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的一大伙和西来的一大伙相遇了。双方领头的急忙抱拳:“在这里见礼了!统统有啦。”呼噜噜跪下一大片。
凛冽的朔风吹来,云英打了个寒噤。脚指像被虫子咬,脸似被刀刮,扭头跑回家去。
卜宁懒洋洋地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放他那两角钱买的小红炮。他打开红纸包,取出小炮,捆在小棍的一端。另一端**墙缝里,他划着一根火柴,哈腰,伸手,点炮捻儿。嘿,风把火柴吹灭了。他又划着一根,两手捂住火苗,往炮下一撸,调头往屋里跑去。坏了,又没点着。他第三次划着火柴,蹲下身去,圆睁两眼,看准那灰色炮捻儿,把火送上去,哧!他撒腿就跑,骤然间冷寂的小院噼噼啪啪,响起了清脆悦耳爆炸声。好似庄严宣告,这个几乎被历史遗弃的小院还住着人,住着三个从乡下来的青年人。
三个人围着火炉吃罢饺子,云英回到自己小屋去,用小塑料梳子,将她微黄散乱的头发,足足梳了五分钟,总算服贴了一些。她没有新衣服,换上从老家带来的一身学生蓝半新罩衣,看上去非常雅致。盼弟又穿上结婚时买的蓝针织裤褂。她的大肚子撑得褂子系不上扣,裤子挂不上勾。云英捂嘴偷笑。
三人一盆洗脸水,认真地洗涤了三张脸。脸儿洗罢,水变成灰色。
梳洗完毕,三人走出门去,给卜山拜年。
卜宁的父亲卜山,住在南义区政府家属楼,距小王庄二里路。他仗着子女多分到三室一厅一厨的住房。两个男孩住一间。三个女孩住一间。卜山老两口住一间。紧巴巴的,室内一柜、两桌都是旧品,被褥,摆设也不见新的。四个孩子上学,一个待业。两人挣钱,七人消费,生计颇为艰辛。他们和卜宁很少来住。他们谁也帮不了谁的忙。卜山自从用眼泪和磕头取得老婆同意,把卜宁从乡下接来,给他娶了媳妇,给了他们住房,已算尽了父母义务。
盼弟虽不知足,可卜宁却时时念记着老爹的齐天隆恩,所以给父母磕头的时候,态度十二分虔诚。
卜宁和盼弟走进卜山屋里,卜山正给自己一群儿女讲一副对联。这位五十年代颇有剩余精力的收发员。现在变成老态龙钟的“老头儿”眼皮松垂,满脸皱纹,形容憔悴。老伴青莲也失去了大炼钢铁时的风韵。看不到她明亮的秋波,活泼欢快的精神劲了。繁多的生育,生活的累赘,把她弄得面色苍白,两眼呆滞,身体有点浮肿虚弱。
卜山仍然当门卫,青莲还当她的保管员。
卜宁走近卜山跟前,尊敬而拘谨地说:“爹,你坐好,给您拜年!”
卜山以少有的客气:“来玩一会儿我就高兴。现在不兴这一套了。”
卜宁在这方面倒十分明智,他和盼弟毅然给爹娘实实在在磕了头。
古老的中国,古老的传统,大年初一这天,是不许干活的。谁这天干活,会患“忙”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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