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眼神里笑意微微，明明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可是他的表情却很温和，没有不耐烦，和她握手的时候，声音好听得像是她最喜欢的那架钢琴，简单至极的黑白两色，却优雅动听得一塌糊涂。
那天的天气其实真不算好。
她一路没睡，又从寒风里走过去，脑袋里已经整个是一团浆糊了。可现在再回想一下的话，虽然她不记得自己那天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他都说了什么，却还能记起他微笑的样子。
——那是会温暖一整个寒冷季节的笑容。
然后他陪着她走过来，陪着她签聘用合同，陪着她一起被老教授赶出办公室……
然后两个人一起站在这个走廊里。
她疲惫得简直恨不能当场昏过去，思维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都说过什么话。后来清醒的时候想一想，倒是零星记得，自己似乎不小心戳中了什么笑点，他很明显的一愣，然后握拳抵唇，努力不笑出声，可眼眸却已经弯了起来，漂亮的两个小月牙。
——这些片段，并不是刻意的铭记。当时其实只是看到了，觉得有趣了，所以才在脑海里留下印象。
现在却被她拿出来，仔细翻阅。
……
啊，所以说谈恋爱的人果然都是傻子，瞧这智商下降的……
卢大小姐觉得自己真是难得文艺矫情了一皘|穴r（╯_╰）╭
——不过……反正都已经被赶出来了，没道理再自己跑回去做苦工吧？
大小姐抓抓头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回想起刚才老教授给她的那一“棒子”。
——错了就要改，没学会的东西就努力去学。
如果说不知道怎么做人家女喷油才对，那就从现在开始学，开始做。
——于是我们的目标其实是国民好女友才对吗？我去，这难道还是要大变身的前奏吗别开玩笑了！！o|￣|_
“……”
大小姐眼神又开始新一轮发飘。
****
之前说过很多次，卢大小姐那真是相当雷厉风行的性格，最不耐烦拖泥带水。现在已经被老人家狠狠来了一个当头棒喝，再想想自己最近的表现，好像也的确不算什么合格女友。
她琢磨老半天，行了，错误认识到了，那就改正吧。
于是立刻拿出手机开始简讯啪啪啪。
啪啪啪的内容是这样的：
——在忙吗？
绝对不带任何旖旎氛围，特别特别正直的一条简讯。
对了，顺带一提，收件人姓名写的是“kings1ey”，比之前那个“绅士教授”还来得正经八百。
好吧，卢大小姐就承认自己是特别没情趣的人好了，关键是她家二哥强烈建议的那些个昵称……啧，“honey”、“dr1ing”什么的，还有那个奇葩的“亲亲老公”什么的，大小姐……大小姐她是真心ho1d不住啊魂淡qq！！！
手机在二十多分钟之后传来回复。
彼时，大小姐已经直接走了后门，套着围裙在别人家厨房里忙活了。口袋里一震动，她只好立刻调小火，擦干净手去查看。
——之后会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怎么了吗？
果然。
她刚才就在心里算过了，虽然不太定时，不过这二十几天，他一般都会在这个时间被jnet劝着出来吃点东西，时间上下浮动在半个小时以内。
于是马上就啪啪啪回复。
——“我在物理学院的茶摊这里，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
其实这个问得很没营养，教授难道还会拒绝她？那简直比大小姐变身还搞笑……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卢大小姐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谢谢。”
转头，她对着身边的女生认真道谢，“这么晚还过来借用厨房，给你添麻烦了。”
徐小丽摇了摇头：“不会，本来就是小事啊。”
确实是小事。
她家大哥竞标到物理学院这个茶摊，最初开业的时候，却并没有什么人来光顾，毕竟也是新店开张嘛。后来shir1ey偶然路过，走进来试吃过，当时虽然没什么表示，第二天却带着……带着professorking来吃午餐，然后是他们两个的学生，然后生意才渐渐好转起来……
今天大哥大嫂有事先走，徐小丽帮忙收铺，shir1ey也就是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很有礼貌甚至是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她，是不是可以把厨房借给她用。
而徐小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之前听losir说过，shir1ey你和professorking，”站在一边看着shir1ey忙碌，就这么看了一会，徐小突然抿了抿唇，“在拍拖了是吗？”
“啊……是有这回事。”
卢大小姐忙着加新配料，又要留心火候，……嘛，况且这问题也确实是让她比较紧张，而这一心三用，徐小丽声音里的微弱异样，她一下子还真没注意到。
况且那也本来就是【微弱】异样而已。
连徐小丽自己也不知道，她这么问，究竟是想要确认什么，还是说……是想要切断什么。
——losir和下属相处起来一向很随意，说是上下级，其实玩起来也都是没大没小的，大家都是朋友。前一段时间，losir突然连着请了几天的下午餐，他们几个一起追问为什么，结果这位上级摆着一副……嗯，咬牙切齿一样的开心笑容，说他家的大小姐终于开了一朵正桃花，多难得多喜大普奔的消息啊，于是果断普天同庆了吧→→。。
徐小丽当时就是一愣。
意外吗？
她问自己。
……不，并不意外。
想着那次的强酸高空投掷案，professorking那时赶过来看shir1ey的那个眼神，徐小丽是真的不意外。
——她或许当时就已经有了什么预感。
