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地看了我眼,说:“有点惊讶。”
我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和他说:“那不奇怪,我本来也觉得我肯定长不高了,可我老不甘心,寝室里其他人都有一米六,就我最矮!”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银灰se的车子停在不远处,低调地风sao着。
我暗自咋舌,看来从人民老师这样朴素的职业转跳到老板这个级别,待遇也是成倍的翻啊。
老老实实地系上安全带之后,我继续兴致高昂地得瑟显摆:“我终于摆脱一米五九的y影了!你眼力真是太好了,我爸后知后觉,gen本没发现!”
周逸不紧不慢地扭头看着我,认真地说:“越是见面频繁的越不容易发现。”
“……有道理!”
为了不让车里的气氛沉闷尴尬,我努力地摆出欢快的神情,兴致勃勃地滔滔不绝。一旁开车的周逸安静地听着,偶尔c个一两句,表示他有参与到我的话题中。
在我制造出来的轻松活泼的气氛下,车子终于缓缓地驶进停车场。
穿过‘壑沣’明亮的大厅,随着电梯蹭蹭上升,我握紧拳头,决定晚上回宿舍要严肃地把思言给批评一顿。
大二的时候,穆思言沉迷于言情小说,那段时间她没ri没夜地把j神投入到男女主角爱恨胶织的故事情节中,时而忧郁,时而明媚,搞得我们其余三个很是忧愁。
终于有一天她从漫漫‘情海’中走了出来,摇身就变成了爱情专家,挂着这种不要脸的名号,天天帮其他寝室的女同胞们解决感情问题。
穆专家有一个很经典的分析段子,她说,小说里的男主都是深情的,有钱的同时必然是帅气无比的,身份绝对是高贵的,如总裁老板皇帝王子云云,就拿总裁来说吧,全公司95%的女xing都是暗恋总裁的,4%的都是总裁身边得力能gan的助手,只有最后1%,就是女主,是天然呆,要么不认识总裁,要么对人家没兴趣。再者,总裁一定要有自己的专属电梯,比普通电梯高级许多,铺着顶级地毯,要么有密码,要么指纹鉴定,否则你休想闯进总裁室。总裁的办公室是独一无二的,要俯瞰整个城市的全景,设施全面,要保证女主在里面做饭炒菜都没问题!总而言之,总裁就是现代的皇帝,前呼后拥,万人爱戴。
说完后,穆思言突然扭头看我,y森森地笑说:“你的那位周老师不是挺帅?不是挺有钱?不是和你虐恋情深?淡啊,你好自为之吧……”
我听后面目狰狞地颤抖起来,我的那个汗啊……
周逸在我心中清俊儒雅的老师形象骤然毁灭,变成了那传说中魅惑狂狷的总裁!!
为此,我做了三天的噩梦……
我站在电梯里默默地看了眼身边沉默的周逸,默默地不自觉地想起了穆专家的分析,默默地颤抖了起来。
好吧,周逸长得很好看,这很正常。
周逸现在是总经理,正常。
总经理工资高,正常。
可,这三个合在一起,好像就有点不正常了!
“咳!”我轻咳了一声,神情不自然地轻声问他:“你……有专属电梯吗?”
“?”他一脸莫名,“什么?”
“专属电梯啊,直达你办公室的。”我歪头想了想,补充道:“那种一般人没有允许不能进去的。”
他皱起眉头看我:“那他们怎么给我汇报工作?”
“……”
电梯“叮”地一响,我揣着激动万分的心跟在周逸后面迈进他的办公室。
“诶!”
“怎么?”
我连忙摆手:“没什么,你忙吧,我坐在这里等你。”
我端正地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环视着他的办公室。和我异想天开中的装潢截然不同。
没有柔软的地毯,没有俯瞰全城的落地窗,连单独的卫生间也没有。
一个巨大的黑se办公桌上放满了厚厚的文件,有些凌乱,一副眼镜也是随意地搁在上面,办公桌对面是一张沙发,左侧的飘窗旁边摆了一个木制的书柜,里面没有装满,也看不清放的是什么书。
整个办公室给人一种稳重硬朗的感觉,让进来的人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倒是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放在了一个j致的白secd机,周围重了几张歌碟。
“呼!”我叹了口气,还好是这样,如果要是周逸的办公室变成穆思言那家伙形容的那样奢侈华丽,我可能会产生一种让雷劈死我的冲动。
周逸一进来就拖了外套搭在沙发上,然后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抬头对我说:“大概需要等我二十分钟,我这里有台笔记本,你要是无聊,就上网玩。”
“不用了,你赶紧忙吧,我就坐着休息会,顺便想想一会请你吃什么。”
他埋着头,一边把几张纸放进碎纸机一边说:“你想吃什么都行,我随便。”
那怎么行!
我暗自掰着手指细数周逸不吃的东西,太辣了他不喜欢,甜食不行,太油了也不行,路边不gan净的餐馆他肯定要嫌弃!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回想起他不准我吃路边大排档的表情。
罗列了半天,猛然发现,这人还真难伺候。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将就我,我也心安理得,让他陪着我吃火锅,吃乃油蛋糕,甚至是路边的烧烤。他明明是不喜欢的,可每次在我不依不饶之下,还是硬着头皮吃了。
我抬起头,凝视着对面正在打电话确认订单的周逸,一丝愧疚感油然而生。
我从来没有为他牺牲过什么,甚至明明晓得他不喜欢什么,却还是要硬卝着他做,只知道一味地索取。
自私又不懂事。
挂了电话,周逸丝毫没有发现我正望着他发呆。
他拿起钢笔,速度极快地写下一大页东西,又从旁边拿过一摞文件,仔细地翻阅起来。
期间mi书进出了几次,也有其他的主管进来汇报工作。看起来忙得抽不开身。
和他当老师的时候完全不同,他对下属说话都很平静,却流露出一股不可忤逆的意味,有时对方汇报的内容太琐碎,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打断对方,表情冷凝严肃,怪吓人的。
我一直认为总经理是个轻松又自在的工作,更别说像是周逸这样在自己家族企业里上班的少东家。无非就是和重要的大客户应酬吃饭,在一些重要的文件上签字,其余什么的杂事,都让下面的员工或者助手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我没想到,当一名经理竟然需要处理那么多的大事小事,忙得不可开胶。
从走进办公室一直到现在,周逸一直都是深锁着眉头,脸se也不好。虽然‘沣逸钻石’只是壑沣集团旗下的一家书牌,但规模不小,所以工作压力估计也不小。
突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开来看,竟是李东霖发了条短信过来:
淡淡,给他道了歉就回来吧,不要和他太过纠缠,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我咬着嘴皮瞪着这条‘自以为是’的短信半晌,不知道为什么,脸烧得厉害,于是心烦气躁地合上手机扔进背包里
我知道,我清楚得很,我又不是傻瓜!我只是对周逸太过愧疚,道了歉,得到他的原谅,我就离开。
李东霖这条短信的口气,说得好像我要和周逸重归于好似的。
我靠在沙发上出神地盯着俯首忙碌的周逸,心里暗自嘲笑了一声,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有意,人家gen本就那心思,我还没自信到这程度!
