭开,那种揪心的疼很痛,但却让她产生一种无法想象也不敢承认的畸形快感,人其实都是有受虐倾向的。

“一个错误我犯了一次就够了,绝不容许你再犯同样的错误。也许你今天会恨我,怨我,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爱情这东西也就那么回事,起初大都信誓旦旦天真地以为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生活不是几句情话就能换来温饱的,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

沐青岚望着女儿那张苍白的脸庞,轻缓温柔却不容置疑道,“除非我死,否则陈二狗就进不了家门。”

沐小夭泪流满面,却没有哭出声,倔强地咬着嘴唇作无声的抗议。

沐青岚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心不在焉地轻轻洗手,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虽然遗传了她的不撞南墙不回头,但也继承了她父亲的心地温暖的一面,所以她不怕小夭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出私奔或者与父母断交这类荒唐举措,沐青岚望着自己微有褶皱的纤柔双手,以及手指上那枚戴了二十多年的钻戒,喃喃自语道:“我们女人,最早爱上的那个男人,有几个能让他送自己戴上戒指,小夭,现在分手,这个给你太多第一次的男人在你心中还能保持最初的那份好印象,否则以后连遐想的余地都没有,爱情这东西是可以把一个女人逼到绝路上的。”

沐小夭那颗小脑袋没有继承母亲沐青岚为人处事不吃半点小亏的精明,也没有遗传父亲宋杰铭那种当年轻松拿下重庆市高考状元的智商,她会一点围棋,懂一点古筝,在中文教授的爷爷逼迫下看了一点文言文,但如今还是看不懂山海经,很头疼连陈二狗都熟透了的古文观止,持之以恒练字十几年,学生生涯中却没获得过几次大奖,高考成绩是沐家这一两代人中最寒碜的,而且为了一个儿时的绚烂梦想,还偷偷去一家上海三流酒吧自力更生地攒钱,这样一个没有大城府大野心大理想的女孩子,仿佛永远都不温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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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心塌地喜欢上陈二狗,兴许是这个简单女孩一辈子最放纵的一次出轨。

小夭父亲宋杰铭从不在小夭母亲面前抽烟,今天出去陪陈二狗一口气抽了三根烟,把陈二狗送走后趁沐青岚去阳台透气的间隙偷偷溜进洗手间,刷了个牙,回到客厅,看到女儿坐在沙发上发愣,出乎意料,脸上没有太多悲痛欲绝的负面情绪,感慨女儿终于长大了的宋杰铭坐在她身旁,轻声道:“不打算放弃”

小夭轻轻点头,盘膝坐在父亲对面,一脸出奇的平静。

“要放弃,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宋杰铭笑道,拍了拍小夭的脑袋,“我偷偷告诉你,爸爸支持你。爸爸不是封建老顽固,不会棒打鸳鸯,也不会看不起二狗的出身,那年轻人未来能走多远,我不知道,也不想妄下断言,但我只想把我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一个心中时刻对这个社会怀有敬畏的男人。爸爸在家里没发言权,到了你外公那边更抬不起头,但我这样一个窝囊男人还是想对我的女儿说,真正勇敢大度的男人,不是金钱上对他的女人一掷千金,也不是在他在乎的人面前表现出多么强势多么淡定,说了这么多,小夭,爸爸最后还得提醒你,千万别伤害自己的身体,青春必须狠狠度过,这没错,但别像张兮兮那样挥霍。”

小夭似乎没想到这个在家里从来都是对母亲唯唯诺诺的父亲会站在她这一边,那张淡淡哀伤的精致小脸蛋浮现出一抹笑容,捧起一个抱枕放在怀中。宋杰铭看妻子还没有出现,轻声感叹道:“我的女儿八成不是女孩,是女人了吧。”

沐小夭脸颊红了一片,东张西望,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宋杰铭叹了口气,眼神温柔,用地地道道的重庆口音微笑道:“我女儿要是能把二狗那鬼儿调教成你老爹这样的好男人,那就安逸喽。”

