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非常不满、甚至充满敌意的外甥女。
“笑得这么开心,看起来不像家人喔!是打给女朋友?”随行采访的记者已经算是熟人,现在正在卖熟。“聊一下嘛!是不是吕爱湘?”
众人又是一僵,没人回答。
“大家都知道你跟吕爱湘私交下错,一起吃饭也有被拍到过,不是吗?”记者用很轻松、很闲聊的语气锲而不舍。“你欣赏她哪一点?说说看,我不会乱写啦。”
“爱湘个性好,人又长得美,最重要的是,她毫无骄气,工作非常认真、敬业。这是我最欣赏的部分。”以上,完全是从那位超级助理口中照抄过来的,所以尹浬答得非常流利,毫不费力。
“哦?这么说来,是真的有在交往?”记者眼睛一亮。
尹浬微笑,没有作答。
“咳!”这种时候,老板就要出面了。郑哥接了下去。“他们是好朋友。尹浬跟很多圈内合作过的对象都是好朋友。”
“可是他只有私下跟吕爱湘出去被拍到……”
其实吕爱湘只是个幌子。跟尹浬约会的,从来都是吕爱湘的助理。
只能说诸宜庭太不起眼,或者该说,在这些星星闪烁光芒下,她一点也不起眼,可以融入背景。
狗仔就算拍到照片,也不会特别去注意背景有没有椅子、桌子吧。
她的外貌,在这种时候,反而变成一种优势……
“那你一有空档,都是打电话给她报备吗?”记者还不放弃,忽略郑哥,继续向尹浬进攻。“我看你一天至少都打上四、五通,打得这么勤……”
“现在还没三通啦。”马克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他嫌坐在他身旁的记者太吵,皱著眉顶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为什么突然会讲到三通的话题?
“我是说,他今天只打了两通电话,还不到三通。”马克很不耐烦地解释。
记者的脸孔有点扭曲。尹浬用力忍住笑。马克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武器。只要他一开口,很少记者能顺利接话的。
好不容易回到饭店,大家都已经累得不成|人形!虽然离记者会的会场只有十分钟车程,但硬是开了快一小时才到,还劳动当地警力指挥交通,司机绕行好几圈,才摆脱掉一部分追车的疯狂粉丝。
隔天一早就有拜会活动,接著是满满的行程。算一算,他们的睡眠时间只有大约四个小时。
尹浬的眼睛已经痛到像刀在割:他卸下隐形眼镜,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没换,五秒钟之内已经进入梦乡。
结果,睡不到半小时,就被吵醒。
像这么累的时候,等闲声响是叫不醒他们的,但那怒吼声、摔门声响实在太过惊天动地……
“要我做那种烂音乐,不如去种菜!”邵恩破口大骂的声音轰了进来,响遍室内。“不做!我不做!不要唱那种歌、不要登那种台、统统不要!”
“你还有合约在身!今天公司是我的,你在我旗下,就要听我的!表演就是表演,签约了就要去!”郑哥的怒斥也绝对不相上下,穿过门、越过走廊,直贯入对门的他们房间。
房间是两张大床,通常的分配是马克、尹浬一问,郑哥、邵恩一问。此刻,尹浬勉力睁开酸涩至极的眼,另一边,脸上敷著面膜的马克也发出呻吟。
“吵什么吵……”
邵恩火车头一般冲进他们的房间,寻求支持。“你问问他们!他们也都受不了了!这种无脑的通告、无脑的宣传、蠢到极点的一切,谁能忍受?”
说穿了,又是压力惹的祸。一切都是老问题。
有时尹浬还真希望邵恩去嗑药或酗酒,至少可以得到一点纡解……
他坐了起来,扶住一个有两个大的头。“一定要这种时候吵架吗?”
“要我跟那种蠢货合唱,办不到!”邵恩大吼。“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不去!”
马克听见“蠢货”两个字,立刻有了反应。他掀开贴在眼上防浮肿的小黄瓜贴片,也弹坐了起来。“干嘛骂我?我已经把歌词都背完了!”
“我不是在骂你!”邵恩站在宽敞豪华的房间内,怒气腾腾。“我们要去赌场表演、跟人妖合唱!你们没看到rundown吗?我一个rocker落到这种地步!要不要我也扮女装算了!”