“周淡淡。”
周逸的声音一下把我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他起身走过来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眉宇间埋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神se:“走吧,我先去取车,你在一楼等我。”
说完,突然顿住脚步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紫黑se盒子。
不容抗拒地递到我手里,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东西。”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怔了下,扭过头大步向电梯方向走,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别人送了几盒,我不吃甜的。”
所以……就给我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这盒j致的进口巧克力,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情愫涌上来。
我记得以前在他耳边念叨过一次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是多么多么的好吃,但a市买不到。
我以为,他gen本没放在心上,估计连牌子也记不住。
“电梯来了。”
“噢!”我回过神赶紧跑过去。
电梯里,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谢谢你。”
他转头,目光沉沉地看了我几秒,刚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你下吧,去外面等我。”
然后他独自一人下到了车库。
周逸刚才的神情分明不是想说不客气,那他是想说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
在我口头指挥下,二十分钟后,我们停在了a大临街的一个小巷子外。
我把窗子摇下来,探出头看了看外面:“好像开不进去了,你只能把车停在这了。”
巷子虽然不窄,但不让车辆经过,所以周逸和我下了车,步行进去。
这边的环境是出了名的好,地上铺的是光滑的石板,巷子两边各有一条人工引流的清水,一眼便能看见里面的小鱼。
水边的树上挂着艳红的中国结,行人也并不多,仿佛来到了清静的古镇似的。
大概是受了这种安宁清闲的环境影响,周逸难得卸下他冷淡的面具:“你倒是挺会挑地方。”
“嘿嘿。”我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其实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这家的粥做得特别入味,不过好多人都不知道,位置也不好找。”
“粥?”
“是啊,是砂锅的那种,口味很多你可以选的,不过大多都很清淡。”
他凤眼一斜:“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了?”
“你喜欢啊!你别告诉我你改吃辣了!”
周逸一下放慢了脚步,“那到没有。”
店内的装修很简单,淡黄se的壁纸,深棕的木桌,藤椅上放了软软的垫子,坐着很舒服。我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还能看见外面的小溪流。
我隔着木桌,单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越过桌子伸到他前面给他指了指菜单上配的图片:“这款山药鸡r粥很好吃,又鲜又香,缓解疲劳!”
他闻声倏地一下抬头看我,我一个猝不及防来不及退回去,结果生生地撞上了他的额头!
“呃!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立马道歉。
周逸皱起眉毛叹了口气:“你坐好,菜单我会自己看。”
“……”
这种砂锅粥的制作比较麻烦,所以等待的时间偏长。
虽然连续不断地丢脸,可我秉着打不死的小强j神再次踊跃发言:“你在办公室每天都这么忙吗?”
“不一定。”
我捧着茶杯感叹道:“感觉好辛苦!你很累吧?”
他沉吟片刻,说:“习惯了,我刚接手这边的工作,所以这几个星期会比较辛苦一点。”
“唔。”
我纠结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看着他眼se,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去的哪个国家?”
“英国。”
“好玩吗?”
周逸摇摇头:“不好玩。”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在那边会乐不思蜀呢,那你每天都做什么啊?”
“上课,百~万\小!说,只有周末会在周围转一转,很单调的。”
“啊~~~~”我小小地失落了下。“挺没意思的。”
他赞同地点头:“时间一长就习惯了,就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挺想回国的。”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第二年的时候我还认识了一个和你长得挺像的女孩子。”
“真的吗?这么巧?是中国人?”
他轻笑了声:“是,不过在英国长大,不会说中文。”
我立即来了兴趣:“和我有多像?哪个地方最像?”
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看着我的脸说:“没有你白,眼睛比你圆一点,头发……”他盯着我肩后的头发,“头发和你以前一样长,笑起来也是只有一颗虎牙。”
我听着他的描述,眼睛睁得老大:“这么像?天啊,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吧!”
他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我的脸,说:“那个女孩脾气比你还大,倔强,鬼主意很多,小心思也不少,常常逃课,顽劣得很。这xing格和你是最像的。”
靠……
我早就已经从良了好不好。
我忽然眸光一转,不怀好意地嘻嘻笑起来,故意问他:“和我这么像,你没有去诱拐人家?”
他一下子愣住,脸se陡然沉下来。
我猛然惊觉这话问得太不恰当了,暗自腹诽,正想道歉。
就见他神se淡定地摇头,再自然不过地说:“没有,那时我已经有女友了。”
“……”我已经有女友了
嗯,可否来个人扇我一巴掌?
7.4
周逸看着我颦了颦眉头,但下一秒便舒展开来,招来服务员添茶。他一边看着热腾腾的雾气从茶杯里然然升起,一边拉开话题:“我看你在a大才是乐不思蜀吧。”
“比起你的话,确实要丰富点。呵呵,我们学校里还真是卧虎藏龙,我无意认识了一个学校里的保安,特文艺,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周逸挑起眉毛“呵”地一声笑出来,“你在学校犯了事?”言下之意就是我犯事后被保安捉住教训了一顿,才不打不相识的。
我不满地抗议:“我早没以前那么冲动了,现在我可是遵纪守法,偶尔迟到,偶尔逃课的好学生。我认识这个保安是因为……”
我一下子打住,难道要告诉周逸我当时是因为太想他导致心情郁闷半夜出去散步才遇见关哥的?