沐青岚站在阳台门口,望着那对父女其乐融融的促膝交谈,心里微酸,那个男人是个兴许连女儿以往都觉得窝囊的父亲,是个被老丈人一直冷眼相待的庸碌女婿,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做妻子的她清楚,这个丈夫比当年那个因为她把一群追求者打成猪头的霸道男人更加去值得深爱,沐小夭之所以姓沐,不代表他是倒插门女婿,只是他当时抱着孩子说“这孩子像谁多一点就跟谁姓,再说沐比宋好听,不那么俗气”。

沐青岚望着沙发上那个两鬓微白的斯文男人,嘴角扬起个幸福的弧度,转身回到阳台,趴在栏杆上,摘下眼镜眺望远方,这一刻视线模糊的她在想是不是女儿受一次伤才会更懂得看待男人,学会感恩

二狗。

心情豁然开朗的沐青岚噗哧一笑,这名字很中听,似乎远比“浮生”来得顺耳,喃喃道:“想要把我女儿娶过门,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张兮兮,女,23岁,处女座,上海人,祖籍宁波。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品学兼优的典型代表。以优异成绩升学入一所重点高中,以当时的成绩而言不出意外三年后肯定可以考入对上海本地人特别优待的上海复旦,高一结束便迅速堕落为班级倒数前三甲的不二人选,到了高二结束则成为年级段倒数第一的有力竞争者,高考以一个堪称耻辱的分数来到这所吃喝玩乐远比学业重要的野鸡大学,父亲是宁波人,在上海的宁波帮富人中属于响当当的人物,本来可以花钱进一所重点大学,但张兮兮死活不肯,她不愿意,对她死活似乎漠不关心的父亲也乐得省一笔钱,此后便只管给张兮兮的信用卡充钱,要多少给多少。

大学因为看不惯室友们荫阳怪气的小肚鸡肠,便和小夭一起搬出来住,一直以介绍给小夭富家子弟为最大乐趣,但不管夜生活如何丰富多彩,从不会带男人去公寓,对小夭,她打心眼心疼,像是在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一看到小夭,这个可以划分到放荡富家女的张兮兮就像是在看初中时代的自己,单纯,善良,干净,一切都很美好,也许小夭无形中成了张兮兮心目中的最后一块净土,所以当她一想到陈二狗那粗糙的身体压在小夭白净身体上翻云覆雨,张兮兮就很不舒服,潜意识中那个她很看不起的乡下牲口不是在糟蹋小夭,而是在糟践少女时代的自己,这让她很恼怒,但似乎也有一丝不可告人的罪恶感,这罪恶感中还衍生出了让她战栗的错觉,堕落,往往比奋斗更让某些衣食无忧的孩子产生类似的畅快淋漓,急速下降的堕落感,的确很像在床上翻滚后从跌落时的欲仙欲死。

我是个坏女人。

张兮兮一直都这么自我认知和自我暗示,所以她小心翼翼保护小夭的同时,把一切毫无理智可言的愤怒和焦躁都发泄到陈二狗身上。她有荒诞疯狂的夜生活,在酒吧玩得比谁都疯都野,但这不意味着她对性也视作无关紧要等同于一盒避孕套的廉价东西。

事实上小夭也不知道一件张兮兮羞于启齿的有趣事情,她是个几乎可以称作性冷淡的女人。迄今为止正式谈了两个对象,四五年下来加起来的次数不到十次,平均一年两次。这个处女座年轻而放浪的女孩的确在这个环节上比不少良家妇女还要处女不少,然后陈二狗出现了,该死的狗犊子还侵犯了小夭,经常在房间不顾白天夜晚折腾出声音不弱的阵势,这让张兮兮很怨恨,像个被男人玩弄后满腹牢骚的怨妇,非要做点什么才罢休,她没到那个能保持安静缄默不语的思想境界,她得损陈二狗几句,得在那个混蛋面前摆出女王的骄傲姿态,得满脑子假想陈二狗被卖去做三流牛郎被肥胖丑陋大妈大婶们蹂躏才心里舒坦,她高中以后就再懒得动那颗原本很聪明的脑袋,如今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生锈了,再转也转不动,就更懒得去使唤,所以从不费神去研究一个复杂的问题,只想及时行乐,做个我行我素的坏女人。

