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真的还活着?!”胤禛想起佟懿儿说过,如吉的话是可以相信的,看着她的眼睛,胤禛忽然充满了希望,“德妃额涅此话……当真?”
“娘娘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她告诉我的话,一定不会食言的。”如吉以十分坚定的语气给了胤禛信心,也给了她自己信心,“你是……你是她带大的孩子,一定不能轻易被这点挫折击垮,知道吗?”
“额涅的话……孩儿记住了。”擦擦眼角的泪水,胤禛咬着牙勇敢地站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称如吉为“额涅”,叫下了如吉的眼泪。佟懿儿不在的时候,他们必须互相取暖。
“汗……汗阿玛----靖月想额涅了。”因担心年幼的靖月会承受不住打击,康熙这些日子始终让她在自己身边。这日七月十五月圆之夜,辗转难眠的靖月揉着眼睛趿着鞋从床上爬起走到御案前摇着康熙的手臂问道,“额涅……额涅在哪里呀?”
“靖月……靖月乖----”这是康熙第三次操持皇后的丧仪了,数日举哀熬红了他的眼睛,刚刚收到的来自曹寅的密奏又使他愈发心焦----佟懿儿现在正带着佟国器给她介绍的几名法国传教士赶往尼布楚。谈判在即,这些精通俄文的法国人或许是这场谈判决胜的关键。见站在自己面前奶声奶气的女儿,康熙不得不搂着她强笑道,“额涅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呐!”
“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刚刚开蒙的靖月已经认得了不少字,坐在康熙膝上,她一眼瞥见桌上铺着一张烫金的薛涛笺,上题着几句墨迹未干的新诗,“这是为额涅写的吗?”
“是啊,还没有写完,你就来了。”这么多年来,康熙从未像现在这样离开佟懿儿这么久,以往即使有过短暂分离,也不至于音讯全无。他苦笑着叹一声,提笔在“泪添雨点千行下,情割秋光百虑随”后面又续上了一句“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
“汗阿玛,衡阳是哪儿啊----额涅不是在江宁吗?”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很直观的,靖月认得了不少字,却并不知道多少词语典故。看见这个陌生的地名,靖月不由仰头望向康熙困惑道,“胤禛哥哥告诉靖月,江宁也没有海,只有扬子江啊!”
“唔……这些用词都是有典故的,知道吗?”康熙心头的紧张感在靖月的这几句一本正经却令人捧腹的问话中疏解了不少。他搁下笔抱着靖月走出冷冷清清的乾清宫,踏过门槛,一轮明月就在眼前,“阿玛问你,‘蓝田日暖玉生烟’的上一句是什么?”
“嗯……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这首李商隐的《锦瑟》很多年前佟懿儿已经教靖月背过了,她当然记得。
“懂了吗,这就叫典故。”靖月还小,康熙也不能把知识讲得太深奥,“衡阳是吴三桂称帝败北的地方,当初消息传来时,你胤禛哥哥还没有出生呢!那里有座回雁峰,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都是依靠鸿雁传信的。”
“汗阿玛不是在畅春园里也养了大雁么,我们把这首诗托鸿雁寄给额涅好不好?再远她也会收到的!”听康熙这样解释,靖月一时展开了想象的翅膀,一扫思念母亲的愁绪,一双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看到汗阿玛的诗,额涅一定会‘马作的卢飞快’,飞奔回来的!”
“你这孩子,倒是会活学活用!”康熙一时忍俊不禁,见时候也不早了,忙将靖月抱回暖阁床铺上躺好,“早点儿睡罢,阿玛答应你,这就派‘鸿雁’给你额涅去信。”
所谓君无戏言,康熙当然不会欺骗自己的宝贝女儿。只不过替他将诗句带给佟懿儿的并不是真正的大雁,而是康熙的特别信使曹寅。当曹寅将康熙的诗与书信通过随驾保护在佟懿儿左右的弟弟曹荃交与她时,佟懿儿与新婚燕尔的曹荃、玉衡夫妇已在赶往尼布楚的路上了。
“娘娘,您这一路带着张诚神父他们去尼布楚,实在是太冒险了,皇上肯定很担心您罢----”曹荃眼瞧着女扮男装、改容移貌穿着二品官服的佟懿儿读完康熙的来信,从容地将信笺收入袖口,不禁担心道,“其实这事儿让奴才去办就好,您留在江宁才是最安全的……”
“现在我已经成了大行皇后,是已经‘死’了的人,你还叫我娘娘么?”佟懿儿过去还是童佳意时,就读过康熙写给孝懿皇后的四首诗,现在这四首诗被她收在袖口里,却已经不是“悼诗”了。只见佟懿儿起身理了理官服的袍脚从容道,“现在关于大行皇后的谣言满天飞,我留在江宁反而不安全。正好这张诚神父带了他们法兰西的药水可以使我一段时间之内如同男子一般,不如借此机会深入虎穴了。”
“您的所指的‘虎’是……索额图,索大人么?”尽管现在船舱内只有曹荃夫妇与佟懿儿三个人,大家依旧十分谨慎,都是压低了嗓子说话。
“不错----倘若不是我三舅此番对我这般‘关爱有加’,我也不至于铤而走险----”佟懿儿一路乘舟北上,看着江水滔滔,佟懿儿不由思念起在宫中的胤禛、靖月与尚在僻园寄养的胤祥来,“他这般忌惮我生下嫡子,我这回倒要引蛇出洞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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