不行不行!
“是因为什么?”
我吐了吐舌头:“记不太清了,我刚才在你公司门口看见你们也要招保安?”
“嗯,那是人事部负责,我没关注。”
“嗯……”
味美鲜香的砂锅粥终于端上来了,砂锅里冒着滚滚热气,浓郁至极,看一眼就觉得自己更饿了。
于是赶快开动!
隔着飘渺朦胧的雾气,我看不清周逸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
“嗯,我现在在电视台实习。”
“你如果……”他的话没说完,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想起来。
随着周逸越皱越紧的眉头和他言简意赅的几句话,我大致听懂应该是他公司方面的事。听起来一副他吃完饭还要回公司的意思。
我不自觉加快的手里的速度。
等他挂了电话,我立即放下手中的勺子,擦了擦嘴角,定定地看着他。
他诧异地看着我:“你吃完了?”
我点头,“吃完了,那个……我,其实……诶,你别看着我,你赶紧吃吧不然粥凉了,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
呆呆地看着他吃了几口,我蓦地握紧桌下的拳头,牙关一咬,努力打好腹稿,最后微微垂下头,诺诺地说:“对不起!”
周逸右手一顿,疑惑地抬头看我。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极为不自在,但下定决心,毫不躲避地直视他:“我是指,三年前的事。”
他眼里顿时浮出一种了然的神情,微启薄唇想说什么,但抬眼看到我坚定的脸se,又轻轻合上,什么也没说,眨了眨眼睛,摆出安静倾听的样子。
我暗暗呼了口气,再次开口:“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是‘沣逸钻石’的总经理,但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想你可能觉得没必要,所以我也没有问你。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又要来我们学校当老师。后来有一次我看见你和袁泽凯在东区的店里聊得很愉快,我……,你知道我一直很讨厌他,所以当下对你难免连带着有些怀疑和芥蒂。”
我停顿了一下,瞄了眼周逸,他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我,我不知道怎么来问你,所以故意说了你一些旁敲侧击的话,以为你会主动来问我或者告诉我你和袁泽凯的关系。但……你什么都没说,我就更加介意了。直到有一次我在你家里看见袁泽凯竟然找到你家里,而你授意他怎么处理我妈妈的意外。
我那时一下就反应过来你什么都知道!像‘壑沣’这样的大公司肯定对她的背景做过调查,你既然知道我妈妈的意外,那么肯定知道我是她的女儿,而你竟然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没告诉过我,我以为自己像个傻瓜被你骗的团团转。”
周逸轻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但还是没有说话。
我一鼓作气把话说完:“后来你的助理找上门,才把这里面的误会理清,我……”说着说着,我两只手放在膝上紧紧地抓在一起,竟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了。只好默默地凝视着他:“对不起,我在妈妈的这件事上太过执意纠缠,而且那时太幼稚,什么也不想清楚,不计后果一意孤行地做出冲动的事,不顾你的感情和想法就肆意给予伤害。你走之后我一直很后悔,我……真的对不起。”
一口气说完后,心里却没有一块大石头落地的释怀感,而是忐忑不安地看着周逸。
周逸放下左手搁在桌上,手腕上的金属表和桌面发出“噔”的一声,在安静的餐厅里异常响亮。
“你知道,我也没有母亲。”
“嗯?”我没听明白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我有一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以前告诉我,父母任一一方过世了的孩子在xing格上有很多隐藏的缺陷,平时却不容易看出来。比如,自尊心过强,思想情绪上过度敏感,考虑问题会先采取悲观态度,或者倾向“破罐子破摔”的双重心理,这样的孩子除了轻度叛逆外,一般xing格与普通孩子无异,但一旦被刺激后,反应却比常人更加激烈,采取的自我保护手段相对残忍。”
听了这些例子,我后背像是冒出了冷汗,慌张地对周逸说:“我……”
他摇了摇头示意让他说完:“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除了具有强烈自尊心外,倒没有其他过激的xing格。但我的父亲一颗心都放在工作上,有时甚至忙到忘了我的生ri,从没出席过家长会,没有陪我吃过一顿完整的饭,而我的哥哥当时被送到了国外,所以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个特别倾诉感情的对象。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习惯把一些情绪或是想法压在心里,不愿表达。”
我微张着嘴巴,心里惊讶不止,第一次听到周逸谈论起自己的家庭和他不为人知的xing格,难免也感叹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原来,周逸小时候过得这么孤独。
周逸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陷入回忆,他说:“我在英国失眠的时候常常想,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把要向对方说的话闷在心中,我们才会分开,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谁都不必向对方道歉。”
周逸没有看我,我也看不清他的脸。
外面的天空y阴沉沉,但小巷子却被一排红灯笼照得光火通明,绿树在红光的掩映下,欲拒还休。
我望着窗外的暮se,轻声问他:“你在英国经常失眠吗?”
“偶尔会。”
结完帐出来,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在路上行走的基本都是大学生。周逸走在我的左侧,我悄悄放慢脚步从后方看着他的背影,笼罩在两边灯笼设出的橙黄se的光线里。
修长挺拔的身材和握在手上的车钥匙让他在一群茹臭味gan的学生里面脱颖而出。
那么一刹那,我蓦然觉得三年前那个一边威胁着我认真读书考大学而一边又宠着让着我的y险老师,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刻内敛的男人。
莫名地鼻子一涩。
前方周逸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过身子来,墨玉般的眸子忽明忽暗:“淡淡?”
我没有多想,连忙过去,突然想起刚才他接起的那通电话,于是对他说:“你是不是还有事呢?要不你去忙吧,我回学校了。”
他闻言似乎有些错愕,但没多说,替我打开车门:“我送你回去。”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不远处说:“看见那个红se的楼没,那就是我们学校后门啦,最近物价上涨,我还是替你省省油费吧。”
他有些不赞同地盯着那栋红se的楼问我:“你走过去大概多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你小题大做的神情:“放心好了,最多十五分钟,而且我们学校周边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好。”
怕他执意送我回去,我还故意咳了两声,扫了眼自己“坦荡荡”的胸前,再捏了捏gan瘪瘪的钱包,最后捂着半边脸娇滴滴地说:“我觉得吧,不管是对我劫se还是劫财,这种可能xing就跟咱们中国足球出线一样,安全指数高达99%!”
