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腿却已麻木。我背上的毛几乎全竖起,肠胃却好像装满了冰块。
泠没有善尽义务,但我可不会怪他;无论凡诺最初的设计是如何精采,我们
的身体都要过了一到两年后才会完全成熟。且事实上,正是因为我毫无警觉,才
会让他陷入这般险境。又如果我没有带泠到窗边,或许我们就不会被黑袍男子发
现。
首先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的,当然是凡诺;而我,尽管尚年幼,也不能免责
太多。
我叹了一口气,稍微瞄一下泠的落点;他从阳台上消失了,我猜,他可能把
窗子打开或打破,进到那一户人家的客厅或卧房里。
「很好。」我抬高鬍鬚,小声说:「孩子,在这傢伙离开前,可千万再出来
了。」
为避免泠的下落给对方察觉,我很快转头
凡诺之所以离家,该不会就是为了逃离这个袭击我们的傢伙也许,我们的
创造者根本就不擅於战斗;他擅於做研究,也是个懂得操控自身记忆和情绪的专
家;就算他有能耐把我和泠做出来,既会控制羽毛笔又不怕喝滚烫的汤,也不表
示他是个战斗高手。
大贤者当初雇用他,也不是要他去当守卫或杀手;所以,我最初的期待一点
也不正确,又是一个极为幼稚的错误;想到这里,我也不想花力气喊救命了。
虽然,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期待能再次看到凡诺。他会再回来吗看到
自己的得意之作受到伤害,至少要有些情绪反应吧
而万一,凡诺就是利用我们来吸引这傢伙的目光呢
「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半睁着眼,小声说:「你果然很聪明啊,老傢伙。」
也许,凡诺是在我和泠离家后不到一小时之内就跑了;我们在外头待了快半
天,大概够他逃到外国去了。
在经历够多的惊恐和绝望之后,愤怒和不耐等情绪开始填满我的胸腹;我痛
恨眼前的黑袍男子,也讨厌凡诺选择不告而别。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无法接受「天堂」和「下辈子」等概念;无法把死亡看
待得浪漫些的我,既然无法坦然接受,就必然会选择反抗。
我压低身体,黑袍男子伸出双手;大量的白光再次出现,我若遭到完全命中,
整个人大概都会灰飞湮灭。在接下来的十秒内,我打算使用术能;把速度提升到
最快,应该足以闪过这傢伙的攻击。然后,我会把他的喉咙给咬断。无论这人的
双手能放出什么,面对极近距离的连续攻击,他应该难以应付吧
而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有两根类似长茅的东西落到那人身上;是泠投
出的,我想,睁大双眼。
又再次出现在阳台上的泠,两手充满术素光芒。他先是把阳台上的铁栏杆给
扯下来,再把一根又一根的铸铁柱给分开、当作短矛扔出去。照理说,他投得非
常准,应该有机会插中黑袍男子的腰或背。
然而,那件黑袍先是化为漩涡状,再冒出三只触手。在几下「唰」「啪」声
后,它们包住铁矛的尖头与中段;这些看似布料的东西,其实很接近我们图书室
内的软体生物。
发现情况不如预期的泠,身上出现大量蓝光。接着,有超过两秒,我很难看
清楚他的身影。在篮光闪过的瞬间,其余的铁栏杆也被扔出;像是两团风暴一般,
泠的半边身体在消失后,又再度出现;先右后左,迅速交替。而围绕在他身上的
蓝光,则彷彿化为几十道电弧。这种速度、精度,我想,连大量烧煤的机器都不
见得能做得到;将身体给操至如此地步,可见他耗费不少术能。
即便胜算不大,泠仍想试着把眼前的敌人给刺成蜂窝。原来,他没有抛弃我。
但比起称讚他善尽职责,我真的宁可他赶快逃离现场。眼前的召唤术士,比我们
的创造者还像怪物。至少,我没见过凡诺造成任何类似的破坏。
黑袍化为数十根触手,将铁矛接下或打下。而慢慢吐出一口气的男子,也很
