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学生宿舍只有一个基本的疑点。它的经营者是一个以某极右派人士为中心的财团法人,而它的经营方针这自然是我个人主观的看法扭曲得相当蹊跷。你只要翻翻住宿手册和宿舍条规就能知道个大概了。〃教育的基本方针在于为国家培育有用的人才〃,这是宿舍的始创本意。许多财界人士表面上是出于赞同才捐出个人财产,但实际上的用意则暧昧模糊,和这社会上的其他团体没有两样。没有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有人说这只是单纯的避税对策,也有人说是一种沽名钓誉的行为,更有人说他们是藉口盖宿舍,目的只是想把这块一等土地以类似诈欺的方式弄到手而已。还有人说,其实都错了,真正的用意要更复杂得多了。他说,经营者是打算以住宿生为班底,组成一个政经界的地下派系。不过,事实上宿舍里确实有个特权集团,专门吸收住宿生中的佼佼者为团员。详细的情形我虽不很清楚,但我知道他们每个月都要召开好几次的研究会,经营者也参与其中。听说只要加入为团员,将来便不愁没有工作。众说纷云,我实在也无法判断究竟孰是孰非,但这些说法有一个共通点,即〃反正这鬼地方是有些蹊跷的〃。
尽管如此,从一九六八年春到七o年春的两年,我就都在这个〃有些蹊跷〃的宿舍度过。要是有人问我,为什么能在这种〃蹊跷〃的地方过了整整两年,我也答不上来。如果只是过过单纯的r常生活的话,管他是右派也好,左派也好,是伪善也好,伪恶也罢,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每天一早,庄严的升旗典礼便揭开一整天宿舍生活的序幕。当然也播放国歌。
就好比说进行曲离不开体育报导一样,国歌自然也离不开升旗典礼。升旗台就安置在院子的正中央,不管从那一栋的宿舍窗口都看得见。
主持升旗典礼的是东宿舍(我住的宿舍)的舍监。他长得高头大马,目光锐利,年纪约在六十岁左右。满头怒发混杂着几许白发,晒黑了的脖子上有道长长的伤痕。听说他是陆军中野学校出身,但不知是真是假。在他身边有个彷佛是升旗帮手的学生,没有人知道这个学生的来历。他理了个小平头,老是穿着学生制服,也不知道他姓啥叫啥,住哪个房间。我从不曾在餐厅或澡堂里遇过他,是否真是学生也不知道。不过因为他总是穿着学生制服,想来大概是学生吧。否则实在也猜不出来会是什么人。和〃中野学校〃先生不同,他长得矮矮胖胖,肤s白皙。就是这么一对宝,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在宿舍的院子里升旗。
刚搬进宿舍时,好奇起见,我常特地在六点钟起床参观这项爱国仪式。早上六点正,几乎是和收音机的报时分秒不差,这对宝便出现在院子里,〃学生制服〃不消说,自然是穿着学生制服,外加黑皮鞋;而〃中野学校〃则一身运动服打扮,外加一双白s布鞋。〃学生制服〃提着一口薄薄的桐木箱,〃中野学校〃则提着一台新力牌的手提录音机。〃中野学校〃将录音机放在升旗台边之后,〃学生制服〃便打开木箱。箱子里放着一面折得四四方方的国旗。这时,〃学生制服〃恭恭敬敬地将国旗递给〃中野学校〃,好让他为旗穿绳,然后〃学生制服〃便按下录音机的电源开关。
〃我皇治世〃(译注:r本国歌名)国旗攀着旗竿,冉冉上升。
唱到〃小石的……〃时,国旗才升到旗竿中央,唱到〃暂且……〃时,旗子已经升到顶端了。两人挺直腰(立正),目不转睛地仰望国旗。如果这时天空晴朗,又吹着风的话,那可真是一幕感人的景象了。
傍晚的降旗典礼和升旗典礼大致相同。只不过顺序正好和早上相反。傍晚时是让国旗冉冉下降,然后收进木箱子里。晚上不挂国旗。
为什么晚上不挂国旗?我不知道。晚上这段时间,国家还不是一样存在着,还不是有很多人在工怍?像是火车、计程车的司机、酒吧小姐、上夜班的消防队、大楼的夜间警卫等。而这些人都得不到国家的庇护,我总觉得很不公平。但也许这其实并不挺严重罢!大概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些罢?会注意的大概只有像我这种人!再说,我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而已,也没打算再深究下去。