他们再来要去马来西亚有名的云顶表演。表演就是表演,很多巨星都去过,就是邵恩比较难搞一点……
尹浬看著邵恩火大的又要开始摔东西:心中立刻记起诸宜庭的叮咛。
“不能摔!”他厉声制止。“摔了要罚钱,别忘了你的。genelec1030a.”
咒语一般,邵恩听见,立刻冻在当场。
然后,已经高高举起的椅于,又慢慢被放下。
genelec1030a是价值不菲的监听喇叭,也是邵恩个人音乐工作室接下来要添购的器材。只有拿这个威胁他,他才听得进去。
“你还满厉害的嘛。”马克斜眼望望他。“胖子教你的?”
“她不是胖子。”说到她,尹浬便忍不住要微笑,笑得好得意、好温柔。
“她不是胖子,你就不是瞎子。”马克凉凉地说,又把小黄瓜贴片贴回去,倒头继续睡觉。“邵恩,出去把门关上。”
“我不回去!”邵恩火大地走过来,用力把尹浬从床上硬扯起来。
“你的床给我!经纪人了不起?公司了不起?”
是满了下起的。他们的一切,都操控在公司手里。
尹浬很无奈地被迫放弃床位,拖著脚步,走向对门房间。
郑哥正端坐在桌前,面前手提电脑还开著,桌上搁著手机、行程、各种资料。他肃杀的表情,说明了短时间之内没有就寝的打算。
尹浬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
“正好,我也要跟你谈谈。”郑哥的语调冰冷,令人想打冷颤。“可以交代一下你打电话给谁吗?合约里关于谈恋爱、交往的部分,要不要重新讨论一下?”
尹浬没有回答。
“我跟邵恩讲的,也是要跟你讲的。”郑哥冷冷地继续:“今天公司是我的,你在我旗下,就要听我的。合约怎么签,你最好照著做。”
“我不够好吗?”也许是疲倦,也许是连日来、经年来的压力,让尹浬也变得不像自己了。他突然直率反问:“我还不够格照顾‘她’、跟‘她’在一起?”
沉默了好久。
“是还不够。”郑哥也不是模糊其词的人,他冷然回答:“而且,你的身分不适合。你没办法带给她稳定、不被打扰的生活。”
尹浬突然想起诸宜庭的话。
谁为谁想,谁又为谁想……想了这么多,可是,又有谁真正了解对方要的是什么?也许她要的,从来不是他们为她设想的。
手机,沉默好几天了。
走在人行道上,诸宜庭望著手中哑掉似的手机,陷入沉思。
一天,两天,她还不以为意,可能是真的忙,或收讯不佳,所以没来电!!
虽然尹浬就算去了西藏、尼泊尔,还是能克服一切障碍困难,打电话给她报平安。
可是,已经好几天,又好几天了……
这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明知道他是去工作,对他的工作也了若指掌,很清楚他被照顾得很好,却还是牵挂悬念,无法放下。
这与职业无关。邵恩、马克都比尹浬要难搞、难照顾。但她放在心上的,却是那个总是全力以赴,比任何人都认真、最不会喊累的尹浬。
这次连郑哥也全程随行,而郑哥当老板当惯了,像这样出去打仗般的奔波三个礼拜,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算了,谁关心郑哥啊!诸宜庭发现自己在想什么时,立刻喊暂停,不肯继续。
有点闷的走进冷气超强的电视台大楼,照例有守卫挡驾,她正要走过
“小姐,证件麻烦看一下。”守卫其实已经见过她不少次,只是,职责所在,没办法。
她有点诧异,低头看看……
应该挂在胸口的识别证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她居然会忘了识别证!工作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心神不宁,由此可以得到最强而有力的证明。
不只如此,一向最仔细的她,全身上下翻遍,居然找不到钱包、证件。
强劲冷气中,她全身开始冒汗。楼上,吕爱湘的通告怏开始了,刚跟赞助厂商借来的配件还在她随身大包包里,不赶快送到的话……
她怎么会如此恍惚?只为了一个远在东南亚工作的人、为了没接到电话?