快转身。他伸直双臂,让两道白色光柱并在一起。很简单的逻辑,却足以让我绝
望到差点跪下;他打算把泠和房子一起轰成碎片,我就算再害怕,也不会允许这
种事发生。
咬着牙的我,在把胸腹中的沉重感强迫分散后,立刻往前冲;瞄准黑袍男子
的颈子或耳朵,我想,张大嘴巴。虽然我还未完全成熟,但牙齿已大到足够在他
身上打出不只一个洞;那翻开皮肉、刺入骨头深处的疼痛,足以让他立刻倒地。
我没想到更之后的事,倒是有料到他会怎么阻止我。
一直到我跳起来,黑袍男子都没回头。即使如此,他的几只黑色触手也很快
抛下铁矛,把我的四条腿都给缠住。
无论我和泠怎么攻击,这傢伙都有办法应付。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我们的胸
腹又再次被比铅还要重的绝望感给充满。
只被我中断不过两秒钟施法时间的男子,双手又各射出一道光柱。我只能看
着泠的身影在光芒后消失,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几清脆如铃铛的声响之后,白光竟然就群虫般散
去;两道光柱化为大量的光点,不再充满高热。周围的环境一下变得凉快,让我
惊讶到忘记呼吸。
法术失败了黑袍男子睁大双眼。而光是这样,我和泠都只还不能松一口气。
这位穿得像牧师的傢伙伸长脖子,用力发出深沉怒吼。过不到几秒,他看向
我,眼神变得更加凶恶。我猜,他以为刚才是我稿的鬼。快把双唇咬出血的他,
显然不打算听我解释;很快的,他敞开双臂,将身上的袍子往两旁拉。我想,他
大概是要把我给勒紧甚或撕成两半。
下一秒,从黑色袍子上冒出来的几只触手都化为碎片;这质感变化实在太快
了,连我也反应不及。在重摔到地上后,我赶快起身、往左边逃窜。那些碎片在
落地时,不仅没发出多少声音,还轻盈到会弹跳、翻滚;好像刚才缠住我的,只
是一堆腊制的绳子。
就是要这样才对我想,绝望感一下全被扫光。有人出手相助,而会这么在
乎我和泠的,只会是──
「你们这些人啊,这次连警告信也不寄。」凡诺说,右脚刚把一团火焰给踩
熄,「现在,为了处理我和我的作品,甚至不惜伤及无辜的民众。唉,你们的格
调真是一次比一次还低,难怪不曾被主流市场接受。」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我和
泠都高兴到快要叫出来。而凡诺虽然有看到我,却先问候黑袍男子,这一点又让
我有些不满。
此外,我有点听不懂凡诺在说些什么。总之,他好像认识黑袍男子所属的组
织,并有多次交手的经验。
而在刚才,我注意到有一条半透明的东西,像蛇或鳗鱼那般爬过凡诺的右手。
那不是绳子,是生物;从他衣物的突起看来,牠的现在概是待在凡诺的手肘下方。
「好啦。」凡诺拍两下手,周围的大火立刻熄灭。我和泠根本看不出他是怎
么做到的,而黑袍男子看来不太意外。
过约两秒后,凡诺继续说:「报上你的姓名吧。」
黑袍男子很快开口──这傢伙的声音极为低沉,而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有
一种好像打算生吞对方似的狠劲──:「我跟你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
凡诺不但没有被吓到,还一脸不屑的说:「真无聊,那么──我就称你为七
百九十九号好了。」又一次,我和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连一直试着放慢
呼吸节奏的黑袍男子,也慢慢抬高右边眉毛。
过约两秒后,凡诺稍微把头往前倾,说:「纳闷吗我也不打算装神秘啦。
基本上,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七百九十八个;之中没有一个活口,一但事情演变
至此,无论对方再怎么求饶我都是不予理会的。别怀疑,学艺不精的你,必然会
成为第七百九十九个。顺代一提,之中有四百二十一个,可是比你要精采许多喔。」