周逸一听,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周逸回国后,我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眉毛,眼角,薄唇,甚至是高挺的鼻梁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笑意,在深蓝se的夜se中,格外迷人。
我看着看着也跟着傻笑了起来:“你别笑了,那可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那双夺目的凤眼像要溢出水来,上扬着的嘴角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你啊…”随即一只大手自然而然地抬起来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脸se一变,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下一秒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了过去,紧紧地把我箍在了他的怀里,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迎面而来。
我的心脏狂烈地跳动起来,脑中慌乱一片,挣扎着不知该怎么办,明明想要推开却又舍不得放手。
“别动。”冰凉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竟像个撒娇,无赖的孩子,“就让我抱抱。”
我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心底的情愫随之袭上了心头。
不行!我咬着下唇,猛地一把推开他:“周逸!”
他两眼盯着我,笑意浑然不见,眼里看不出喜怒。
“我,我要回去了!”
他这才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说:“好,你走吧。”
“那,再见。”说完,我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他突然出声又叫住我。“谢谢你今晚的招待,粥很好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不用那么客气。”
“嗯。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寝室给我发个短信。”他顿了顿,“我号码没变。”
“……好。”
我走了几步,没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便疑惑地往回看。
周逸gen本没有上车,而是靠在车身上正在点烟,火光一明一灭,烟圈腾腾升起。似乎注意到我停下脚步,他提高声量问我:“怎么了?”
“你……不回去吗?”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顽皮地眯了眯眼睛,说:“你走吧,我就想看着你走。”
我几乎是仓皇落跑,甚至不敢第二次回头,生怕一个不小心撞见他落寞的神情。
直到走出百米之外,我才偷偷地回头,隐约看见那辆银灰se的车子调头离开。
胸口突然有一种被人掏空的感觉。
让我想起了前几天看的一句特2b的话,我对着绝尘而去的车子默默地2b感叹:
心里有座坟,住着未亡人。
我哆嗦了一下,转身继续朝后门走。
7.5
我无力踢开寝室大门。
筱小两眼发亮地迅速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见着没有啊?”
闪一闪叼着牙刷,一嘴的泡沫星子从厕所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瓮声瓮气地对筱小说:“我回来的路上碰见李东霖一个人,她肯定是见着呢,不然李东霖能单独回来吗!”
“真的!!?”筱小兴奋地快要跳起来,拖着我的胳膊坐到床上:“哎呀我的妈,快把详细经过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我今天一整天都念着你这事儿呢。”
我歪着眼睛瞪她:“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兴奋啊?你兴奋什么呀?”
筱小“啧”了一声:“旧情人见面,还是老师学生这样的禁忌关系,我想着就兴奋呀!我最爱这样的戏码了!”
“你饶了我吧!姐姐!”
“嘭”地一声,可怜的木门又被一只脚给踹开,思言踩着一双毛拖鞋啪塔走进来:“哟你回来了?你那英俊无双的周老师还记得你吧?”
“噗!”闪一闪笑喷。
筱小见人回来齐了,简直是热情高涨,竟然还从柜子里掏出了零食,每人发放了一袋,盘坐在一张床上,六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我,饥渴无比。
我在三双充满的眼神儿中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遍。
那筱小的表情越听越古怪,最后纠着眉毛问我:“这么说,周逸他有女朋友了。搞什么啊?”
闪一闪细想了会:“他只是说当时有,不代表现在有,我们不能这么武断吧。思言你说呢?”
思言坐在我旁边,抱着枕头说:“当时有,那也不代表现在没有啊。淡淡,你们还聊了些什么啊?他有什么表态吗?”
我心烦意乱地往墙上撞了下:“什么表态啊,我又不是去和他破镜重圆的,我只是去道歉的而已。”
筱小一听,毫不留情地拍了我背一巴掌:“你敢保证你自己对他没有一点旧情?你敢说你去见他之前没有想过你们是否会重修旧好?反正我不知道是谁前阵子晚上说梦话叫周逸呢。”
我……我……我有说梦话??还叫周逸的名字??
我看着筱小一脸的戏谑,顿时脸红耳赤:“是想过,但现实就是现实嘛,至少我和他还能做朋友。而且他万一……”
筱小无语凝噎:“你这个没出息,没胆量,没勇气的东西!”
我:“……”被鄙视了。
我撇着嘴角掏出手机,说:“他叫我到寝室给他发个短信报平安。”
思言娇嗔了一声倒在我肩上:“多细心多体贴的男人呐~为毛我遇不到呢,还是年长的好,我看见我们学校里这些傻不拉吉的臭小子就心烦,我思春了~我要怪叔叔!”
我:“……”
筱小一咬牙,“gan脆趁这个机会问他到底有女人没?”
闪一闪摸下巴沉吟:“不好,不如单枪直入向他表白,看看他什么反应?”
筱小也摸着下巴:“闪闪,你这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
闪一闪娇羞眨眼:“你过奖了啦。”
我头上猛然垂下三条粗犷的黑线,眉角抽搐:“喂喂你们!醒醒别做梦了!”
两人直接无视。
思言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好冷啊淡淡,你快去把窗户关了吧。”
我伸出头看了看,果然窗子没有关实,于是跳下床去,锁好窗子顺便拉上窗帘,再一回头,就看见床上的三人jian笑着缩在一块,而笑得最为jian诈的筱小手中赫然躺了一支手机。
ohno!!!!!!
“你们!!!!!!发了什么?????”我脸se聚变,惊恐不已地指着这三人。
三人无辜地眨着大眼睛:“表白了……宝贝我爱你。”
“………………………………………………………”
“我的一世英名啊!!!!!!!我要杀了你们!!!!!!!!!!”我一边咆哮一边寻找菜刀准备剁了这三头猪给我当下酒菜。
筱小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脸颊通红地指着电话,激动不已:“电……电话,他他他打过来了!”
我差点一卝股坐到地上,欲哭无泪:“你接,说我死了。”
筱小凶恶地把手机扔过来:“快接!!”
我接过这烫手的山芋,哆哆嗦嗦地按下接听键,里面立刻传出一个低哑深沉的声音。
“周淡淡?”