宿舍分配房间,原则上是一、二年级学生两个人一间房,三、四年级学生则一人一间。住两个人的房间约六个榻榻米大,呈长方形,房间尽头的墙壁上镶着一面铝门窗,窗前则分别安上两组可以背向读书的书桌椅。在房门口的左手边还放了一张双层的铁床。家具看来都极简单牢固。除了书桌和床,另外还有两个柜子,一张小小的咖啡桌,一个固定了的架子。再怎么往好的方面想,你也绝对没法说这是个诗情画意的环境。大部分的房间架子上都摆着电晶体收音机、吹风机、热水瓶、电热器、即溶咖啡、茶包、方糖、煮泡面的锅子和简单的餐具等等。在水泥壁上贴了些〃平凡出击〃里的l照,或是一些不知从哪儿撕来的小电影的海报。也有人开玩笑地贴了两头猪j配的照片,不过这算是极少见的。大部分都是贴l女或年轻女歌星、女演员的照片。而桌上的书架上则摆了一些教科书、字典、小说等。
由于住的是清一s的男生,大部分的房间都脏得不像话。垃圾筒底黏着些发了霉的橘子皮,被当作菸灰缸来用的空罐子,积了足足有十七公分的菸灰,一冒起烟来,就立刻倒些咖啡或啤酒来灭火,所以房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馊味。每一种餐具都脏兮兮的,到处更是都黏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地板上也尽是些泡面袋子、空啤酒瓶、盖子什么的。但就是没有人会想到要拿支扫把将这些废物扫进畚斗,再拿到垃圾桶去倒。因此,只要一吹起风,地板上的灰尘便跟着飞扬起来,弄得房里灰蒙蒙的。而且,每个房间都飘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道。味道固然是依房间不同而略有差别,但构成味道的〃分子〃几乎是一模一样。没别的,就是汗、体臭、还有垃圾。由于大夥儿把脏衣服全堆在床底下,再加上没有人定期去晒晒棉被,棉被又吸进了大量的汗水,味道就臭不可闻。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居然没有致命的传染病发生,直到今天我仍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和他们比起来,我的房间却g净得像太平间一样。地板一尘不染,玻璃窗闪闪发亮,棉被一星期晒一次,铅笔好端端地收到铅笔盒里,连窗都一个月洗一次。我的室友爱g净爱到几近病态。我对其他人说:〃这家伙连窗都拆下来冼。〃居然没有人相信。没有人知道窗是必须经常清洗的。大家都相信窗一挂上去就挂个大半辈子。〃他神经病呀?〃他们说道。于是,自此以后,大夥儿都管他叫〃纳粹〃或〃突击队〃。
我们的房间不贴暴露的照片,贴的是阿姆斯特丹运河的照片。我本来贴了张l女,但他却说:〃喂!渡边,我……我可不喜欢这玩意儿……〃,然后就将它撕下,换上运河的照片。我倒也并不是非贴l照不可。所以也就没说话了。不过,到我房间来玩的人看了那张运河照片,都说:〃这是什么东西啊?〃我答道:〃突击队可是一边盯着,一边手y哟!〃我只是开玩笑地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大夥儿全爽快地相信了。因为大夥儿实在太爽快了,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这是真的了呢!
而且,大夥儿对我和〃突击队〃住在一块儿的事,都抱着同情的态度,但我倒不怎么厌恶他。只要我把自己弄得gg净净的,他倒是不怎么g涉我,我反而乐得清闲。扫地是他,晒棉被是他,倒垃圾还是他。我要是一忙起来就三天不洗澡的,等到发出臭味,他使会忠告我该洗澡了;或是忠告我该去理发、剃鼻毛了。比较伤脑筋的是,只要有一只虫出现,他就拿着杀虫剂绕着房里四处喷。这时,我便只好躲到隔壁房间的那一片混沌之中了。
〃突击队〃在某国立大学里攻读地理。
〃我呀,正在背地……地图。〃第一次见面时,他对我说道。
〃你喜欢地图呀?〃我问道。
〃唔!大学毕业以后,我想进国土地理院去做地……地图。〃
我深深体会出这世界上的人们果然是有着各种不同的希望。不同的人生目标。
这还是我到东京之后第一次有所感的事情之一。在现今的社会里,对制作地图有兴趣、有热爱的人少之又少尽管实际上也不需要太多这的确教人很伤脑筋。
但是一个一说出〃地图〃两个字就开始口吃的人会想进国土地理院,实在有点诡异。〃突击队〃并不一定是一开口就会口吃的人,可是只要一说到〃地图〃这个字眼,便百分之百,立刻口吃了起来。
〃你……你念什么?〃他问道。
〃戏剧。〃我回答。
〃戏剧?意思是演戏?〃
〃不!不是。是读剧本、研究戏剧。像拉席尔啦、伊友奈斯利啦、莎士比亚的。〃
他表示他只听说过莎士比亚。其实连我自己也几乎可说是没听过。只是作笔记时曾写过罢了。
〃你就喜欢这些?〃他问道。
〃谈不上特别喜欢。〃我说。