现在预感成真了，这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徐小丽一边觉得自己应该要恭喜他们，一边又忍不住心口的莫名疼痛。
这种疼痛并不剧烈，断断续续，想起来才会发作，可一直没有办法停止。
今天遇见shir1ey，亲耳听到当事人确认了，徐小丽明明感到那股疼痛突然加剧，可一直紧捏衣角的手却在慢慢放松。
——有些事，只有不死心的时候才会痛。如果看得清，反而会真正痊愈。
她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却至少还知道这个道理。
无声吐出一口长气，徐小丽努力掩去最后一点异样。
她希望自己可以给出一个真心祝福的笑容。
——“你们两个人那么称，在一起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伤心啦。”
她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说。
“……嘛，谢谢。”
卢大小姐没有回头，但是站在她身后的徐小丽看得见，这位美女讲师的耳根已经……红了。
****
徐小丽并没有等到教授过来。
她似乎对大小姐特别放心，说自己要赶着回家，就把地方留给他们这对情侣了，只要走的时候帮她把店铺关好就ok。
留下这么一句压根不算嘱咐的嘱咐，徐小丽迅速消失。
卢大小姐：“……”
虽然被这么信任蛮感动的，但是，直接就把整个店铺留给她，这么干脆地甩手走人真的没问题吗警察菇凉！？她好歹也是柔道高手啊喂，身强力壮啊喂，就算空手劈开收银机也不是不可能啊喂！（#`o′）
……
完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进去了……
卢大小姐撑着额头，不由自主就想泪奔，泥煤的，总觉得自从谈了恋爱以后，她整个人都开始不对了啊嘤嘤嘤qq！
……
果然完了，她都能随时随地嘤嘤嘤了啊肿么破！！！
卢大小姐：o|￣|_
果断给自己跪了。。。。。
就在这个时候：
——“shir1ey。”
教授的声调有些低，叫她名字的同时，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明明都开始撑着头打瞌睡了……
听见他叫她，大小姐下意识抬头，但是当她从教授眼中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卢大小姐觉得，嗯，她觉得……她觉得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52第五十一章
这段时间的教授,可能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他走这一路，凭的是努力,凭的是坚持,天分当然也很重要，但如果他自己不拼命的话，就算景博再聪明,也不会是所谓的“物理界天才”。
没有任何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可所有人也必须要承认,景博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次,或许是他遭遇过的最大挫折。
其实做研究做实验，每一个，每一次,都是挑战,都是超越。景博手中捧着的任何一座奖杯，都是他不断战胜困难的结果。
但这次不一样。
他面对的，是人情世故上的第一次背叛，这不同于他在学术上面临的障碍，而是更加令人心寒齿冷，令人措手不及的打击。
而且这次打击，还同时施加在他最引以为豪的物理上……
你不能说这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毕竟教授还身体健康，家世优渥，事业虽然面临危机但也还留有转机……
可这又确实是教授从未感受过的烦闷与焦虑。
偏偏他还不打算向任何人倾诉。
教授不是会随意向别人发泄坏脾气的人，有些情绪，就算他已经隐忍到临界点，也不愿意以他人作为自己的倾泻出口。
比如现在。
“很好吃。”
他坐在她对面，吃着她临时赶工做出来的车仔面——连材料都是直接借用了人家茶摊的，她再用心，也肯定没有平时自己在家做的精细。
可他吃得很认真。
没有故意摆出什么所谓的享受表情，只是静静地先吃了一口，看起来是仔细品尝过味道了，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一句“很好吃”。
然后给她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微笑。
卢大小姐：“……”＝＝
其实教授的神情很正常，虽然疲惫，却不是她见过的他最疲惫的样子。
——她在医院醒过来的那一次，看见那个静默微笑的教授，而那个人眼角眉梢间一闪而过的沉重，疲倦得让她一直忘不掉。
那是仿佛连心脏都快要无法跳动的倦意。
而现在，他将自己的疲惫掩饰得很好，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尽力收敛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虽然沉默，虽然疲惫，却还是可以温和微笑的景博。
只是，他好像连眼神里的光彩也收敛了，找不出以前那种明亮光芒。
这其实更是一种无言拒绝。
——他拒绝坦露自己的真实心情，会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安慰，并表示感谢，却不会因此而真的获得安慰。
这种时候，就算开口问他“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也一定会得到与“没关系”意义等同的各种答案。
……
卢大小姐突然挑了挑眉。
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沉默。
教授知道天晴其实有多敏锐，所以他并不敢多说什么，担心自己会说多错多。