张兮兮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肤浅很苍白很没内涵的庸俗女人,挑对象,得帅的,有钱的,脑子比她稍微好使一点的,家里老子爷爷外公啥的必须有点权力,关键还得能接受她那套肮脏理论,她也没觉得自己经历过什么值得大书特书让人感慨唏嘘的破事,无非就是嫌贫爱富的生母从小就跟一个香港佬跑了,然后没心没肺的老爹背着她这个女儿和那个善良到憨傻的养母生了个儿子,然后等她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带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娘们跟一个裤裆里有小就趾高气昂的小屁孩来到了家里,他宣布了那对狗娘养母子的合法存在,然后第一任单纯后妈的人生就在第二任狐狸精后妈的得意眼神中彻底崩塌,最后张兮兮还觉得脏了眼睛地看到老爹大白天在客房跟保姆搞上了,当时一病不起的第一任后妈就在隔壁躺着,那平常看起来挺水灵含蓄小保姆当时喊得贼风骚,似乎想要整栋楼都听到,张兮兮没生气,就是去洗手间端了一脸盆水,踢开房门,哗啦啦一股脑倒向那对正处于飘飘欲仙状态的男女,当时她转身前,看到老爹那被糜烂生活掏空了的干瘪屁股蛋,就觉得恶心,安静地走出房子,在花园里呕吐了半个钟头,把一整天吃的东西都吐光了,恨不得把心肺肝脏都他妈地一口气吐出来。

高中生涯她一直都在很用心地勾引有女朋友的男人,最喜欢看到那些男女上演的悲欢离合,特丑陋滑稽,为此她被气急败坏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骂作狐狸精,被一大批嘴上对她不以为然然而心里无限搔痒的雄性牲口视作打的幻想对象,她还被扇过巴掌,一次某个总喜欢在课堂上对她冷嘲热讽的英语老师的老公差点为张兮兮闹出离婚,那个漂亮端庄的怨妇一怒之下像个泼妇扯下张兮兮一撮头发,张兮兮没还手,只是笑着看着那个比她大了十岁还一败涂地的小女人,她每次被失败者诅咒的时候都想笑,其实她想告诉那群傻女人,一群那么容易变心的男人,被稍微撩拨勾引便恨不得跪下来给她舔脚趾头,值得她们要死要活地去爱吗

但她没说,张兮兮觉得没这个义务。

既然自己都已经被老师这群敬爱的园丁们视作无药可救的傻瓜,一个个冷眼旁观从不奢望能拯救她,那么对于比她还傻的女人,张兮兮一直觉得都是彻底病入膏肓的那一类,她不想浪费口水。

张兮兮一直觉得她的生活像白开水,而且是那种放了几天没半点热度的白开水,没半点惊心动魄的因素,混了三年乏味的高中,来到一所不入流的大学,最大的庆幸便是遇到了小夭,这么个让她颇动心的孩子,出淤泥而不染,张兮兮绞尽脑汁终于好不容易从词库中搜索出一个短句来形容沐小夭,每天酒吧回来帮她盖盖被子,陪着她一起逛街喝茶买衣服,帮她挡开不厌其烦的苍蝇,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地做那朵干净的莲花,这就是张兮兮的最大乐趣。