太不像她了!
“大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无计可施,只好开始装熟。她堆上甜甜的笑容,走到虎著一张脸的警卫面前陪笑脸,“我常带我们公司的人来录影,你应该认得我嘛,对不对?l
警卫先生皱著眉,有些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这个眼熟的小不点。
“你是……于晴?”
诸宜庭甜笑一僵。“不是啦,大哥,于晴是energy的宣传,我是……”
“啊!条码的!”警卫先生大喊一声。“我就记得你是带团体的!”
笑容更僵。不过,现在也没时间节外生枝,她只好猛点头。“对啊对啊,就是我,小诸,你记得嘛!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警卫先生已经要去按闸门的开关,准备放她进去了,又有点怀疑地回躀问:“可是,条码不是去东南亚开演唱会了吗?你怎么在这里?”
“呃……我今天……我是要送东西来给吕爱湘。”她硬著头皮说实话。
没想到警卫大哥只是点点头。“所以你现在被调到m)del那边了?”
等一下!这句话有问题。诸宜庭已经走进去了,又停步。“大哥,你怎么这样说?我是换工作,到吕爱湘他们的公司……”
“你不是老郑他们公司的?”警卫大哥一脸理所当然。“艺人一边,模特儿一边,都是同一家,所以只算调部门,不是吗?”
诸宜庭听懂了。突然之间,她全身发冷,好像血液顿时冻结。
她木然谢过警卫先生,转身走向楼梯,上楼,来到摄影棚的休息室。
化妆师正在帮吕爱湘上妆。从镜中看见助理雪白的脸,吕爱湘关心轻问:“宜庭,你怎么了?”
“公司的老板……是谁?”她一面小心把价值连城的配件、珠宝拿出辨,一面淡淡地问。
“程哥,你也知道呀。”吕爱湘有点困惑。
“那郑光昶……”
“郑哥是大股东。应该说,这两家公司算一体吧,郑哥和我们的程老板是当兵时的同袍,退伍后,两人一起创业,分管两个部门。你不知道吗?”
诸宜庭摇头。她不想再多问,只是安静地站过去帮忙。
所以,她以为自己是被挖角……原来,也是郑哥在背后运作吧?
她的舅舅……会关心她失业与否吗?
发型师站在椅子后面,正在帮吕爱湘整理头发。诸宜庭帮著她拆卷子
“宜庭!”突然,被惊叫声震醒。抬头,只见吕爱湘、发型师和造型师都震惊地瞪著她。
“怎么了……啊!”一阵尖锐灼痛此刻热辣辣从手上传来。她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的手往电热卷上靠!
雪白的手背立刻浮现沭目惊心的红痕。
“你怎么没在看啊!一直靠过来!”发型师狂叫:“芦苍胶!小江,你化妆箱里有没有芦荟胶?快拿出来!”
“冲脱泡盖送。”吕爱湘拍过公益广告,记得很熟。她眼明手快,拉著诸宜庭去水龙头下冲冷水,忍不住也柔柔责备:“你是怎么了?”
“没、没事。”水好冰、手好痛……胸口好闷,像透不过气……
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样……
不要想了!她深呼吸一口,振作起精神。还有工作呢。
录影忙到傍晚,再一一把借来的配件都归还之后,诸宜庭骑著摩托车准备去看外婆。
这辆貌似破旧却性能绝佳的摩托车并不是她的,而是尹浬的。据他说,以前打工的时候,最高纪录曾经一次载过十八片披萨,龙头上放了四片,身上还背了好几罐可乐,在台北市街头狂飘,赶三十分钟送到,简直像是搏命演出一样。
所以现在他拍片,几乎都不用替身,反正以前都搏过命了……
奇怪,怎么动不动就想到他?诸宜庭叹了一口气。
来到外婆住的安养中心,晚餐时间已过,老人们三二两两,有的在房间发呆,有的在交谊厅对著电视发呆。她走进去,大家的视线突然都热烈了起来。
“我有带新的来喔!”她把混乱的心绪留在外面,走进这儿,她是快乐小天使。“大家要不要一起看戏?”