凡诺记得很详细,或者,他只是随便说几个数字来唬弄对方;通常,会说出
这种话,都是要对方知难而退。而现在情况可能彻底相反,我想,凡诺好像真希
望对方全力攻击;一个老强调自己有多聪明的人,竟然会在战斗时做出这种不符
合常理的行为,让我和泠又感到非常不安。
黑袍男子咬着牙、十指曲起;白光再次集中在手中,而他却无法像先前那样
放出光柱。那些光球只是在他的手中旋转,之中有超过十颗,不是瞬间熄灭,就
是在剧烈摇晃。
黑袍男子在又尝试约五秒后,握紧双拳。白光消失了,他的呼吸急促,好像
恨不得冲上前去用手脚直接制服凡诺。
而黑袍男子就算极为生气,也不敢贸然前进;他知道,凡诺有办法轻易打倒
完全没使用法术的人。
在接下来的十秒钟之内,黑袍男子慢慢移动双脚;既是在远离凡诺,也是在
远离我。很显然的,他怕自己被夹攻;我明明无法构成什么战力。而这也表示,
他不允许自己在对付凡诺时有任何分神。
刚才,凡诺影响了黑袍男子的法术。就像是把时钟里的某个齿轮给移位,又
或者把蒸汽机的某几管线给打破。我只能猜测,却不知道之中的详细原理。而无
论有多複杂,凡诺总要有个动作;刚才,我的视线若没有被一大堆白光笼罩,一
定能看个清楚。
「七九九,七九九。」凡诺边笑边说,几乎快把这个编号给哼成一首儿
歌,而我却完全不觉得他像个小孩。
「唉──」他在极为作做的长叹一声后,说:「要是那些噁到家的小气鬼没
给你立个墓,那我会好心替你做一个的;而既然你连自我介绍都不会,那上头就
只能刻我刚才念的那一串数字啦。」
凡诺很积极挑衅黑袍男子,还不忘接着配上一系列埋葬和雕刻等手势;后者
已经气到全身发抖,却迟迟不出手。我想,这傢伙既然有胆袭击像凡诺这样有明
的召唤术士,应该不会只准备一招。而在见识到凡诺的攻击方式后,黑袍男子的
计画好像就完全被打乱了。
他脑中有关凡诺的资料就算称不上是错误百出,也可能早已过时。凡诺可是
活了好几百年,而有关召唤术的修行,我猜,他有可能是十年一个新版本。
即使是一百年前的凡诺,也可能比现在的黑袍男子高明太多;我想,后者尽
管脑中已经组出许多新的应变方式,却都不认为自己能有效打击对方。
所以只剩下逃跑或求饶这两个选项,而凡诺早就表明,自己不接受求饶;黑
袍男子一脸怒容,大概也不允许自己逃跑。后者的胜算极为有限,但气势依旧惊
人。
凡诺瞇起眼睛,说:「我的小傢伙们啊,一个才刚出生,一个才不过六个月
大。你花了这么多功夫,却只能吓到他们。七九九啊,你这样不是很可笑吗」
凡诺的这句话让我有点不舒服,好像他原先其实期待那个一身黑的傢伙能大
大伤害我们;也许是我多心了,而现阶段,我也不打算计较太多。
突然,黑袍男子像是在做热身操一般的,极慢但规律的摇动双臂;光球绕着
他的手腕旋转,速度是一圈比一圈快。这一次,光线没先前那么强,却发出极尖
锐的声响。我因为胸腹感到不适,而后退不只十步。
双脚踏稳的陪袍男子,稍微往后仰。他以逆时钟方向扭动上半身,而我很确
定,他可不是纯粹在舒展筋骨。他是为了集中术素,我想,总量或许会比先前都
要来得大。受到凡诺的干扰,黑袍男子无法像先前那样有效率的施法。
然而,黑袍男子的的气势并未因此减去多少;我猜,他大概只要稍微换个方
式,就能带来不输前几次攻击的破坏效果。
危险我一边以眼神警告站在远处的泠,一边迅速后退。
泠一边喘气,一边爬上屋顶。眼中光芒缩到最小的他,好像正准备丢一些瓦
片下来。我看着他,使劲摇头;别再出手了,这不是我们能够介入的
我相信,单凭眼神,泠就已经能够理解我的想法。过约五秒后,他垂下双手,
跪坐在屋顶上。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我,再次看相凡诺和黑袍男子。
凡诺是个聪明人,却没打算和对方保持距离。此外,我很惊讶的发现,凡诺
在看到自己的家被炸烂后,嘴角竟然上扬非常多;和面对我时的假笑不同,那是
一种比较柔软、没有雕塑感、带有更多人味的笑脸。他成为召唤术士前,应该都
是这么笑的。