这个回答使他感到有些困惑。一困惑起来,口吃便愈形严重,使我觉得自己似乎很不应该。
〃我什么都喜欢,〃我解释道:〃什么民族学呀、东洋史,我通通喜欢。只是有时会比较喜欢戏剧,如此而已。〃不过,这段说明自然说服不了他。
〃我还是不懂,〃他确实是一副不解的表情。〃我……我喜欢地……地图,所以才念地……地理,所以才专程到东京来上大学,要家人寄钱给我用。可是你又是不一样的动机……〃
其实他的动机才是正确的。但我已经懒于解释了。之后,我们便将火柴棒折成两段来决定上下。结果他睡上,我睡下。
平r他总是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再套上一件蓝s毛衣。小平头、高个子、高颧骨。到学校上课时则穿学生制服。鞋子、书包一律全黑,看上去倒是一副十足的右派学生打扮。所以说,他对政冶是百分之百的没兴趣,尽管大夥儿给他起了个浑名叫〃突击队〃。他之所以老是穿同一套衣服,也是因为懒得挑衣服穿的关系。他只关心海岸线的变化啦、新铁路隧道完工等等这类的新闻事件。只要一谈起这方面的话题,他就会一面口吃、一面咿咿呀呀地谈上一、两个钟头,直到你想逃跑或打瞌睡为止。
而每天早上的〃我皇治世〃则是他的闹钟,只要一听见,他就起床。这么看来,那堂堂皇皇、煞有介事的升旗典礼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起床之后。他便穿上衣服,然后到盥洗室去刷牙洗脸。一开始刷牙洗脸,总是非大半天不肯出来。教人忍不住要怀疑他会不会是把牙齿一颗颗拔下来洗。好不容易回到房里,〃帮!帮!〃几声扯平毛巾的皱褶,将它摊放在暖气孔上烘g,跟着又把牙刷和肥皂放回架子上,之后便扭开收音机开始做起收音机体c来。
由于我习惯熬夜读书,因此早上总得睡到八点左右。常常,他已经起床嗦嗦地开始忙,或是开始做体c,我还是好梦方酣的时候。可是,这时若是正好碰上体c中跳跃的那一节,我一定会醒过来。你非醒来不可。因为他每跳一次也确实是跳得很高就会震得我的床上下晃动、嘎嘎作响。我隐忍了三天。因为有人劝我说团体生活必须作某种程度的忍耐。但是到了第四天早上,我实在已经忍无可忍了。
〃对不起啦!你能不能到屋顶上去做收音机体c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在这里做会把我吵醒。〃
〃可是已经六点半了啊!〃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是六点半啊!但是六点半对我来说还是睡觉的时间。没什么理由,反正就是这样!〃
〃不行呀!到屋顶去做的话,三楼的人会说话。这房间下面是仓库,没有人会说。〃
〃那你到院子去做好了!在草坪上做!〃
〃那也不行呀!我……我的收音机不是电晶体的,没有电源就不能用,没有音乐我就不能做体c了呀!〃
他的收音机确实是古董型的,而我的虽是电晶体的,但却只能接收fm的音乐,这下子可好了。
〃彼此作一点让步吧!〃我说。〃你还是做你的体c,但跳跃那一节就省了吧!跳起来真吵死人了!这样可以了吧?〃
〃咦!跳跃?〃他彷佛吃了一惊,又追问道:〃什么跳跃?〃
〃跳跃就是跳跃嘛!碰碰跳的那种呀!〃
〃没有啊!〃
我的头开始痛了。心里是已经不想再计较了,但又觉得说出口的事不弄清楚又不行,我便真的哼起nhk电台体c节目的第一首旋律,然后在地板上〃碰!碰!〃地跳了起来。
〃你看,就是这个呀!有没有?〃
〃哦!对了!是有呀!我忘……忘了。〃
〃所以说呀!〃我坐回床上说道。〃就这一节省了好吗?其他的我都可以忍受。省了这一节,让我好好睡觉,行吗?〃
〃不行!〃他爽快地说道。〃我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一节省掉。十年来,我每天都做,只要一开做,就毫无意识地做到结束。省掉一节的话,我就完全做不起来了。〃
我还能说什么?到底还能说些什么?最省事的做法就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把那台可恶的收音机扔到窗外去,但倘若真这么做了,势必会大大地引来一番革命。因为〃突击队〃是一个非常爱惜自己〃财产〃的人。我一时语塞,呆呆地坐在床边。
这时,他倒笑嘻嘻地安慰起我来了。
〃渡……渡边,一块儿起床做体c不就得了?〃说罢,便吃他的早餐去了。
我把〃突击队〃和他的收音机体c的事说给直子听,直子咯咯地笑个不停。我原先并没打算拿它当笑话来讲,但结果却连我自己也笑了。她的笑脸即便是一闪即逝可真是久违了。