陈二狗。

似乎听说这东北农民是因为养了两条狗才被喊这别扭名字,一条叫白熊,还有一条忘记了,啧啧,真像个暴发户,城里有钱人不都喜欢养狗吗,张兮兮撇了撇嘴,她一直很不明白小夭为什么会瞧上这男人,如今城里女孩大多实际得很,再不在乎钱,谈一场不寒酸的恋爱总得要点开销吧,再说了能找到有钱的谁会非去找没钱的当体验民间疾苦感悟生活脑子被驴踢到了吧。开始张兮兮是真不懂,她没那个眼光瞧出陈二狗有啥出类拔萃的特质,就是脸皮厚一点,不像顾炬那帮公子哥那般死要面子,后来,m2酒吧看到原本躲在最后可以置身事外的他挺身而出,跟那个死人妖死磕,让她小小感动了一次,虽然说没瞧出他打架有多生猛多变态,还被死人妖给放倒了,但起码张兮兮那一刻觉得这陈二狗除了眼睛不老实嘴巴荫毒之外还有点可取之处,看着他穿着一双破败泛白的布鞋,剃了一个路边最便宜的平头,穿一身希拉平常的廉价服饰,看着他弓起身子,像一头疯狗一样不肯退缩,不肯倒下,那种死也要咬上一口的傻样,张兮兮很不愿意承认地其实想说,这一次小夭的眼光是差了点,但还不至于让人无法接受。不过想让张兮兮认输,那还遥远得很。

再然后张兮兮便在去开始新一天夜生活之前遇到了小夭父母,这种机会她当然不会浪费。

她不怕事后陈二狗找她麻烦,哪怕是抽她耳光,她也不后悔。

张兮兮甚至媚笑着想,陈二狗,真有本事你就把本格格狠狠推倒,可借你十个熊心豹子胆,你敢吗

第一卷穷山恶水出刁民

第058章张三千

穿一双老牌回力鞋梳一个汉奸中分头的王虎剩也知道在sd酒吧这种场合,要找一个屁股翘点奶子大点脸蛋的年轻女孩进行一次最原始的交流不是不可能事件,但前提是他得换一身行头。场所的老手小梅早把话说死了,在上海不管任何酒吧,穿着灰色羊毛衫搭配西裤,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勾引到小姐以外的人物,只是陈二狗和王解放从没有看到王虎剩有换一个发型的意图,这个小爷固执地顶着落伍滑稽的中分头,搭配一张超出真实年龄起码十年的老态脸孔,像一个猥琐中年大叔在一群年轻女孩中丢人现眼,王虎剩似乎也不怕被人当做一个笑话,每天除了抽烟喝酒揩油就是翻阅几张随身携带的泛黄图纸,他与张胜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最大的动力是每个星期光顾一次几条街外的粉红发廊,在那个才二十三岁便在床上身经百战的小骚货身上发泄积蓄了一个星期的欲火,然后用她床头三四块一大包的廉价纸巾中抽出几张清理战场,王虎剩不会,他永远不会花七八十块钱去糟蹋别人和作贱自己,不是他那方面不行,他裤裆子的鸟大得很,虽然说那玩意大小和能力强弱未必成正比,但每次实在憋慌了用手解决的时候都会把王虎剩累酸两条胳膊,他不是觉得路边发廊的娘们脏,王虎剩是真不缺钱,他口袋里的钱虽然少,但总能恰好满足他的衣食住行,再者他要是贪图那些个铜板,挖人祖坟的那几年早就发了,所以他哪怕有一天精虫上脑了,想要玩上海最贵的鸡,指不定也玩得起,不过他觉得第一次还是留给媳妇比较妥当,陈二狗看起来貌似比王虎剩正经淳朴得多,但王虎剩清楚,以后二狗这头牲口拱翻的水灵白菜肯定比他多一箩筐。

世界那么大,弱水有三千,我王虎剩大将军只取一瓢饮。

不过可惜的是王虎剩在sd酒吧逛荡了两三个月,愣是没一个凑合点的娘们透过他的淫荡外表发现他的纯洁本质,所以到了今天还是孑然一身游荡在舞池外围,穿一身保安制服,叼根烟,眼神一如既往的低俗猥亵。