凡诺不仅没有生气、紧张或害怕等情绪,还好像非常高兴。我很少看到他这
样,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样的感想。
面对眼前的敌人,凡诺好像是发自内心的欢迎;相信不只是我和泠感到难以
理解,连黑袍男子也觉得相当奇怪。
过约十秒后,我们一身黑的敌人终於停止摇晃上半身;白色光球迅速增加,
同时在凡诺身后聚集。他想对凡诺来个前后夹攻,我猜,灵感大概就是取自先前
我和凡诺让他感到腹背受敌的情况。
过约五秒后,这些白光组成一个圆阵;凡诺几乎位於正中心,我想,等下这
些光球可能又是同时动作。凡诺若没法遁地或跳高,就得努力防禦来自四面八方
的攻击。
虽然我理解黑袍男子的战术,却几乎不紧张;凡诺的态度,大大影响我的情
绪。
凡诺在看见包围自己的法术逐渐成形后,露出更大的笑容。他白过头的牙齿,
总是给我一种很假的感觉。他不压低姿势,也没转头看一下身后的情形。又过约
三秒后,他慢慢的抬高右手;一条纤细、晶亮的东西被他甩出来,发出让我不寒
而栗的湿黏声响。
几乎同一时间,黑袍男子冲出去;我没看到他的双腿动作,只知道他是在眨
眼间,就让自己距离凡诺不到一步。这是一种跳跃,或许是直接缩短空间的大型
法术;若是採用这种攻击节奏,他或许真能把凡诺炸飞,特别是后者又一直那么
轻敌。
然而,在三下密集的拍击声后,凡诺周围的白光就消失大半。
下一秒,黑袍男子全身瘫软。五官变形的他,四肢时而收紧、时而伸直;好
像有不只一阵的高压电流通遍全身,让他从头到脚都冒出几丝白烟。
接下来的一分钟,我和泠都睁大双眼。
些许白色的光芒,自黑袍男子的脸颊和颈子等处发出。张大嘴巴的他,趴在
凡诺的两腿前,表情看来十分痛苦、惊恐。
等等应该出现会大爆炸吧,我猜,足以让黑袍男子粉身碎骨;已经有太多术
素脱离他的掌控,那些发光的血管一起炸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和我预料的一样,凡诺完全不后退。他继续留在原地,低头观察──或者,
他是在欣赏,我真希望他的品味没有这么糟糕──。
黑袍男子在发出一串尖锐的喘息声后,两团白色的火球升起。不要几秒,他
整个人都被连续闪烁的白光包围。然后,我看到他炸飞至远处;高热和强光伴随
着剧烈的声响,连远在另一条街的人都能感受到。
几十块地砖被吹飞,又有好多扇窗子破掉。垂下耳朵的我,除了闭上双眼外,
也不忘用前脚护着头。相信即使是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泠,也会感觉耳膜和横隔膜
快要被震破。
凡诺离爆炸这么近,身上的衣物却只有往后飞扬一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他,不仅皮肤没有烧焦,甚至无须眨眼。在这个时候,我和泠都觉得,黑袍男子
远比我们的创造者还要像个人类。
我吞一口口水,望向仍冒着火的树丛。在一大片焦渍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
黑袍男子半裸的身躯。他的双手化为灰烬,身上的衣物更是破烂倒不足以遮住半
边胸膛;相信在我看不到的许多地方,也是被彻底烧焦、稀烂一片。真惨,我想,
他应该当场死去;任何一名年轻的壮汉,都无法承受他刚才所遭遇到的一连串强
烈刺激。
除了休克外,大量失血也是必然的;而黑袍男子真正的死因,是重要器官破
裂。
结束了吧我想。但凡诺没有移开视线,让我和泠都没法彻底安心。果然,
再过了快十秒后,黑袍男子发出哀鸣声。我猜,这傢伙在爆炸发生之前,已经试
图把伤害减到最低;或许是升起防护罩,也可能是再次利用传送法术。我全都不
晓得,而凡诺应该是不用看也能猜得出来。
全身是血的黑袍男子,虽然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脸上的皱纹却一直在跳动。