我强装冷静地回答:“是我,刚才那条短信你当作垃圾删了吧,是我寝室的姐妹闹着玩乱发的,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
那边一片沉默,好一会儿也没人说话。
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咽了口口水,把手机换到另一只耳朵,
“喂?”
周逸淡淡地开口:“嗯,我在。”
“我还以为你挂了呢,真是对不起啊,你要是介意,我一会儿就去骂她们。”
听见我这话,床上的三人y森森地笑了,万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周逸大概还在办公室,听起来周围很安静,“不用,你到寝室就行了,我还在忙,你早点休息,再见。”
说完立即挂断收线。
“呃……”
我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嘟嘟忙音,顿时傻眼。
我找谁惹谁了啊?
第二天上午下了课,下午就特别空闲,趁着也不用去电视台,我和闪一闪到后门去搓了一顿麻辣烫,辣得满脸通红,好不爽快。
吃完之后,闪闪下午有课先走了,我一个人在外面闲逛着,惬意地吹着秋风。
绕过大门的保安亭,随意往里面瞟了眼,没想到竟看见了关哥。
我敲了敲玻璃:“关哥!吃饭呐?”
关哥颇为儒雅地点头,“是啊。”随即又热情地招呼着我:“嗨你别站在外面丫,进来坐。”
我进屋看见桌上丰盛诱人的菜se,不由地称赞道:“四菜一汤,你可吃得真营养啊,是在咱们食堂打的?”
关哥送了一口饭进嘴里,说:“嗯,你吃了没?”
我赶紧点头:“刚吃了回来,听说食堂换了几个新师傅,我还没来得及去尝呢,怎么样?好吃不?”
关哥放下碗筷,憨厚一笑:“好吃!特别是回锅r,绝对正宗的。他们食堂要是天天做,我肯定天天都去惠顾!”他一边说一边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木柜里拿出一厅啤酒,乐哉乐哉地喝起来。
我惊讶地看着那啤酒:“看不出来呀,关哥你还要喝酒呢。”
关哥摸了摸嘴巴:“嘿嘿,偶尔喝一点。主要是今天的菜太好吃了。”不过说完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高兴的语气随之一变,幽幽叹了口气:不过,估计以后吃不到了。”
我不明所以:“啊?”
他又抿了口啤酒,露出颓然之se:“你可能不知道,a大周围又新添了一个派出所和一个二十四小时值岗亭,所以学校现在更放心了学生的安全了,决定砍掉一半保安的数量。”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学校要开除你们?关哥你放心吧,大家都挺你,你还有真功夫,肯定会留下来的。”
“我如果留下来,那和我换班的那个成哥就要走。成哥是个外地人,老婆在乡下做活,他一个人带着女儿,好不容易把他家闺女送进附近的一所小学,要是把他给赶走了,我是可怜他闺女,又读不上书。人家比我过得窘迫,我看着过意不去。”
我听了顿时觉得挺酸楚的,那个不怎么爱笑的成叔原来过得这么辛苦。
“那关哥你走了准备去哪呢?”
“不知道,我很喜欢保安这个工作,想去其他学校或者公司看看。”
“公司啊……”
我定定地看着借酒消愁的关哥,恍然意识到不管是生活在金字塔顶尖位置的人还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为了生活,为了工作,都太不容易了。
返回寝室的路上,意外地接到陈姐从办公室里打来的电话。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嘴角几乎笑到了太y卝!
《有困难,找我》是a市都市频道近期比较热门的一个节目,一般来求助的市民不是在感情上有问题就是生活上出现种种苦难,他们通过联系制作人来上节目,然后经过主持人一系列的询问调解,最后会由剧组出面帮忙解决问题。
节目试播了几期,观众的反应都很热烈,一来这节目贴近老百姓的生活,二来更重要的是只要节目出外景采访,就必定会直播,而不是采用vcr的形式播放给观众。
所以,观众看到的是更直接真实的生活,是反映在人们身上更一针见血的社会问题。
当然了,大众是离不开生活的狗血剧,这也是华丽丽的真理啊。
上几期的内容比较平淡,因为通过台里的王牌主持人宋小枫的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问题直接在演播厅里解决得漂漂亮亮。
而这期似乎出现了转折。
由于上课和工作的关系,我没有关注过这档节目,所以当陈姐刚才告诉我她把我安排进这期出外景的剧组里时,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外加欣喜若狂!
有种终于熬出头的激动!
心潮澎湃地回到寝室躺了一会起来后,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满心的激动无人倾诉,我只好盘腿坐在床上拿出手机把玩,结果不自觉地翻起了联系薄。
周逸的名字赫然排在所有名单的第一个。
当时故意这样设定的顺序,三年来一直没变过。
一丝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透进了新鲜空气。
我握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名字良久,终于忐忑不安地按下了通话键。
只响了三声,那边就接了起来,背景声有些嘈杂。
“喂?周淡淡。”
“呃,”没想到他直接叫我的名字,我顿了下才说:“是我是我,你在忙吗?我没打扰你吧。”
他好像移动了下,嘈杂声消失了许多,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在外面有个饭局,正想找借口离开,你就打来了。呵呵,找我有事?”
“嘿嘿……”我转着眼珠想借口,“哦哦,有一件事,上次我看见你们公司招保安,我不知道你们招到了没,呃,没有的话,我给你们推荐一个吧。”
“嗯……”他貌似很意外我提起这个,“我不太清楚,没关注这个……你推荐谁?”
我突然有种自己在帮关哥走后门的感觉,声音跟着低了下去:“上次给你提过的我们学校保安关哥,他身手特好的,捉过好多贼呢……”
我这算不算强人所难?
好像周逸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那我叫人事部的人去联系一下,这事还是要他们说了算。”
我如释负重:“嗯没问题!谢谢你啊!”
“吃饭了吗?”
我条件反设地摸了把肚子:“和同学一起吃了,呵呵。”
听筒里他那边突然飘出钢琴声,看起来他已经出了包房。
“呵呵,你笑什么,在电视台实习得怎么样了?”
