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一大包衣服,不好家,实际上我所谓的家,只是几张破芦席搭起的
棚子,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会义特色住户棚户,棚户中住得全
是黑户,穷得叮当响,连老鼠也不敢从棚户过,因为不管是狗猫老鼠,只要被
棚户的穷光蛋发现,一定会被抓住了弄死,然后剥皮吃肉。
我在夫子庙街口叫了一辆「马自达」,哥们可千万别理解成海南名车「马自
达」,南天市被唤做「马自达」
的,就是三个轮的柴油三轮摩托车,我把一大包衣服扔上去,谈好价钱,真
奔印刷厂。
我到厂里时候,职工们已经下班了,门房的老王白了我一眼,恶声恶气的道
:「都下班了,你这时到厂来干什么」
我道:「我进厂关你什么吊事又想来和我呕气是吧」
王老头道:「领导们正在开重要的会议,不许闲人进去,你要是没什么大事
,就不要进厂。」
我一愣,心道:「吴老鬼来了,他不是在向阳渔港里玩妹妹吗不会是厂
里出了什么大事吧」
忙问道:「吴书记来了」
王老头怒哼道:「姓吴的算个鸡巴,你到底走不走」
我心思一转,换了一副笑脸道:「我说王师傅,吴书记要我买了点东西,放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上去放好了立即就下来。」
王老头犹豫了一下道:「好我跟你一起上去,放好东西立即走。」
我心里直犯嘀咕,什么会啊搞得神神秘秘的,心中已有打算,果然等王老
头锁了门后,和他一起上到三楼,趁老王不注意,背对着他,使起开锁手手段,
打开吴爱国的办公室门,把衣服放到吴爱国办公室的外间的一个柜子里,也就是
郑铃办公的地方,拍拍手,在老王的一路保镖之下,出了厂门。
老王目送了我很远,方才收视线,我好奇心特重,怎么可能就此去在
厂围墙边绕了一个大圈后,找到了个僻静无人处,顺着墙边的大树爬上了围墙,
翻到了厂里面来。
方才我上到三楼都没有发现有人在开会,这次我小心翼翼的上到四楼会议室
,从楼梯过道边,慢慢的向外探头,这一看,就看出问题了,只见厂团委书记杨
斌,正坐在会议室门前抽烟,那样子就象一条看门儿狗,里面人的说话声音很大
,但嗡声嗡气的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缩头,悄悄的爬到了五楼,使出我高超的开锁本
领,打开了四楼会议室上面的这间房门,这间办公室是放资料的,里面全是图纸
,厂里的窗户全是钢制的,结实的很,我打开窗户,从腰间解下九节鞭,把鞭尾
固定在竖的钢窗框上,鞭头扣在腰间的皮带上,然后手拿鞭身,双脚勾住钢窗边
框,头下脚上的慢慢降到四楼会议室的窗户上面,不声不响的把眼睛凑了上去。
只见会议室里人还真不少,有厂长张松学、厂办任潘健、劳资处长周其武
、工会席李国华、干部处长张波、财务处长达正年、生产厂长李正让、质检处
长雷国权、设备处长王义、供销处长钱仁义、一车间朱有福、小车班班长卢家
忠,真是济济一堂,单单就少了厂第一把手,党委书记吴爱国。
我眼睛一扫,已知大概,象我这种在江湖溷的,一到新地方本能的就是尽快
的熟悉情况,要不然得罪当地的地头蛇,被打死也算正常。
当年的工厂里的风气还纯得很,比不得鬼域江湖,但我到印刷厂后,还是本
能的摸清了大概的情况,这个张厂长,我和他的等级相差太多,根本没机会巴结
他,而他也以为我是吴爱国弄来的人,看见我时,不自然的会露出极厌恶的表情
,虽然那种厌恶的表情一闪即逝,但怎么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吴爱国就是我在这
个厂的根本,在我没建立自己的人脉之前,必须死死抱住他的大腿,现在坐在会
议室里的,全是印刷厂的老人,吴爱国的新提拔的人一个也没有。
我屏住呼吸,听他们说话。
工会席李国华道:「好了,到目前为止,姓吴的资料我们已经全部整理齐
了,大家也讨论的差不多了,吴爱国共计贪污厂子里的人民币三万四千七元,
零头就不说了,还有小江做出巨大牺牲拍到他腐败的照片,小江的说词,我们几