王虎剩今天眼皮一直跳,这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几次刨人祖坟也出现过这种状况,结果每次都出了不小的事情,不过刚才张胜利从阿梅饭馆跑来找陈二狗,说是有个老乡把黑豺带来了上海,本来正和一群来酒吧泡学生美眉的中年大叔套交情的陈二狗便屁颠屁颠跑出去,估摸着不会出什么大事情,如果真是酒吧闹出不可收拾的风波,这一次王虎剩打死都不会把陈二狗牵扯进来,上一次因为有陈富贵这尊猛龙过江的大菩萨及时出现才得以化险为夷,天晓得他们还有没有那样的狗屎运,他给王解放看过相,这犊子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反正不放在心上,王虎剩趴在舞池栏杆上,静观其变。

张家寨有守山犬,这是很久就流传下来的传统,每次母狗都会在其生命尽头产下一公一母两只后,从没有改变。守山犬不属于个别村民,但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之后便成了张家寨外来户陈家的专属猎狗,白熊和黑豺的母亲死于十四年前,那个年代的两头守山犬喜欢跟着陈二狗的爷爷,分别取名“青牛”“花虎”,到了陈二狗手里,白熊被村里辈分最大活了八九十年的老家伙说成是张家寨最敢下嘴的狗,不管是东北虎还是野猪王,都敢撵都敢咬,只可惜死得早,整个村子都替张家寨头号疯狗陈二狗觉着唏嘘可惜。

把黑豺从东北黑龙江穷乡僻壤的旮旯,带到上海这座布满养尊处的优贵宾犬玩偶狗的国际都市,做出这事情的只是个孩子,似乎也只有脑子不太正常的孩子才能干出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带着一条土狗从最北方千里迢迢来到南方,陈二狗第一眼看到孩子和黑豺,这一人一狗都蹲在阿梅饭馆门口,那孩子他当然认识,张家寨为数不多的异类,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做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拖油瓶,一个带把的男娃却长得很像个女孩,这在大城市兴许还是件好事,但在张家寨一帮粗糙爷们眼中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他能长这模样归功于那个被人贩子卖到黑龙江一个离张家寨算最近小城镇的娘,那可怜女人长得俊俏,张家寨都说不比陈二狗娘年轻的时候差,这样一个女人花了孩子他爹四千多块钱,那是一辈子的积蓄,对张家寨来说还是祖上积德才能攒下这么多钱,她是被男人双手麻绳捆结实一路拖拽回张家寨的,回到张家寨的时候她已经衣衫不整,村民都知道那肯定是憋了三十多年火气的张来旺路上就把她按倒了扒光了衣服,浑身舒坦了的张来旺脸上却没好看,村民也猜得出八成这水灵女人不是第一次跟男人做那事情,但他们都理解,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第一次给了张来旺,不现实,非让人嫉妒死,过了一天张来旺更不高兴了,原来这个女人是个傻子,只知道对着人傻笑,但他没打算还回去讨个公道,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媳妇再傻,到了晚上躺在炕上就是张家寨最动人的女人,张来旺知道,每天晚上在趴在窗口偷听的牲口没有十头也有七八头,这让他很有成就感,在女人身体上耸动得格外卖力,那时候张来旺觉得要是能从她肚子里给他生个带把的娃,就是死也值了,结果生是生了,从接到张家寨到那女人生孩子,只用了八个月,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生完孩子第二天,那个只会傻笑的女人不笑了,走到额古纳河把自己淹死了,再漂亮的女人在水里浸泡久了的尸体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对没心没肺见不得别人好的张家寨来说,她的到来无非就是给张来旺戴了顶最大的绿帽子,她的离开则是让他们失去了大半夜去蹲墙角趴窗户偷听的乐趣,没人说为了她真哭天喊地撕心裂肺,连张来旺都没有,更何况别人,这个男人只是草草埋葬了这个名义上的媳妇,然后便成了继陈家老头之后的第二个酒鬼,再就没什么后来了,死了,无缘无故上吐下泻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四肢抽搐,那一天正好附近村里的土郎中出远门,很快就走了,他那个当时只有七八岁不是亲生的孩子就站在一旁盯着他,让外人觉得这孩子不是在看爹,是在看一只在滚热水桶里浸泡的死猪,所以张家寨不喜欢这孩子,跟不喜欢陈二狗一样,觉得都是外人,外人都是白羊狼,不靠谱,所以整个张家寨对于喜欢乱咬人擅长下黑拳打闷棍的陈二狗以及他屁股后面的孩子都怀有本能的敌意,称他们为一条大疯狗和一条小傻狗。