我在床上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听到他问实习的事,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把电话夹在肩上说:“我明天要跟着都市频道的一个节目组出外景!这可是我实习这么久第一次接触到自己学过的东西,哦对了,你知道《有困难,找我》这个节目吗?最近很火的。”
估计周逸想了半天,才心有不甘地瘪瘪说道:“不知道,不过你告诉我哪个台我就知道了。”
我翘起嘴角:“猜你也不知道,那个节目很受妈妈级的观众喜爱。就是我们aa卫视都市频道,明晚五点半直播的。”我下巴抵在枕头上想了想,遗憾地说:“不过你那么忙,应该看不到的。”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轻扬,带着丝笑意,问:“你也会出现在节目里?”
我呼了口气,黯然道:“应该不会,我只是去学习的。”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明天节目的收视率创新高的话,那就有我的功劳了,你就想象能看见我吧,哈哈!”
“呵呵……”周逸低低地笑起来,“周淡淡,加油。”
“嗯!”
8.1
第二天我一到台里就被陈姐叫了过去,原来,就像陈姐说的,最近台里人员调动太大导致人手不够,这里跟着《有困难》出外景,表面是跟着学习,实际上也就是一打杂的。要我好好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然后扭着我的小身板欢天喜地的踏上了台里外景专用转播车。随即向车里定睛一看,不由连番感叹果然是热门节目,出个外景都这么大手笔。
第一排坐着亲自上阵的主持人宋小枫和节目的制作人。紧跟着的是一个外景记者和两个摄像大哥,而开车的司机据唐叔说是由赞助公司提供的。
而车里剩下的几个人看来就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工作人员”了。
前面几个“大腕”级人物和我们这些生面孔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后,车子就向着76公里外的玉南区驶去。
因为不是高峰期车少的关系,一路上我们畅通无阻,高速路两旁梯田起伏,车里气氛融融。
我也向其他工作人员了解了这次出外景的目的。
原来这期的当事人是一个十四岁姓薛的男孩子,家住在玉南区的一个农村里,两个月前被父亲强制退学并要求去深圳打工。
这个男孩子在学校成绩很好,老师也试图劝过他父亲几次,可薛父浑然听不进去,实在迫于无奈,老师帮这个男孩联系了《有困难,找我》的栏目组。
听到我们在聊这期的内容,宋小枫也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而且听小薛那孩子说,他爸爸右腿瘸了,脾气不好得很。小薛没明说,不过我们估计他爸为了这事经常打他。”
我旁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满地呼了声:“虐待自己儿子,算个什么!”
倒是前排那个年纪稍长的摄像师傅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事在农村多了去了,父母那辈没受过什么教育,脑子只有能赚钱才是正途的观念,小孩的成绩不予不问,等到长到了就几家人约着把孩子送出去打工。”
“哎,咱们国家的贫富差距可真是……”
一时间,整个车里都沉默了,每个人都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坐我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垮着脸小声嘟囔了一句:“靠,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噗!”我忍住笑意赶紧撇过头装着欣赏窗外风景。
没想到被他听见了,倒也没生气,还热情地问我:“你哪个部门的?挺眼生的。”
“我是实习生,跟着陈姐在做幕后。”
“嗯。”他点了个头,“我叫刘峒,是7楼真情人间栏目的,今天也是过来帮忙。”
看见人家都自报姓名,我也大方地说道:“我叫周淡淡,我看过你们真情人间,有几期挺感人的,主持人也挺漂亮的。”
“呵呵,我也是做幕后,以后有啥不懂的尽管问我。”
“没问题。”
“一会儿大家放机灵点,像薛父这种脾气的人估计吃软不吃硬,大家尽量把话往好的方面说啊!”制作人在前面幽幽地发话。
“要不我们把小薛和薛父单独分开来谈怎么样。”
“先试试咯。”
没有一个人有百分百的把握。
果然,做这个现场直播的节目比后期剪接的那种vcr苦难很多。
车子下了高速,跟着颠簸的公路开进了灰扑扑的小镇上,再往前走了大概几分钟,便停在了一家砖房前面。
房子外面有一个水泥地铺的院子,和屋里的大门连接着几级阶梯。院子里摆了几张木凳,不过已经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没有人坐了。
而最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屋外阶梯下竟然有一堆残缺的黑se瓦片和一地触目惊心的玻璃渣。
我们在离薛家院子不远的地方摆了车,然后我和几名工作人员把外景摄像机搬到了车顶上,另外两台摄像机也由两位大哥扛着进了院子。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了之后,由主持人宋小枫开场象征xing地说了几句上期节目的提要然后便和记者邓星上前叩开薛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十四岁的小薛,我惊讶地看着这个瘦骨嶙峋,头发乱糟糟的孩子站在门内,怯生生地看了眼我们这群人,最后视线落到宋小枫身上,看来他只对宋小枫比较熟悉。
“小薛,我是小枫阿姨,还记得我吧,你爸爸在家吗?”
小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底下,声音微微颤抖着说:“你们回去吧,我不要你们采访了。”
宋小枫带着鼓励地微笑说:“小薛你别怕,我们大家都是来帮你劝你爸爸的,爸爸在家,对吗?”
小薛没想到宋小枫这么坚持不懈,他一下子就急了,还用手推了宋小枫一把:“你们走吧快走,我已经决定了去深圳打工,不读书了。”
宋小枫一听当场愣了下,其余人都是面面相觑,事情好像又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随行的记者第一个反应过来,友善地上前想要拉住小薛,可刚一伸出手就被屋内一个黑黝黝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打掉了。
小薛惊恐地转身喊道:“爸爸!”
所有视线全部齐刷刷地看着这个皮肤漆黑,面露不善的中年人,他右手拄着拐杖,左后猛地拍向小薛的后背,恶狠狠地说:“给我滚进去!”
在场人又是一愣,皆有不满地看着薛父。制作人也从车里走了下来。
宋小枫快速上前,摄像师紧跟其后,她握着话筒,笑盈盈地说:“您就是小薛的父亲吧,我们是a城卫视都市频道《有困难,找我》栏目组的。是这样的,小薛呢上个星期找到我们……”
“撒子哟!”
