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便笑出了声:“你可知道,吃这碗酪的人若不是你,是外面那些臣子,即便这酪难吃至死,他们也必得跟朕说一句好吃。你可以不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构的目光忽然如炬:“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是建王,是天下的储君。”
赵眘一股寒流窜过全身,不是因为这酪,而是从心底传来的。
赵眘抖着手把那碗冷得就似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奶酪一口一口塞进嘴巴里,直到把一身的温度都吃去,手脚冰凉。
吃完之后他悟了一个道理,也正是赵构需要他明白的道理。
比你权势更大的人叫你吃东西,无论好不好吃,你都要说好吃,便是有毒的,你也要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谢皇上赐死。
世人都道权利是个好东西,为它折腰,为它摧眉,苟延残喘也想着要爬到最高,也许他们也不过是希望在某个时刻里,能有权利做一个赏出这碗冰酪的人,而不是吃这碗冰酪的人。
窗外鸟语花香,阳光铺了满地。
内侍碎步走来,在赵构耳边说了什么,又躬身退下。
赵构嘴角不自禁勾起一笑:“你的岳将军来了。”
赵眘下意识地就往窗外看,岳北幽站在他的视线死角里,他没有看到,倒是这个举动让对面的赵构浮起莫测的神色,揶揄道:“放心,让你的岳将军多站一会儿,他身体强健,累不着他。且把我们这盘棋下完再说。”
这话还真有些醋味了,赵眘对待岳北幽的态度向来比对他这个父君还要好。赵眘不知该作何解释,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下。
赵构脸色冷了一冷,说:“你可知朕最烦你这种欲语还休的样子。”
赵眘低下头,认错道:“是,儿臣谨记。”
“不必谨记,朕并不是让你改,你这习惯朕虽厌恶,但作为居上位者,倒是好的。”赵构慢条斯理地揉捏着棋子,享受着把它控制在掌心的感觉,“居上位者,就该不动声色,不要‘露’,而要‘藏’,藏七分露三分,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与大臣们周旋的基本之道。”
赵眘抬起头,赵构的眼睛忽然变得幽深寒冷,就像往日在大殿上,与群臣对论时,被暗影遮盖的面孔,泥潭一样混沌。
为君者就一定要做到这样么。
赵眘并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话,因为站与皇位底下的他,看到那样琢磨不清的眼神时,只觉得不安,一颗心悬浮着,无法落到实处。
赵眘觉得,为君者,不该总是给人如此不安的感觉。
但赵眘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赵构的为君之道,他不能反驳,即便反驳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反驳过父王太多次了,他终于知道,他与他的父王,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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