个也早计好了,小江也把内容记熟背烂了,现在没什么问题的话,大家联名签
个字,资料我会直接递交省厅组织处的处长杨青山手中。」
说完话,把文件向下传,几个厂领导开始各自签名。
那时中国还没有成立专门的反贪机关,干部的问题要反映到各级组织机关。
劳资处长周其武接口道:「只要把姓吴的一扳倒,在他手中提的干部召的人
,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找个理由开除,实在开除不了的,打入十八层地狱,再逼他
自己走。」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老家伙,真不是一般的狠,他们提的小江是谁
难道是江媚张松学忽然道:「有件事我要问一下,小郑是怎么事,有小
江一个贴身在吴爱国身边已经足够了,犯不着再牺牲小郑,刘勇一家可是老实头
,万一有个想不开,不是害了人家一家」
厂办任潘健摊开手道:「这事我还要问你哩还有那个小滑头柴化梁又是
哪来的」
干部处长张波道:「这样说来,小郑的事我们都不知道,是她自己贴上去的
,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其实只要她再坚持几天,我们就可以扳倒吴爱国,之后
自然会还她一个公道,但是她既然自己受不苦投靠吴爱国,就怪不得我们了,姓
吴的一倒,还是把她打原型,一车间做苦力去,到时老朱你要多照顾照顾她
了。」
一车间是全厂最大的车间,车间任朱有福嗡声嗡气的道:「这个不用你交
待,郑铃那个丫头,我早晨已经痛骂过她了。」
财务处长达正年阴阴的道:「说起来你们有些人就是沉不住气,我们不是说
好的吗既然局领导不尊重老书记的意见,不尊重我们全厂老职工的意见,非要
弄个外人来败坏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我们就有权反击,采用这种姑息养奸
妙计,可轻易除去姓吴的。」
生产厂长李正让道:「只是代价太大,只是一年工夫,连吃连拿的,就让姓
吴的花了厂里三十多万」
达正年阴笑道:「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三十万和整个厂比起来,
哪个重要啊还好李度和厅组织处的杨处长是战友,要是没这门路,厅里把这
资料再打局里,要局里处理,局党委书记包贤友、局长莫树国、组织处长刘华
北,可都和姓吴的是一丘之貉啊」
张松学摆了摆手道:「只要厅里的杨处长带人来,我们众口一词,又事实资
料俱在,又有小江的人证,姓吴的往哪跑就是请李席关照一下厅里的领导,
照顾一下小江的名声,决不能因为这件事,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小媳妇给弄臭了,
那样的话,就算扳倒吴爱国,也是两败俱伤,要是江媚有个想不开,个短见什
么的,我们这帮人的罪过就大了。」
工会席李国华点头道:「这事我早就和我的老战友透露过,江媚同志就象
我们以前的地下党,付出的太多了,这事一了,我提议,年底厂里的分房,给江
媚、杨斌夫妻留套最大的,你们有什么意见」
几个老鬼一齐呵呵笑道:「那是当然的事。」
我终于亲耳听到,他们说的「小江」,就是江媚。
本来我还唆着吴老鬼暗算人家哩,想不到人家的套儿早就做好了,可怜吴老
鬼被人家得死死的还不知道,江媚那个小妖精装得也真象,可以去演戏了。
这就应了一名俗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吴老鬼是一把手怎样别
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看来我的计划也要提前了,这时要是倒了吴老鬼,我还得
水西门打牛溷世去,江湖哪有国营厂好溷呀,真个是刀头舔血,常常为几十块钱
,两帮人打得头破血流,一个不小心被公安逮到送进苦窑就惨了,不行,我非得
助吴老鬼一臂之力不可。
小车班班长卢家忠签完了最后一个字,把文件又传给了李国华,李国华把签
