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峤低声道:“属下并没有这样的心。”
“孤知道你没有。”李祁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白日里,你分明是生气了。后来没有发作,是因为孤对你有恩,你便谨守礼数、不敢逆上么?”
她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知道高峤绝非为此。高峤平素最是守礼谨肃的人,但他也从不是一味顺从上意的人,否则在安西时,李祁也无须对他拔剑了。可她偏偏要这样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教高峤说出她想听的话来,可她分明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什么的。
但高峤仿佛能通其意一样,鬼使神差地领会了李祁话中未尽的含义,然后闭口缄默了。任李祁再如何激他,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廊下一时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风雨击花的声响。高峤府中花草可称稀疏,幸而那雨算不得大,不至红瘦。
打破寂静的是李祁,她于夜色中缓缓开口,声音低得仿佛叹息:“可惜没有鸡鸣声。”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高峤手指一颤,却立时反应了过来,似是被一桶冷冽的水从头浇下。他有些荒唐地想:这样的夜里,李祁又说了这样的话,自己合该是欢喜的。
可他愈加清醒。
这清醒源于他对李祁的了解和明白,高峤涩声道:“在安西于阗的那夜,属下说过甚么,长公主可还记得么?”
李祁颔首,语中带笑:“高将军说愿意永远站在孤这一边,只是盼着孤不要再如那卖笑女子一样利诱将军了。”
高峤别过脸去:“属下不曾这样比。”
“那也差不多了,高将军。”李祁语中原本的笑意渐渐变得冷了,“孤今夜来,是想好生同你说话的,可你也太不通事了。莫不是比起这样说话,高将军更喜欢孤抵在你脖颈上的剑刃么?”
高峤心下一凛,下意识地转首看向李祁,却见她迅疾而轻巧地伸出手来,轻轻在他脖颈上一切,道:“孤可不信,哪里有这样的人呢?”
他反应了许久才听出李祁这句话是接着上一句说的,终于隐隐露出一个笑来:“属下怎样都好,只要长公主高兴。”
这句话便是最过了,再近一分,便是僭越了。高峤冷静而理智地想着,李祁是最凉薄又刻薄的,他亲耳听过她对那个曾经推崇进而效法的姑母息国大长公主的讥讽,也知道她对那个病弱苍白的弟弟李泱的不在意,不管她外面矫饰得如何温良恭俭,内里都是那个在宫宴上冷眼看着别人推杯换盏的孩子。虽然他不能改变什么,但好歹知道了李祁是个怎样的人,也就能知道要如何才能不令她耻笑。
李祁目不瞬地望着他,开口笑道:“既然已经见到了高将军,孤又怎么不欢喜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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