我和直子在四谷下了电车,便沿着铁路旁的长堤走到市谷去。这是五月中旬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早上的一场倾盆大雨在中午之前就停了,低垂郁结的乌云被南边吹来的风吹得不知去向。鲜绿的樱树迎风摇曳,y光在上头闪闪发亮。那y光已是初夏的y光。擦肩而过的人们已经脱去毛衣、外套,将它披在肩上或抱在怀里。在星期天午后和煦的y光下,人人看来彷佛都沈浸在幸福之中。长堤的对侧有个网球场,一个年轻男人脱下衬衫,只穿着短裤在挥舞着球拍。两个修女整整齐齐地里着一袭黑s的冬制服,让人觉得夏r的y光对她们似乎是莫可奈何。不过两人仍旧带着一副满足的表情,边晒太y边谈天。
走了十五分钟,背部渗出汗来了,我便脱下厚棉质衬衫,仅余一件t恤。她则将淡灰s运动服的袖子卷至上臂。运动服看上去似乎已经下水多次了,颜s褪得很好看。我记得很久以前也曾见她穿过,但已记不大清楚了。只觉得彷佛见过。当时,我对直子的印象并不那么深刻。
〃团体生活好吗?和别人住一起愉快吗?〃直子问道。
〃我不知道。还不到一个月嘛!〃我说。〃不过也还不坏啦!至少还没有什么事让你无法忍受的。〃
她在饮水处站定,喝了小小一口水,又从裤袋里掏出白s手帕来抹抹嘴。这才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系了鞋带。
〃喂!你想我也能过那种生活吗?〃
〃你指团体生活吗?〃
〃嗯!〃直子说道。
〃唔……那得看个人的想法了。说烦人倒也挺烦人的。规定多不说,又有一些傲个半死的蠢家伙,还有人一大早六点半爬起来做体c。不过,一想到这种人哪儿都有,也就不那么在意了。你反正知道自己非得住那儿不可,就能住下去了。就是这么回事。〃
〃说的也是。〃她点点头,有一会儿陷入沈思,然后彷佛想窥探些什么似的,深深地凝视着我的眼。仔细一看,她的双眸竟清澈深邃得令人心惊。我从不曾发现到她有着如此清澈的眸子。说起来,我实在也不曾有过凝视她的机会。这还是头一回两人一块散步,头一回聊了这么多的话。
〃你要搬到学生宿舍去吗?〃我问道。
〃不!不是的。〃直子说。〃我只是在想,团体生活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已。然后……〃直子咬着唇,正想着要如何措词,结果似乎并不顺利。她叹口气,跟着垂下眼来。〃唉!不知道!算了!〃
话就聊到这儿为止。直子又继续往东边走,我紧跟在她身后。
在这之前,我和直子已有一年不曾碰面了。这一年来,直子瘦得很厉害。曾经是她的特徵的那圆圆的双颊已然凹陷,脖子也变得纤细,但尽管如此,却不会予入骨感或不健康的印象。她的瘦看来极其自然、沈着。彷佛是悄然隐身到一个狭小的空间,身子就这么自然地瘦下去的。而且,直子也比从前我所记忆的漂亮了许多。
就这些我一直想告诉她,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措词才好,结果什么也没说。
我们到这儿来,并没有什么目的。我和她是在中央线的电车上偶然遇上的。她正打算一个人去看场电影,而我则正在往神田书店街的途中。两个人都没有要事在身,直子便邀我一块儿下车,我们于是下了电车。下车之后才知道是四谷车站,如此而已。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非得两个人一块商量不可。直子为什么要我一块儿下车,我是一点也不懂。打从认识开始,我们俩就没什么话说。
走出车站,她也不说往哪儿去,只自顾白地划着快步。没奈何,我只得跟在她后头。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公尺左右的距离。当然,你要想走在她身边也并非不行,但不知怎的,我有点畏缩,所以总是没法和她并肩齐步。在距她一公尺的后方,我边盯着她的背、她的乌黑的长发边走着。她的发上c着一支茶s的发夹,旁边则是一只白白的小耳朵。直子常回过头来和我说话,有些话我能答得出来,有些却不知该答些什么,有些更是听不清楚。但她似乎并不在乎我究竟能不能听得见。她回过头来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便又继续往前走。唉!算了!反正这天气挺适合散步的,我想就随她去罢!
然而,直子愈走愈不像是散步。她在饭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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