宋小枫话未说完,薛父就极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左手不屑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你们走开点,走开,我们屋头的家务事还要你们来管?我看你们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硬是焦人得很!”他c着一口浓浓的当地话,说完回头朝屋子里吼了声:“薛来树,你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邓星皱了皱眉,但还是连忙安慰薛父:“薛爸爸你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你这样会……”
薛父再一次粗暴地打断邓星的话,跨出门栏,把手中的拐杖对着摄影机使劲一挥,还好摄影大哥反应快,往后避开了。
宋小枫和邓星也急了:“哎您别冲动啊,我们没有恶意的,就是想听听您对孩子教育的看法。”
薛父惘若未闻,怒吼道:“不准拍我,滚滚滚,都给我滚,你们嘞些城头的人晓得个卝,再拍老子斗去告你们。薛来树是我的娃儿,我想朗格管斗朗格管,你们快点走。”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顽固不化的父亲,暗自咋舌,觉得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旁边的刘峒也不满地小声说:“和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gen本无法沟通。”他说完又看看我:“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吧,够倒霉的。”
我没说话,看着宋小枫那边也犹豫了,薛父的态度实在不利于节目的进行,她只好沉了口气,越过薛父,朝屋子里面喊道:“小薛,小薛你出来和你爸爸好好说,你别怕,阿姨保证你一定能上学,好吗?”
薛父急忙拨开宋小枫,对着里面吼:“你今天敢出来!”
我们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忿忿不平,可节目正在直播,说什么也不能冲上去对着薛父一顿狠骂,只有在一旁想办法解决现在的情况。
忍无可忍的邓星气急了,语气加速,颇有不满地对薛父说:“您这教育孩子的方法gen本不对,他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要听听他的想法和他胶流沟通啊!你这么一意孤行,只会让孩子更恨你。”
话音刚落,薛父满脸怒气地朝邓星“呸”了一声,而且还真的吐了一些唾沫星子出来。
邓星气得脸都变了。
摄影大哥也看不下去:“老人家您文明点啊。”
那边经过宋小枫的不断努力,小薛终于垂着头从屋子里走出来了。薛父一见他出来,当下就要拿拐杖去打他,嘴里骂骂咧咧飙出一连串脏字,制作人一看不对,赶紧叫刘峒过去和宋小枫一块儿拉住他,又看了看我:“你过去把那孩子带到一边儿。”
我??
没敢多想,我赶紧点头,冲过去跑到小薛旁边,才发现这孩子真是瘦的可怜。邓星也随即跑过来,和我一起带着小薛走到院子的一个角落。
我看他不哭不闹,心里有点发毛,安慰他说:“小薛你放心吧,咱们一定帮你完成愿望让你上高中,对了,我听说你功课很好,你最擅长哪科?”
邓星对我点了个头,另一台摄像机也跟着拍了过来。
小薛在我们中间叹了口气:“我英语最好。”
邓星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小薛怔怔地看着远方,认真地对她说:“我想当外胶官。”
我对他竖了个把拇指:“你英语学得b,一定能行的。”
他听后非但没高兴反而把头埋得更低:“不得行,我要去深圳打工了,我读不到书。”
邓星和我无奈地对视了一眼,继续问他:“小薛,那你妈妈呢?在外面打工吗?”
薛来树轻轻颤了下,含糊不清地说:“我妈,我妈早跟人跑了,不晓得在哪。”
邓星尴尬地拨了拨头发,犹豫着该怎么说,还好这时摄影大哥比了个手势,原来是宋小枫那边已经稳住了薛父,叫我们把小薛带过去。
“小薛,那姐姐带你去跟爸爸说你想读书,告诉他你的原因,好不好?”我牵着他的手起身。
邓星也跟着过来,看到薛父,脸se不太好看,有些后怕,不过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对他说:“薛爸爸,您看你儿子小小年纪这么懂事,成绩又好,以后肯定大有前途,刚才小薛还告诉他以后想当外胶官,你作为他的父亲,难道不支持他吗?”
薛父冷笑了一声:“外胶官?斗我们这种出生?我看还是自己出去打工,每个月给老子寄钱回来稳当点,你想当外胶官?你还想不想当国家主席嘛!”
薛来树被他爸爸的冷嘲热讽羞得脸都红了,眼睛红红的,很是可怜。
我捏了捏他的手,给他鼓起:“别怕小薛,挺直腰板大声地告诉他你想读书,你想学知识,不做井底之蛙。”
也许是被我鼓舞了内心,也许是最终的爆发,薛来树紧紧地捏着拳头,憋着气,大声地对他爸爸说:“我就是想上课想读书!我还要考大学,找好工作,我才不要像你,没得文化没得头脑什么都不晓得,还以为自己不得行完了,妈妈跟到别人跑了,那是你活该!”
小薛一口气吼完这些话,所有人都楞了。
他涨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像是把这十几年的委屈通通发泄了出来。
我转头看薛父,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木讷地盯着小薛良久,才神魂不定地念着:“你确实厉害啊,娃儿。”
宋小枫一听有转机,连忙对薛父说:“这就对了,咱们心平气和地说,薛爸爸你过去把小薛牵着,咱们进屋聊吧。”
“牵他?”
“是啊,孩子其实也是爱你的啊。”
薛父胡乱点了个头,拄着拐杖,右脚一瘸一跛地朝薛来树慢慢走过去。
所有人都自觉地退到了一边,我也想放开薛来树的手退开。没想到,他一把紧紧地攥住我:“姐姐你牵着我嘛,我怕。”
“怕什么啊,那是你爸爸呀。”我看到制作人的动作,赶紧放开他,退到后面。
薛父走得极慢,脸sey晴不定,眼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薛来树则是怕得快要哭出来,又不敢动。
薛父走到屋外的阶梯上,一手撑着门框,一手倚着拐杖,懒懒地说:“薛来树,你确实要比我厉害点。”
小薛抖了下,没说话。
随即是一阵沉默,父子俩都不说话。
我们在旁边也不敢兀自上前。
半晌,薛父才沉着脸开口,利索地吐出两个字:“杂种!”说完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就二话不说地一把举起手上的拐杖,凶恶至极地朝薛来树身上掷去:“我打死你这个没得良心的畜生!”
小薛睁大双眼,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无助地大喊了一声:“妈妈!”
手腕粗的木gun子简直是要了这么瘦的孩子的命。眼看就要打下去,我几乎是下一秒就立刻扑到小薛身上,抱住他。
手臂被重物狠狠一击,一阵剧痛,随后力气全失,跌到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下把全都人都吓坏了,刘峒离我最近,他赶紧跑了过来,把我扶起来。
宋小枫和其他人都一脸怒气地瞪着薛父:“您怎么能打人啊,那可是你亲生儿子,要不是我们工作人员护着,你这b子下去他受得住吗?”