他试图大口喘气,肺和气管却好像被一堆东西给堵住;在这一分钟之内,他的口
鼻一直吐出类似老鼠的尖鸣声。而我不用仔细去观察,也晓得他此时的呼吸和心
跳都极为混乱。
又过约十秒后,黑袍男子努力睁大双眼,却只能稍微让上下眼脸开一条细缝。
嘴角拉平的凡诺,边笑边说:「这一招不行,就换另一招,当然。而竟然试图以
提高威力来突破眼前的困境,这证明你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呢。」
已经过了这么久,黑袍男子就算耳鸣未消,视力应该也早已经恢复过半。他
看到凡诺的笑脸,当然会很想再次爬起来反击。
又过了快半分钟,黑袍男子尽管双腿持续用力,身体却无法撑起多少;我猜,可能就是黏在地上。烤到半焦的伤口,大面积的与石板路接触;皮肤和肌肉的
化学变化没在落地前就停止,所以,他也许有很大的一部分已经和路面合而为一。
如同黏在锅底的焦黑肉渣,我想,就算他现在还活着,事后也应该会死於感染。
在凡诺右手腕下方,那条几乎完全透明的东西在缩短之后,又迅速变得笔直;
那也是一只触手,但比黑袍男子先前用於防禦的要漂亮许多。动作不仅更为迅速,
变化度也更高;如此细緻,又极为强韧,却几乎只能让我联想到蛇。凡诺很仔细
操控它,却不常看它;尽管我先前不曾看过,但他显然非常习惯使用它。
情况都已经发展至此,我以为黑袍男子会求饶。在又过快一分钟后,他终於
从地上坐起。黑袍在发出「嘶噜」、「咀噗」等声响,迅速包覆他的伤口;不单
只是止血和清创,也是在取代失去的组织和器官。不要几秒,黑袍就化为两条手
臂的形状;先是挂在他的身体两侧,而在一阵沸腾似的连续颤抖后,这两条手臂
好像终於与他的神经和血管完成连接。虽然比一般的义肢多功能,看起来却相当
粗,应该不如原先的手臂灵活。
我猜,他接下来应该会用尽全力逃跑。同时,我已经开始想像自己拥抱泠,
也和凡诺好好道谢的画面了。
就在黑袍男子已经是连滚带爬的迅速转身时,凡诺抬高下巴,语气轻蔑的说:
「这么快就用屁股对着我啊,哼,没种的东西」
黑袍男子继续远离他,面色也惊恐得像是要发出惨叫。凡诺嘟着嘴巴,令自
己的声音听来更为尖细:「看来,你对信仰的坚持也不过如此。」
这种幼稚的挑衅应该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原本,我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黑袍男子的动作瞬间停止。不要几秒,他的表情又恢复最初和我们见
面时的狰狞模样;他看来已经不那么惊恐或想逃了,但离凡诺期待的标准还有一
段距离。
我和泠都愣住了。而从泠吐出舌头的样子看来,他应该是紧张到快要吐出来;
我相信,其实比起黑袍男子,凡诺更让他觉得不舒服。
我实在忍不住了,乾脆对着凡诺大喊:「胜负已经分晓了,你要嘛一下就了
结那傢伙的性命,不然乾脆就把他放走」
表情没变的凡诺,慢慢点一下头;这只表示他知道我的存在,而不表示他认
同我的意见。
过约三秒后,凡诺继续说:「连小孩子都明白,你们的神非常难相处。要是
祂开始怕我、嫉妒我,而开始恨你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眉头紧皱的黑袍男子,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嘶啦啦」、「啪啦啦」等湿淋
淋的声音响起,和我不久前猜的一样,他的身体有一大半都被烧焦了。和前次一
样,黑袍负起清创、止血,与代替受损部位的工作;即便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
黑袍男子还是一副血压极高的样子。
我想,他即使没有耳鸣,光是自己的呼吸声,也足以盖过清楚凡诺说出的每
一句话。至少还要再过分钟,这个曾经威胁我和泠的敌人才会有进一步动作。凡
诺见他还不攻过来,乾脆一边跳着简单的舞步,一边说:「真是单纯的生物,啊,
