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向来无情无感的心,居然会痛……
但痛又如何?
云彩与尘土、雪莲与污泥,本就不该相遇,本就不该……
夜风,轻轻地吹着,坐在弄梅阁庭院一隅大石上的西门残破,就着明亮的月光凝望掌中最后一片花瓣,静静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慌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破四周原本的静谧,紧接着就是老张焦虑的嗓音——
“西门大人!”
“怎么了?”不动声色地将花瓣放入怀中,西门残破淡淡地问着。
“那个……”老张的脸上带着焦急,而他身后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脸上更是焦急,“这个丫头来找我,说那个……”
“你怎么这么拖拉啊,一点小事都说不清楚!”嫌老张废话太多,小女童跑至西门残破身旁,行了个礼,口齿清晰又伶俐地说道,“西门姑爷,我是小小花,我家姑娘上山采药至今未归,因此小小花只得前来问问姑爷的意见。”
“还没回来?”听到小小花的话,西门残破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看天色,眉头锁得愈来愈紧。
“是啊,西门姑爷,我家姑娘不时虽也会上山采药,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说了要回来,可却这么晚还没有回来的情况……”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找你家姑娘去。”站起身来,西门残破向小小花问清了方向,二话不说地迈开大步。
“姑爷,您等等!”慢跑着追上,将一件雪白裘袄塞到他手中,小小花担心地说着,“夜晚风大,这是姑娘的雪袄,您带着,别让姑娘受凉了。”
“我知道了。”没想到一个年纪小小的丫头竟然这么懂事,西门残破有些感慨地小小花的头,然后身形一闪,整个人没入黑暗之中。“我一定会把她安全地带回来。”
“小小花在这儿谢谢姑爷了!姑爷,您慢……哇,姑爷的身手真的跟他的人一样俊,居然这就不见人影了!”
“我不早说过了?我们家将军是深藏不露,像你这种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先前还硬要跟我争你们家姑娘不是我们家将军夫人,结果自己姑爷、姑爷的叫得那么甜……”
这些话,飞奔而去的西门残破完全没有听见,因为他的心完全悬在迟迟未归的花蕊身上。
这么晚的夜,一个女孩子家独自上山采药,纵使她身手再好,可若是有个万—……
夜晚的山林很是骇人,风呼呼地吹、雪片片地下,狼嗥声此起彼落,让西门残破的眉愈皱愈紧,脚步也愈走愈急。
不知究竟在山林中急奔了多久,突然间,西门残破脚步急停,毫不犹豫地纵身往东北方的山涧处一跃而下——
在风声中,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声由此处发出!
轻轻落到涧底,西门残破在离人声愈来愈近之时,也让自己的脚步愈来愈轻,因为他发现人声不只一个!
在未弄清楚实际状况之前,一切小心为上。
当他终于来到花蕊有可能的所在之处,倏地将身子隐没在树林的黑暗处,静静地观察着眼前有些诡异的景象。
不远处,有一道大大的瀑布,瀑布下站着一名一身雪白的女子,她双手抱、不断地抖颤,衣裳被水湿透而贴在玲珑有致的身躯上,乌黑的长发则湿淋淋的贴着脸颊……
是花蕊!
知道她平安无事,西门残破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本该放下,只是她脸上那股异样的酡红却令他心中微微一动。
看起来……花蕊似乎是有意站在急冲的瀑布下,让猛烈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身子,而在她不远处的岸旁,则有一名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子趴在地上,微微地颤动。
虽然很想立刻冲上前去,但西门残破知道,依花蕊的身手及个,如果只是单纯的打斗、单纯的受伤,在那名异族女子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她应该早已离开此处。
正因为她没有离开,所以他也忍耐着按兵不动,毕竟他必须先弄明白花蕊不离去的原因,才有办法解决这一切,以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不……明白……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站在瀑布下的花蕊,身子遭到水柱强烈的冲刷,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艰难地开口。
“好处?”趴在一旁的异族女子听到之后,边咳嗽边狂笑地说道,“想到你这辈子都得挺着这个中了痴心蛊的身子,想到你这辈子都必须受到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那种复仇的痛快就是我想要的!”
“你自己都……快死了……死人……还有什么……痛快……”
“你懂什么!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他的,他是我的一切!”异族女子抬起头,眼中出一抹恶毒的光芒,“可你竟用一句无法随我前去,便彻底毁灭我的希望、我一辈子的幸福,让别的女人先行救了他,将他由我的身旁夺走!”
“那时……我确实……无法……随你前去……”花蕊喃喃说道,“并不是……我不愿……前去……为他医治……的藉口……”
“你宁可为了一个男人去荣汉,去救那些多死一个、少死一个也无所谓的人命,那些人的命比得上他的吗?”
远远听到异族女子的话,西门残破的心猛地一凛!
因为……这个异族女子之所以找上花蕊寻仇,追究底,始作俑者竟然又是他!
身子,微微地紧绷;指尖,全刺入了掌心之中。西门残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时的任妄为,竟造成花蕊如此大的麻烦!
如果今天花蕊有个万一,那么就算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法弥补这个过错,都无法抵得上她所受痛楚的万分之—……
“就算……我那时……能去……,冲着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也不会去了……”
然而,花蕊的回答却让西门残破与异族女子都愣住了,更让异族女子的口中喷出一大口的鲜血。
“我劝你……还不如……想办法……让我救你……这样……也许你……还有机会……能真的……活得……痛快点……”
“救我?”听到花蕊的话,异族女子的狂笑更骇人了,“痴心蛊是以我的心养成、同生共死的蛊,我今天既将它下在你的身上,就是打算与你玉石俱焚,反正我失去了他,早就活不久了!”
“你这又……何苦呢……”望着异族女子那虽看来恐怖,但其实可怜的神情,花蕊轻叹一口气,“那样的男子……值得吗……”
静默了一会儿后,异族女子冷地笑道:“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随你了……”花蕊冷得连声音都颤抖了,但她还是勉强地耸耸肩,“你高兴……就好……”
“不用说得好像你无所谓似的!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只要你无法在今夜蛊毒第三次发作前找到一名男子与你欢爱,蛊毒将会慢慢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后,每隔七日,你都必须忍受那种万蚁钻心、永世无法消解的剧痛!”异族女子狠狠地说道,“就算你运气好,真的找到一名男子与你欢爱,也不必太得意,因为只要他碰了你,你这辈子再也无法与其他男子欢爱,只要你与他之外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便会立即七孔流血致死,而那名与你欢爱的男子若爱上别的女子、与别人有肌肤之亲,你则会在感受到万蚁钻心的痛苦后吐血身亡,而他呢……嘿嘿,这辈子也休想再睁开双眼了!”
“那又……如何……”听着女子虚弱的狂笑声,花蕊喃喃地说着,“就算……我死了……你的男人……依然……不会回头……”
“闭嘴!闭嘴……闭……嘴……”
异族女子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空气中,而她的身子,也再不动弹。
夜空下的山林,很静,除了那一声又一声的女子痛苦低喘及呢喃。
“好痛……好痛……”
是的,好痛,痛得她几乎疯狂,痛得她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渗出眼眶。
听着花蕊那一声又一声的痛吟,西门残破的心碎成了片片!
不是不明白什么叫痛,但此刻,因花蕊那一声声低喃而由四肢百骸涌出的那股因悔、因怜、因恨的剧痛,却几乎让西门残破整个人炸开!
上苍啊,为什么又是他?
若不是他,她也不会受到这样的苦……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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