过字的材料全放进了一个档桉袋中,用胶水把封口封好,放在手边。
工会席李国华说道:「还有一件事,听说国家对于企业的改革还会深化,
从明年开始,各厂的书记将不再管经营、生产上的事了,而且极有可能书记、厂
长由一人兼任,同时,国家将会取消计划经济的模式,不再用行政手段调拨各厂
的任务,各厂的任务,要自己出去跑,上不封顶,下不保底,谁有能赖谁过得好
,没有本事的厂子由他自由淘汰,国家不会管了,要求把计划经济下的供销部门
,拆分成供应、营销两个部门,而营销将会成为企业的龙头,全厂都会围着销售
转。」
厂办任潘健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本来每年五月份,局里都会招集各
厂的一把手,集中起来开行业例会,今年说是国家有重大的政策调整,行业例会
忽然改到八月底,想来一定就是这事了」
财务处长达正年接话道:「要是那样,资金流动就更活了,要是姓吴的利用
局里的关系,身兼厂长、书记两职的话,我们就根本没法控制他了。」
工会席李国华道:「所以要快,今年八月份的行业例会至关重要,我们一
定不能让姓吴的去,在新政策下,我们厂要是过渡得好的话,全厂还能继续生存
、发展,要是交到不该交的人手中,在这种灵活的政策下,我们厂迟早会给别有
用心的人掏空,那时,就害死全厂职工了,我们今天身在其位,当断不断,将会
成印刷厂的历史罪人。」
几个老家伙一齐拍手称是。
劳资处长周其武道:「至于成立营销处,你们几个有什么好的人选」
厂长张松学笑道:「营销这事儿,要脑子活,年纪轻的,还要对厂子忠心的
职工才行。」
周其武笑道:「你们看杨斌怎么样他家父亲是厂里的老职工,他又当了一
年的团委书记,厂里的小年轻也认识得不少,在年轻人中也有点威望,既对厂子
忠心,领导能力上也算是磨炼过了,我看尽管放他在前面冲,我们在后面给他做
后盾就行了。」
干部处长张波接声道:「我也有这种想法,将来真要成立营销处,我看还是
以年轻人为骨干,这样的话才比较有活力,某某某不是说过,这世界既是属于我
们的,也是属于年轻人的,但归根到底还是属于年轻人的,只要我们在后方掌好
舵,前面冲锋陷阵的事,我们尽管放手让他们去干就是了。」
张松学笑道:「那么就这么定了。」
拿起手中的材料,交到工会席李国华手中道:「今天天晚了,明天一大早
,全厂职工就拜托李度跑一趟省厅了。」
工会席李国华笑道:「这是我份内的事,张厂长不必客气,但是这份材料
我也不好带家,万一在路上遗失,就前功尽弃了。」
张松学笑道:「那就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中吧,我们下去之后,叫老王把办
公楼的大门锁好了,今晚不许任何人进来,再者说了,就算有贼,也不会偷这种
东西对吧」
李国华笑道:「那么就散会,周处长、潘任跟我一起去办公室。」
李国华要周其武、潘健和他一起办公室,也是起到了一个见证的作用,李、
潘、周三个老鬼锁好了材料之后,关了走廊的灯,跟在张松学等人一起出厂去了
。
中国自春秋以来,就有一群人活跃于野史之中,就是我这种人,民间唤做「
鸡鸣狗盗」
之辈,和「登徒子」
的大名并驾齐驱。
我自小在道上溷,也不是第一次偷东西,但是偷这种没有的废纸还是第一次
,我听到他们说「散会」
之后,就悄悄的缩了五楼资料室,轻轻的关好窗户,先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方才开门出去,小心翼翼的摸到三楼工会席办公室。
要想在晚上偷东西,生个麻雀眼可不行,我的眼睛一旦适应了黑暗,只要借
助少许光亮,就能看清东西,更何况现在才是二十一点多一点而已。
我用专门的开锁工具轻轻的捅打开李国华办公室的大门,又反手轻轻把门关
上,黑暗中站了一会儿,然后借助外面的光亮,渐渐的看清了办公室里的情况。
工会席的办公室,我以前来过一次,印象中保险柜好象在里间的办公室,
里间的那道门自然也难不住我,我顺利的打开了里面的门,凭以前偷东西的经验
,很快的就找到了保险柜的位置,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亮,看着那保险柜乐了。