“就是,你把我们工作人员打伤了,我们是可以起诉你的!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得用蛮力啊!我们本来也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这教育方式太不正确了!”
甚至有人在一旁小声地议论:“没有文化就算了,连脑子也没有!”
我身下的薛来树虽然躲过了这一b,可整个人跌坐到地上,右手撑地的时候竟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玻璃渣,扎在手心里,触目惊心。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薛父恐怕也是被宋小枫一行人se厉内荏的语气给镇住了,沉默地回到屋里不再出来。
我和小薛都受了伤,节目的时间也已经到了。
宋小枫经验丰富,一脸抱歉地在镜头前给观众解释目前遇到的困难,并且要及时把薛来树手里的玻璃渣给挑出来,所以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今后会有陆续的跟踪报道。
附近的小诊所已经关门了,栏目组只好把宋小枫带上了车。我胳膊又麻又痛,刘峒主动扶着我上车,一路上很是照顾。
到了医院,我和小薛就被分开到不同楼层,刘峒坚持陪着我挂号。
我左手臂关节处出现乌青和浮肿,回来的路上没有条件冷敷,导致皮下大量出血,不过看那医生云淡风轻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伤。
至少比骨折什么的好。
刘峒从护士那里接了一袋硬邦邦的冰块,用纸巾包住敷在关节处。
我不好意思地自己接过来:“麻烦你了啊,你到薛来树那边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他摇头:“他们都在那边,我去也是占地方。”他顿了下,“不过你也太冲动了,这么扑过去,地上都是玻璃渣,要是你们两人被一起打了怎么办。”
我扑哧一笑,“怎么可能嘛,而且当时哪里会想这么多,本能地就冲过去了,我看那个薛父也被吓着了,哪里还敢再打。”
刘峒微微一笑:“人一担丧失理智后谁也说不定。”
突然放在膝上的包里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我刚才故意把电话设成了震动,忘了调回来。
我右手伸出来找了找,然后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听键。
“喂~”
“你在哪里?!”那边的声音低沉却很急躁。
“周逸……?”他急什么?
他深呼了一口气,说:“我看到电视了,你现在在哪个医院?”
他,他看到了!??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已经把现场直播这件事忘得一gan二净!现在被他一提醒,我顿时想死,祈祷千万别被我老爸看见了!
“那什么,我是小伤,而且有同事陪着我呢,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不用来了,那么麻烦。”
周逸似乎彻底不耐烦了,冷凝着语气说:“周淡淡你少跟我废话,哪个医院,快说!”
“呃……四院。”
“骨外科?”
“五栋三楼……”我老实地向他报告。
“不要乱动。”周逸说完,直接挂断。
我无奈地把手机塞回包里,刘峒看了我一眼:“男朋友吗?”
“啊?”我慌忙地看他,“呃,不,不是。”
怕他再问起别的问题,我拨弄了下头发,装作感兴趣地问他:“你们《真情人间》遇到过今天这样的事吗?”
他想了会,摇头:“没有,不过我们节目有时候也挺匪夷所思的。”
“是么。”
他认真地点头:“比如上一期吧,嘉宾是一对师生,要节目做主在全国观众面前承认他们的恋情。简直是……”他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形容。
我微微一愣:“师生?”
“嗯,十七岁的男孩子和二十六岁的历史老师,你说荒不荒唐!”刘峒不屑地笑了声。“孩子没长成熟一时犯傻就算了,那个老师也跟着傻,二十六岁的人了,简直像个孩子。”
我皱起眉头:“那……说不准他们是真的爱对方。”
刘峒无畏地耸耸肩:“那又怎样,学生才十七岁,还没成年,连他人生的四分之一也没走到,懂什么?这种家境富裕的孩子内心寂寞,看到年轻漂亮又对他倍加关心的老师,自然会产生依赖。而这个老师,简直就是违背了师德,丢他们学校的脸,还口口声声地说爱他。”
我听着刘峒厌恶的口气,一下不知说什么,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大腿。
刘峒见我没反应,略带歉意地说:“怪恶心的,我还是不说了。”
“……”
我刚想闭上眼休息会,就看见对面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
周逸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朝我直直走过来,一双凤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哈,音速小子来得真快……”我试图表现得欢快一点。
不过这人完全不解风情,盯着我浮肿的关节,眉头深锁。又把视线移到我笑嘻嘻的脸上,这才没好气地说:“还会傻笑,看来没我想象的严重。”
他眼光又是一设,淡淡地瞥了眼旁边正打量着他的刘峒。
我赶紧介绍:“这是今天和我一起出外景的同事,刘峒。”
周逸彬彬有礼地向他点了个头:“麻烦你了。”
刘峒看着他,摇了摇头:“没关系,大家都是同事。”
我看到周逸这态度,这神情,这语气,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坐到我旁边,自然地拨开我的右手,接过手上的冰袋,轻柔地敷在我的左臂上,然后问我:“医生怎么说?”
我还是没忍住,使劲瞪了他一眼。
他皱了皱眉,“眼睛挤什么,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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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懒洋洋地回答他:“没什么大碍,没骨折,没错位,不用打石膏,冷敷十五分钟就可以走了,前三天都要冷敷,后面热敷,适当地活动左手。”
刘峒在一旁安静听完,细心地补充道:“还要记得吃消炎药。”
“啊!对对对。”
周逸:“……”
他皮笑r不笑地看了我一眼,抿了抿薄唇,显得脸上的鼻梁更为高挺,清俊矜贵。
这时,刘峒站起来拍了拍我肩膀:“那我先去小枫姐那边看看,她们让我转告你回家好好休息,而且批了你三天的病假。”
我大喜:“太好了,那你去吧,谢谢你了啊。”
“应该的,那我过去了啊,拜拜。”
周逸一动不动地看着刘峒进了电梯,这才从黑脸金刚变成正常人,看了看我的关节:“痛不痛?”
我撇嘴:“……你别这样。”
他挑眉反问:“我怎么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这种什么都不说清可事事都要来关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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