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别怕。眨巴眼就好。”死囚牢的禁子大娘受公主府托付,来为苏釉洗漱,梳发,换素衣,自然对她很客气,时不时柔声安慰几句。无非是生来苦多,死无可惧之类的话。
发丝汇为一股,一圈圈绕成发髻,束在头顶。这种男子发髻,无垂发于颈,便于行刑。苏釉貌美,若平时梳这种英气的发式,一定别有风情,如今却是为了就死。禁子大娘瞥一眼苏釉年轻脸庞,忍不住一声轻叹,埋首梳头。
“头颅,好不好砍?”
禁子大娘抬头,迎上镜中忧伤沉静的眼神。这姑娘的事迹她是清楚的,此时也没有一般死囚上刑场前的崩溃。于是她轻拍苏釉的后脖颈,笑道:“你脖子这么硬,很好砍的,真的,一刀就完了。”
苏釉点点头,再无他问。
“姑娘,这个玉坠?”蔡小纹的小玉猪,终是要取下了。
“放怀里罢,和我一起走。”
发梢扎紧,又用素麻发带束住。发已束,面已净,新衣换好,该是上路的时辰了。天牢门外,阳光倾泻,清风徐面。秋分刚过的晴天让人流连。苏釉久处暗室,只觉白地金光刺眼,闭紧眼睛被人牵上囚车。待她再睁眼时,囚车已出了皇城,进入汴梁的大街。
难得有人斩首游街,不少闲人围于街边看这杀头的热闹。苏釉坐在囚车里,只觉风吹在身上一阵阵作冷。好在镣铐沉重,她不至于发颤明显。有几根发丝不服束缚,挤出发带,执拗地飘在眼前,把视野一分为二,隔开围观百姓窃窃议论,只把阳光浸洒下的汴梁城送入苏釉眼中。
这是苏釉第一次好好看看向往已久的汴梁城。如今不是新年,看不到彻夜的烟花,吃不到不要钱的年酒和熏肉。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京城有别于江南的气魄,都是苏釉不曾见过的繁华。她愿意多看最后一眼汴梁,反正要做个长睡不醒的梦。过街过巷,满眼都是人来人往,车来马去。数不尽的胭脂成衣铺,看不完的酒肆饭铺。唯独没有玉峰袅袅陶烟。汴梁虽好,但苏釉心绪飘于千里,想再看一眼玉峰城,想再看一眼母亲,却是不得了。
囚车不管苏釉的不舍,一刻不停地辚辚向前。当它拐入一片空场,四周骤然偏静,有鼓有旗,肃杀气浓重。苏釉知是梦起之地到了。她吃力坐起,想环顾四周,才一扭头,就看见梁静安带着蔡小纹已等在台下。
“小纹……”心剧痛而呼唤难出,苏釉咬唇强忍,才把眼泪逼回。未允她多看,就有兵士把她从囚车中扯出,押到台上按跪在地。验明正身后,监斩官让亲人上刑台送行。梁静安早已打点好。蔡小纹此刻是苏釉的远房表妹,来送表姐最后一程。
苏釉闭目急切晃脑袋,想把飘散的几丝垂发晃于耳后。眼帘再开时,蔡小纹抱着一个陶罐,已跪在她身前。
“师……”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蔡小纹却无语凝噎。一句师姐唤不出声,她心急如焚,胸中烈辣剧痛,几欲吐血,险些把陶罐摔了。她赶紧放下陶罐,按住胸口,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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