“好啊好啊!”“赶快放进去!”本来坐在藤椅上打盹的阿婆,此刻热情指著崭新的dvd自放映机,催促诸宜庭。
行动缓慢的老人们开始缓缓朝交谊厅移动,有些另外聘请的外籍看护也扶著行动比较不便的阿公阿嬷走过来。
谁说艺人不重要?戏剧的力量,正如文学、音乐一般,能让人暂时忘却现实,投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气氛,得到抚慰与满足。
或笑或哭,随著剧情上上下下,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治疗?
所以,诸宜庭运用自己的关系,去搜集各式各样的戏剧表演,可以吸引外婆、吸引这些风烛残年的老先生老太太、甚至是成日与生老病死打交道的看护、医务人员们的,给他们一两个小时的愉悦时光。
“今天拿什么来?”护理人员探头看看状况,也忍不住问。
“我带了那个……嗯,乔素芝新戏,演李靖的,没看过吧?还有,我托人帮我找到上次讲的彩虹深处……”
“这个好看!男主角超帅,尹浬嘛!”护理小姐眼睛二兄。“不是听说还没发dvd?我每次都值班来不及看,还在想什么时候发,我要去买呢!”
诸宜庭只是笑。
众人非常期待地各就各位,传统戏曲热闹的锣鼓声响充满室内,活力十足。诸宜庭悄悄走到外婆身边,在轮椅边蹲下,握住外婆的手。
外婆笑眯眯的。“你舅舅,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没有。阿嬷,舅舅从来没有来过。”明知是徒劳无功,她还是忍不住要说。
“有啊,你舅舅都有来。”外婆还是笑眯眯,混浊的眼神有些失焦。瘦弱的手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让诸宜庭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阿嬷,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妈妈?”终于,她忍不住问了。
外婆的笑容没变,她根本没有反应。问句像是掉进了大海。
“我妈妈,就是小梅啊,她一直都很孝顺你、很听话,你忘记她了吗?”说著,她的眼眶发热,手上的烫伤也一阵阵发著热。“你为什么只记得舅舅呢?舅舅明明让你很伤心,你为什么一直讲他,都不讲我妈妈?阿嬷,你记得小梅吗?”
“小梅……前两天好像有来。我问她是不是骑马来,她说停在楼下。”阿嬷讲话依然颠三倒四,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小梅已经不在了,她死掉好几年了。”热热的感觉蔓延到脸颊。
这种感觉,好寂寞……祖孙共有的记忆,一点一滴,都消失了。
母亲过世后,父亲再娶,她一个人搬出来住、读大学。慢慢地,和另有家庭的父亲疏离了,唯一的舅舅久未联络,而外婆,也已经渐渐退化,渐渐忘记一切……
茫茫人海中,她存在的证据,越来越薄弱。
是不是有一天,外婆也会不认得她?那么,还有谁会记得貌不惊人、平平凡凡的她?
第一次,她没有陪大家一起欣赏戏剧:逃出了安养中心,她不知何去何从。
夜色中,跟跄走过已经准备关门的店家,电视新闻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刚完成东南亚巡回宣传的条码……下午……机场……大批警力……”
画面中,接机的人潮汹涌,镜头被推挤得猛烈晃动。
她终于忍不住了,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快速拨号键!!
两个小时后。
诸宜庭依照指示,来到信义计画区的豪华花园大厦。楼下警卫显然收到过指示,什么都没问就放行。她一路搭电梯上楼,啧啧称奇。
崭新的大厦,地段好、建材佳,贵气的设计……怎么看,都不愧“豪宅”二字。
为什么要她来这里?
拿著楼下警卫先生交给她的钥匙,诸宜庭迟疑地打开了厚重的木门。
里面,当然也是一样华贵阔气,至少有五十坪,装潢简单而有质感。她好奇地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胆怯,不敢走进去。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低沉中带著一丝疲惫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转身,她便落入温暖的拥抱中。
就是这个拥抱,这个温度,这个气味。他的胸膛,他的手臂,他的一切……
被思念煎熬多日的两人,再也没办法克制。拥抱紧紧的,难舍难分。
他的吻落在她头顶心。她的脸蛋埋在他胸口,听著他强猛而急促的心跳。
然后,昏沉间,听见有人低声说:“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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