——他并不是太擅长演戏，这一点，连教授自己都心里有数。
而天晴今晚也有点奇怪。
明明是最擅长挑起话题暖场的人，现在却一言不发，很专注地看着她手边的桌角，很专注地……嗯，很专注地发呆吗？
教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终于，在他不知不觉甚至莫名其妙就悄然加快的速度下，一碗车仔面终于吃完。
“好了？”
大小姐不和教授对视，眼帘低垂地这么问。
教授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嗯，已经吃饱了。谢……”
“那就走吧。”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卢大小姐直接站起来，干脆利落地用上了一个俯视视角。
于是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变身女王了而且强势气场mx……
“……哎？”
教授满目茫然。
事实证明，对卢大小姐而言，世界上最容易做到的一件事，莫过于拐带景博教授。
——传说中智商超高，未来必定能捧走一座诺贝尔奖杯，教学间隙里还可以帮重案组侦破众多大案的天才科学家，连一句话也没问（卢大小姐一路走在前面，摆明了也是不给他问……），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就安静跟在她身后。
半步距离。
天晴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这一反常态的样子，就算情商再拙计也该知道不对了。教授就没有走得太近，担心她现在并不愿意他靠近，也没有落后太远，担心她错以为他不愿意陪她。
于是维持着微妙错落的半步距离，不近不远，就这么跟在她身后。
——景博也没有提醒她，他给自己原本预定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就要结束了。
教授看着眼前这个背影。
即使是以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也好看得像是一幅油画作品，明明只是普通职业装，甚至还是裤装，可她一穿起来，却和穿着礼服没什么差别，同样是明艳色彩，精细勾勒。
很奇怪。
明明觉得她可能正在生气，可能是要和他闹别扭，甚至可能是准备和他吵一架，可是就这么看着她的话，心还是很快就安定下来。
——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紧张，更不是不怕她生气，而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就算不自觉，就算疲惫，也会安心。
……
这种状态，如果换成是他家老友在这里，说不定堂堂卢大督查都会泪奔高呼：“去准备彩礼啊泥煤的！快点结婚吧结婚！二哥我祝你们以后一辈子星湖啊魂淡qq！！”
像这样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在这里的人，是景博。
所以教授的感想，其实只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了。
——甘之如饴。
心所情愿，因此甘之如饴。
……
果然还是早点结婚吧结婚了吧。。。。。
天注定要结婚（……）的两个人最后走到了游泳池。
——对，没错，就是这所一流大学的豪·华·游·泳·池，每逢高温都是消暑圣地的游·泳·池，虽然是标准跳水池但是会有很多女·学·生穿着比·基·尼走来走去的游·泳·池·啊！！
据说当初的捐资修建人非常热爱观看跳水项目……
低情商教授完全不明所以。
——现在已经是期末了，所有学生都在抱着书准备大考，而且这么晚了，也没有谁会那么好兴致，这个时候还跑出来游泳。
除了之前打招呼时还很奇怪地看着他们的管理员，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
教授等着天晴给他一个解释。
——虽然会比较随性，但她不是会故意让别人担心的性格，天晴做事，一定会给对方一个交代。
景博这么确信。
然后他等待的交代就来了……
——天晴她……把外套脱了→→。。。。
教授：“！！！”
然后是鞋。
“……等！”教授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回说话的方法，结果一开口，声音紧张得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等等！shir1ey，等一下！！”
等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等一下】，但是脑海里突然就空白一片，唯一仅剩的词汇，除了她的名字，只有这三个字可用。
——等一下，这里……这里可是大学的游泳池啊！！！
教授赶紧把头偏向一边，整张脸包括脖子都红透了，心跳声大得几乎要击穿耳膜。
整个世界在他耳中都彻底安静下来。
他只能听见自己胸口清晰的“噗通”声，一下一下，又重又快，飞跳得简直要无法计数。
直到一个比心跳还能鼓动他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天晴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居然显得有点距离，可每一个音节都被他捕捉到最清楚。
她在说：“kings1ey，抬头看。”
那个瞬间，教授的呼吸简直都要停止！
他整个人僵硬得像是雕刻，别说抬头，甚至连手指都不敢乱动一下。
然后他就听见天晴长长叹了一口气：
——“……kings1ey，你别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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