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思将她护在身后,蹙眉责问:“您这是做什么?”
林太太全然没有看凯思,只是盯着躲在凯思身后的她,也没有遮瞒的意思,径直说道:“你阿爷死了。”
林自南觉得天上似有雷声滚动,像是车轮訇訇地碾过了。她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只觉得很远,但恍惚间又很近的样子。她觉得胸膛中像是落了一记鹤嘴锄,敲空了一块不知名的事物。她闭了眼睛,睁开时觉得继母说的话像是被风吹散的灰烬,是噩梦一场,闪过便消逝了。
于是她抬头问凯思:“她说了什么?”
凯思转回身,太息,见了她恍神的样子,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像是可以遮挡心恸的现实一般。他低声道:“我很抱歉。”
林自南在他怀里,兀自睁着眼睛,眼前一片黑。她觉得这像是一个引她入梦的桥,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她得挣出来。
“你阿爷,他死了。就在一刻钟前。”
那声音是被隔远了的。但林自南不再觉得那是梦了。她听真切了,心里却在想,一刻钟前自己在做什么----在梳头发罢。她记得自己是在梳头发。
她觉得自己头发里缠着的簪子沉得像一根铁棒,沉得要把她的头发都拽下来。
林自南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样了,或许在哭,或许还是什么神情也没有。她极力地想,自己最后一次见父亲是在什么时候。是归省的时候罢----不是,她给锁门外了,父亲不见她----那就是成婚的时候了。她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记得他马褂上五福捧喜的字纹,记得他光润的拐杖和瓜皮圆帽,他脑后尺长的灰白的头发。他站在人群里,静静地送别她。那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离别罢了。那时她想的是。所有能再见的离别都不足挂齿。
浓重的悲哀终于充溢了。林自南轻轻从凯思的怀里挣开,她平静地看着继母,道:“我们回去罢。”
往廊下走了几步,稀疏的雨丝扑在脸上,林自南抬手去抹,抹了满手的水。
第二十章
棺木停在堂中,夜色阴惨惨地洇进来,只有在案上安的蜡烛周边,才躲开去一圈。林自南没所谓地在堂下坐着,侧对着棺木。乌沉沉的木头,一整块盖住,没有全然盖严实,棺盖尾移出约一尺来,露出一口空缺,好让吊唁的人从这里面往进去,再见逝者最后一眼。
林自南看过了。她见到时,觉得父亲格外瘦小,像是在灶中火里滚过一遭的柴木棒子。那时,锦儿正在一旁烧纸钱,也不看她。地上落的,半空飘的,都是灰烬。见了盆中窜动的火,悲恸的力气才从骨子里往外喘过气了,膝盖一软,“呜呜”地跪在地上低声哭起来。
一哭便从早上哭到了晚间。断断续续的,时刻似乎眼中都要落泪水。凯思也没劝她,只是不时给递手巾和茶水罢了。林自南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在这几日里掉完了。
此刻已是夜间,林自南催着凯思回屋了,自己仍守在堂里。凯思临走时还望一眼棺木,问她怕不怕。林自南摇头,觉得自己连悲恸都悲恸不过来,还哪有情绪去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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