小傻狗的名字还是陈二狗帮忙取的,因为陈二狗是村子里最大的文化人,这种事情陈二狗不敢胡来,查了大半天新华字典,结合陈富贵的意见最后给了个“张三千”,当时醉醺醺的张来旺二话不说就定下来。不知道什么缘故,这孩子懂事后就喜欢黏着陈二狗,怎么打骂就是扯着陈二狗的袖子不松手,陈二狗跟富贵进山后,这小孩子就喜欢陪着他们娘站在门口一起等他们回来,不管陈二狗他娘如何挽留,这孩子却都不会在他们家吃饭,陈二狗很奇怪这孩子死了爹娘后是怎么把自己养活大的。

贱命,不容死死翘翘,这是陈二狗这些年的最大感慨,命不分贵贱纯粹扯蛋的说法,那都是没吃过苦的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站着,是躺着的悠闲家伙。

如果没记错,今年张三千已经是11岁,瘦骨嶙峋,被太阳晒得漆黑,只有一张很女性化的脸庞能瞧出他的清秀轮廓,蹲在阿梅饭馆外拖着腮帮,瞪大眼睛观察人来人往,这孩子既然能不被生活逼死活到今天,那他能带着黑豺来到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黑豺见着陈二狗,摇着尾巴冲上去,陈二狗恨不得把这家伙捧在怀中,一脸灿烂笑容,蹲下来摸它的脑袋,张三千也跑过来,蹲在他们身边喊道:“三叔。”

张家寨都姓张,唯独陈家人不一样,所以没人愿意跟他们家攀亲戚,只有张三千会按照模糊的辈分喊陈二狗一声三叔,陈二狗斜眼看着面黄肌瘦的苦命孩子,心中酸涩,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怜悯,只是不冷不热道:“饿了没,把黑豺带出来,我请你吃一顿饭,先安排你落脚的地方,算作报答,以后谁不欠谁的。”

张三千点点头,深深望着陈二狗,满眼关切,似乎怕这个在张家寨横着走的三叔被大城市里人给欺负了。

虽然只是斜眼一瞥,但张三千那乱蓬蓬的头发,比涂满发胶的王虎剩那个头还要寒碜,一脸尘土,这样一个长得秀气声音也好听的孩子,跟乞丐有什么两样,如果是城里人,谁不当个宝对待着,陈二狗脸上依旧平静,揉了揉张三千的头,站起身,皱眉道:“先带你去剃个头,要不然外人还以为三叔亏待你。”

“三叔,我困,真走不动了。”

张三千怯生生道,一脸倦容,见到陈二狗的兴奋和雀跃如潮水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抵抗的睡意,南下上海这一路坎坷惊险,让从未走出过张家寨的他如同一张紧绷了半个月的弓,一松下来,一直顽强的意志力就彻底瓦解,他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二狗拉着他走到梧桐树下,坐下后让这孩子把头枕在他膝盖上,很快便沉沉熟睡,似乎跟这孩子结下深厚感情的黑豺守护在一旁,陈二狗低头凝视着那张消瘦稚嫩的脸庞,叹了口气,靠着梧桐树,想起富贵似乎提起过,爷爷算死了张来旺会有个挺有意思的娃,“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这是老人对这孩子十四岁之前的断言,至于之后,富贵说爷爷没有开口,老人家起初给了个张八百的名字留下来,后来等张来旺真有了孩子,陈二狗觉得“八百”太没气势,就换了个“三千”。

张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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