那种保险柜的锁,正是不久前我和狗尾勇研究的市面上式的那种,狗尾
勇的大名叫陈勇,他家老子陈福贵就是这家保险柜厂的高级技师,他陈家世代以
制锁开锁为生,陈福贵新中国成立后,被招聘到锁厂做了高级技师,街坊邻居的
要是哪家的门锁打不开,全都找他,而他必须在公安的带领下,才肯替人打开别
人弄不开的锁。
陈家也算是半个江湖人,陈勇骨子流的,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血,和我一样,
属于鸡鸣狗盗之徒,以能开各种难开的锁为乐事。
我轻轻的吹着口哨,五分钟不到,又打开了保险柜的门,小心的翻了几下,
就找到了方才看到的那个文件袋,又小心的把上面压着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摆好。
文件袋的封口已经被张松学用胶水胶死了,表皮上用红笔写着「材料」
两字,并没有什么特别标识。
我本来想把文件袋拿走,可是转念一想,要是我把文件袋拿走,明天那帮老
不死的肯定知道,知道了一定会急急的想对策,真把他们弄得狗急跳墙的硬来,
倒也是麻烦事。
张学松用胶水封文件袋的样子,就象封信封的样子一样,我想了一下,轻轻
的走到外间,在李国华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刀片,那时还没有电动剃须
刀,这种刮胡子用的薄刀片,一般在男人的办公室里都能找到,刮完胡子后,刀
口依然锋利,可以用来削铅笔。
我把他桌子上的台灯拿到桌子底下,插了插头后打开,用刀片小心的从文件
袋的顶头,把文件袋轻轻划开,慢慢的抽出里面的材料,大概的翻了翻,全是一
些单据,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倒是里面的两张照片,看得叫人喷血,照片是江媚
拍的,拍的是她和吴爱国。
吴爱国想必是交时被江媚折腾的很了,仰面朝天的躺在一间宾馆的床上呼
呼大睡,江媚用照相机从宾馆房间的镜子里,拍下了他们两个赤身裸体的样子。
我手中拿着材料,本能的想抽出两份最重要的留在手中,以便于以后勒吴
老鬼所用,但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来哪部份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我必须
把这些东西全拿给吴老鬼仔细辨别,由他出面来消毁这些材料背后最原始的单据
。
正思时,看见照片中清洁熘熘的江媚手中拿着的相机,顿时茅塞顿开,数
了数文件袋中的纸张,共是二十一页,当下从李国华的办公抽屉最底层,找了几
份以前工会的年终总结,也数好二十一张旧报告,放进了文件袋,又找了两张职
工拔河比赛的照片,放进了文件袋,把顶头划开的地方,再用胶水小心的封好压
平,依前面的样子放进了保险柜里。
张松学叫看门的老王锁了办公大楼一楼的铁栅门,而办公大楼的进口,正对
着门房值班室,老王人老睡不着觉,肯定是把门看得死死的。
可是我根本就不会从大门走,熘到办公大楼的二楼,从背着门房值班室的厕
所窗户处,用九节鞭坠下一楼,从进来的地方翻围墙出厂,那个半死不知的老王
,怎么可能知道大楼里其实另有人来出厂门后,我并不急着找吴老鬼,而是直
奔莫愁湖边一家叫做「留影」
的私人照相小店,那时的人都相信国营的店铺,私人小照相馆并不好开,常
常为了生计,直等到夜里十一、二点才收工。
「留影」
照相馆的小老叫做张磊,道上的朋友都叫他「胖头磊」,今年大概也就十
八九岁吧,和我一样,住在棚户,要是有正当的户口,象他这么大的人,就算
一时找不到象样的工厂做工,也可以去当兵,做个体户开小店,实在是无奈之举
。
摄影是胖头磊的嗜好,爱得如痴如醉,不但摄影技术过得硬,还连带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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