所以我喜欢宗教;其他艺术可没法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力,弄得像是一个人真要为
此而生,又要为此而死似的。」
此时,凡诺无论是语气、表情、眼神或姿势,都不像是一个身处战场的人。
老实说,他这种无比陶醉,又极为病态的感觉,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很火大。特别
他摸自己脸的妩媚动作,即使是最廉价的娼妓也不愿意模仿。而这种精心设计的
噁心感,也成功令他似笑非笑的扭曲神情得以连续扩大。
所以,凡诺是真的非常期待这一刻到来;我想,在多数召唤术士都离开后,
他一定常常感到无聊吧
不同於我和泠,凡诺非常不希望黑袍男子离开。所以,他想尽办法令后者的
脸变得一半红一半青。我猜,过了几分钟后,黑袍男子还是会在逃命和拚命之间
犹豫。
凡诺一边摇头,一边强调:「别误会,我可没嘲笑你喔。」
我想,凡诺只是希望能把话说玩,也不在乎有无说服力的问题。他蹲在黑袍
男子的右手边,说:「所谓称职的仆人啊,本来就是要时时刻刻都愿意位主子去
死;不然,你可是会下地狱的」
凡诺一说完,就发出接近马戏团小丑──也有那么点像是鹦鹉──的笑声,
足以让我和泠的背脊都发寒。
过约五秒后,凡诺摸几下肚子,说:「这个国家的地主,也会像我刚才这样
威胁奴隶喔;除了擅用刑具之外,也积极编造死后的世界,好掌控一个人的大半
辈子。这些技艺啊,从古到今可都只有人上人才能够掌握喔。」
我又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确定他还在试图激怒对方。而让我感到
很惊讶的是,凡诺竟然还没说完。
「既然,你已经彻底成为被奴役的一方,那即便再痛苦也别试着逃开;反正
啊,你也是自愿入这一行的吧,事到如今还没有觉悟,岂不是低等到了极点吗
啊──可别太伤心,我讨厌看前一分钟还杀气腾腾的傢伙,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内都哭得像个小婴儿。」
稍微往右转身的凡诺,以逆时针方向绕着黑袍男子走。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如果你死了,就有机会成为圣人啦觉得我在骗你
吗,仔细回想一下吧,那些能被你们列在名册上的傢伙,有多少是因为惨死才被
大家歌诵的。事实上,你死得越惨,所拥有壁龛可能就越大、越华丽。哼嗯──
难道不是这样吗即便屍体可能很难拼回原状,你也不用太担心。再过不要多久,
你就会出现在某几位大师的雕刻、画作和诗歌中。他们会努力把你美化到一个连
你爸妈都认不出来的地步。这当然会导致一些问题──比方说,生物专家绝对会
批评这一切──,但你的骨灰罈上可以印上一张更帅的脸,这难到不值得高兴吗
你就先抱持这样的想法,努力攻过来吧。」
和话中的内容比起来,凡诺一次吐出的文字量倒是令我目瞪口呆。原来,他
喜欢跟前来袭击自己的傢伙废话这么多,好像他为这一刻准备非常久似的。我可
能猜对了,而说不定,凡诺平常的笔记里,有几张就包含着这些台词的草稿。
凭着几句挑衅,就要黑袍男子忘记疼痛、抛弃任何求生的想法,我以为这是
不可能的。而凡诺的一连串侮辱,还真的令黑袍男子呼吸回稳、双眼浮凸。后者
之所以能再次站直,好像不仅是依赖自身残存的肌肉或法术,而是连体内最身处
的灵魂都在拚命拉扯。不要几秒,他就冲至凡诺面前。
和先前一样,凡诺不仅呼吸没乱,还露出大大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他迅速
挥动那只几近透明的触手,我可能会以为他是要拥抱那名黑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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