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正南方的堂内,临窗而放的一只小几之上供着一只三脚铜鼎,盘旋而上的香雾飘入鼻中直觉心旷神怡。淡的几不可闻的气味传来,若是仔细去品,松柏的清冽,竹叶的淡然,还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梅香。烟雾缭绕间,将高悬小几上方的一副水墨画绕的不甚清楚。
四开的门外,细雨依旧连绵,杨千御微阖双目,鼻翼翕动,片刻之后睁开双眼,右手小指托着茶杯,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岁寒三友,你调香的手法是越发的娴熟了。”
暄景郅与杨千御相对坐在窗边的榻上,上次受完二百刑杖后,便一路奔波劳顿,未有丝毫歇息调养的时间。是以,许是落了毛病,暄景郅竟是越发的受不得寒,不过才堪堪八月下旬的天气,连日来的秋风阴雨,竟是硬生生的逼着他裹上了狐裘。
不同于杨千御的正坐,暄景郅斜倚在一旁的凭几上,身下是三层厚实的兔毛软垫,身上也盖着一床羊毛薄毯。抬手翻了翻身上的毯子,目光轻轻一荡便沉沉望向窗外的雨帘,唇边却是不合时宜的勾出了一抹笑意:“闲来无事,照着古方制的,你若是喜欢,便拿些去府里焚着罢。”
小指与中指托着茶杯将其中的茶汤一饮而尽,遂抬手提壶又蓄水进内,杨千御依旧浅笑:
“相国的东西,杨某怎好白拿。”
暄景郅收回目光,对上杨千御的眸子,双瞳深不见底的盯着对方亦是深不可测的目光,片刻后,缓缓荡上了一层笑意:“自然,本相的东西,岂是白拿的。”
目光交汇,彼此的心思皆是尽皆知晓。杨千御再次端起案上茶盏,目光幽幽的盯着杯中淡黄色的水面:“北凤血染栖梧花,南华莫言鹊踏枝。”
将手中茶杯沉沉放在案上,杨千御亦将目光放在了窗外:“有些事,就算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
暄景郅心中一沉,捏着茶盏的手指便泛着白露出了棱角分明的指节似是想要争辩什么一般:“自回咸阳起,我便从未全心信过他......”
“但你终究大意了。”很肯定的陈述句,没有丝毫的犹疑,语气间的不容置疑显而易见。
“此事若动,丝毫也牵不到他那里,但沈逸,是你苦心孤诣一手提拔培养了十余年的人。”杨千御收了玩笑的意味,面色端肃。
暄景郅眸光中隐隐泛着冰冷的杀意,手上一用力,便将上好紫陶的茶杯捏成两半:“敢背叛我,便是早知道下场。”
杨千御手指敲着窗棂,沉沉道:“若是动华亭的人,不必等他们起事,便可料理干净,你......”
“不,北煜失踪两载,也该是到重见天日的时候了,此事他若要撇清关系,北煜必定浮出来......”顿了顿,暄景郅接口道:“小豫一直怪我心狠,这次,该看的,就让他给我睁大眼睛看着。”
杨千御打量着暄景郅,想说什么,终究是一声长叹:“你既已有打算,我也不再多言,只是......你忍心叫他看着这皇家最见不得人的事?这孩子,历经世事还能存得三分仁心,实在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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